徐鑫瑞故意將手裡的資料翻得稀里嘩啦響，飛快地瀏覽了一遍，說道：“一切正常，下午手術(shù)可以正常進行了，你先好好休息吧，中午不要吃東西。”說完就大步地離開了病房。
放在別人身上蘇語曼可能不會覺得奇怪，可是對方是徐鑫瑞哎！剛纔徐鑫瑞離開病房時故意加快速度明顯有迴避的意思，這世上竟然還能有事情能擾亂徐醫(yī)生的？
“好累啊。”見人都走了，司立軒把自己重重地往牀上一撂，就開始癱倒裝重癥病號，演技直逼奧斯卡小金人。“好疼啊，渾身上下哪裡都疼怎麼辦。”
蘇語曼一開始才懶得搭理他，讓他自己一個人嚷嚷去，聽到後面又有些於心不忍，心想萬一是真的疼呢？司立軒這傢伙總不會真的親口告訴你我身上哪兒哪兒疼，說不定就是用這種方式還能掩飾一下。
“還疼嗎？”蘇語曼走到病牀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道。
司立軒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那樣子活像一隻受了天大委屈的哈巴狗：“疼。”
蘇語曼嘆了口氣，聲音軟了下來：“哪兒疼？”
司立軒指了指肩膀和後頸，蘇語曼半跪在牀上，用手指的力量給他的肩膀和脖頸做按摩，一邊切到好處的揉捏一邊問道：“感覺怎麼樣？”
司立軒已經(jīng)沉浸在無法言喻的幸福感裡差點就要溺死了，還說什麼感覺怎麼樣？
“嗯，我肚子也好疼。”司立軒閉上眼睛，頭舒舒服服地枕著蘇語曼的大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蘇語曼的手從他頸椎間已到肚子上，力道柔韌卻而有重量，一下輕一下重，有節(jié)奏地幫他按摩著肚子。
司立軒有點像四腳朝天的大型犬科動物，愜意地享受著蘇語曼的按摩服務(wù)。
“還有哪兒不舒服？”
“還有……”司立軒閉上的眼睛轉(zhuǎn)動了幾下，“臉也疼。”
蘇語曼按摩他肚子的動作停了，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司立軒牽著溜了一圈，這貨卻還閉著眼睛一副很享受地模樣。
蘇語曼決定讓他付出點代價，於是手也輕輕地撫摸上了他斧鑿刀削般俊朗堅毅的臉龐一側(cè)，如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輕輕柔柔地打著旋兒地掃過。
司立軒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舒服地喟嘆，嘴上卻道：“還是疼。”
“是嗎。”蘇語曼捏尖了嗓子問道，手高高地擡起，啪地一聲拍到了司立軒的臉上。
這回是真的疼了，司立軒嗷地一聲睜開了眼睛，無比怨念地瞪著蘇語曼，自己剛纔舒服的都快要睡著了，被蘇語曼這毫不含糊的一巴掌又給扇回了現(xiàn)實世界，能不怨念麼。
“起來，自己一邊待著去。”蘇語曼推開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腦袋，氣呼呼地坐到了一旁。
司立軒乖了一會兒，一會兒之後就統(tǒng)統(tǒng)忘了個一乾二淨(jìng)，沒心沒肺地湊過來又要討人嫌，把蘇語曼煩的不行，總算是等到了進手術(shù)室的時間，蘇語曼一直說巴不得他快點進去自己好清靜會兒，等真到了時間，她又開始有些忐忑不安。
這是蘇語曼第二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上一次是顏忠住院的時候，他自從被推進手術(shù)室出來之後，身體就每況愈下，兩個月都沒能熬過去就離開了自己。
這一次是司立軒，蘇語曼看著他被醫(yī)生和護士門推進手術(shù)室裡，好像躺在無影燈下的人是自己一樣，心也跟著懸到了半空，沒著沒落的挺不好受。
她在手術(shù)室外默默地向上天祈禱，老天爺已經(jīng)對她那麼殘忍了一次，帶走了顏忠，這一次，她只求老天爺能高擡貴手放過司立軒，她不能一下子失去兩個人，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住。
徐鑫瑞到醫(yī)院外面買了兩杯熱飲回來，給蘇語曼買的是一杯紅棗燕麥，因爲(wèi)見她臉色蒼白的很難看。
蘇語曼兩手捧著紙杯，呆呆的坐在走廊裡的長凳上，紙杯將她的掌心燙得都已經(jīng)麻木了，裡面的液體平面卻還是一定都沒有下降。
“我老師很厲害的，做這方面的手術(shù)還沒有失敗過。”徐鑫瑞爲(wèi)了安慰蘇語曼，從善如流地又撒了個謊。
撒完他就有點後悔，開始自我檢討，以後再也不能跟立軒學(xué)了，說謊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蘇語曼勉爲(wèi)其難地擠出一點笑臉來給他：“嗯，你不用擔(dān)心，我很好。”
徐鑫瑞坐到了蘇語曼對面的凳子上，兩個人面對面，卻誰也不看誰，蘇語曼盯著大理石地板磚上的紋路仔細的出神。
徐鑫瑞有些焦躁，他一會兒左腿翹著二郎腿，一會兒又換成右腿，鮮少見他這樣不安分的時候。
“你吃過那種蘋果嗎？”徐鑫瑞突然問起。
蘇語曼愣了一下，幾乎是沒經(jīng)過思考就搖了搖頭：“沒有。”
“就是那種看上去很光鮮很誘人的蘋果，我們老家那兒就有很多人在種。”徐鑫瑞解釋道，“那種蘋果一般都在剛長出來的時候，就拿黑色的塑料袋子套上，等到晚上了再把塑料袋取下來，這樣結(jié)出來的果子，又大又園，又紅又亮，聞起來還香香甜甜的，可只有等買回家嚐嚐才知道，混不是那個味兒。”
蘇語曼大概是沒鬧明白他突然給自己科普起農(nóng)業(yè)小常識來是怎麼個意思，一臉茫然地看向他。
徐鑫瑞嘆了一聲，阻止好了語言才又開口：“我是想說，立軒這傢伙就跟這種蘋果一樣，外表看上去很喜人，誰見了都喜歡，可實際上箇中滋味兒，只有吃蘋果的人才能知道，果肉又幹巴又沒味兒，也就真心喜歡的才能忍受的了。”
“我……”蘇語曼總算鬧明白了徐鑫瑞的意思，急著開口解釋。
徐鑫瑞卻不給她機會，打斷了她，繼續(xù)又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你想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不一樣也過來了嗎？也許是我想多了。我承認之前我跟向南他們不一樣，並不是很支持你們兩個在一起，因爲(wèi)我是完全站在立軒朋友的角度上來考慮，我不希望同樣的經(jīng)歷再在他身上重演一次。”
談起自己明顯有過錯的那一段，蘇語曼沉默不語，只是因爲(wèi)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太瞭解徐鑫瑞的心情，換做是她，她也不會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唄另一個無情無義的渣男耍的團團轉(zhuǎn)吧。
天啊，蘇語曼差點又要被自己的想法驚嚇到，她竟然覺得自己很渣？
“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就算我再說什麼，也沒有意義了吧。”徐鑫瑞自己說著說著突然就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魚白瓷器一樣的臉頰上浮起一層淺淺的淡紅色，比平時那個高冷的不接地氣的徐醫(yī)生看起來好相處多了。“你已經(jīng)對他很好了，真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對他再好一點。”
一瞬間，隔絕在蘇語曼和徐鑫瑞之間一道無形的玻璃牆好像碎裂了一樣，她以前都是隔著一層冰冷的玻璃看他，所以總覺得那人眼睛裡有著異乎尋常的冷漠，現(xiàn)在沒了那道隔閡，蘇語曼終於清楚的看見，其實徐鑫瑞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
難怪以前總覺得徐鑫瑞這個人很難接觸，敢情是因爲(wèi)人家一直把自己排除在可以當(dāng)朋友的名單外，還差點就把她拉黑名單了。
“行了，我就說這麼多，別的也沒什麼意思，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回頭等立軒醒了，要是讓他吃醫(yī)院給做的病號飯，他能把醫(yī)院都給拆了。”徐鑫瑞站起身抖了抖褲腿上的褶子，白蓮藕似的手在拍到蘇語曼肩膀上之前猶豫了一下。
卻最終還是輕輕地拍了兩下：“你們兩個能好好的，我們這些朋友就能放心了。”
大概是老天爺這次終於開眼了，司立軒的病沒什麼大礙，腫瘤是良性的，手術(shù)割了之後再住院觀察一陣子，沒有排斥反應(yīng)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爲(wèi)了慶祝司立軒手術(shù)成功，徐鑫瑞特地從附近超市搬來一箱啤酒，當(dāng)然不是給司立軒喝的了，一箱啤酒最後都交代進了蘇語曼和徐鑫瑞還有程老醫(yī)生的肚子裡，把司立軒給眼紅的，拿白開水當(dāng)酒愣是陪著他們?nèi)齻€從頭喝到了尾。
“看吧，我就知道我肯定沒事兒，就你們一個個的瞎緊張。”司立軒爲(wèi)了顯示自己有多麼的料事如神，趁對面兒三個酒勁兒上頭了，開始一一數(shù)落起來。
徐鑫瑞的酒量很好，他們一圈朋友裡面除了司立軒就是他最能喝，只不過他喝酒容易上臉，一般喝了兩三杯臉就開始紅，給人一種他不是特別能喝的錯覺，聽到司立軒一通大言不慚的長篇大論，徐鑫瑞牙疼地撇了撇嘴：“閉嘴吧你，我就不信你真的沒害怕過。”
“你說錯了，我還真就沒害怕過。”司立軒驕傲的不行，舉手投足間頗有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力道。
反正手術(shù)都已經(jīng)做過了，就是死不承認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何況他也沒說謊話，害怕是確實有過那麼一瞬間，但也僅僅就是一瞬間，而後他很快就勸服了自己，生死不由己，早死晚死都得死，老子槍林彈雨都闖過，還怕這點小困難嗎？
唯一放不下的，大概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然而現(xiàn)在他又能無病無災(zāi)，和他這世上除了父母唯一眷戀不捨的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歡，司立軒真的很想套用一句俗套的臺詞——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可以爲(wèi)你賣命兩肋插刀的朋友，不需要太多，知己只要二三即可，還有你可以爲(wèi)了她賣命犧牲不顧一切的女人，這個更不需要太多，一生一世，只有一個就夠。
徐鑫瑞在醫(yī)院這邊待了一個星期後，自己醫(yī)院那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回去處理，不能等到司立軒一個月後拆線出院，自己一個人先趕飛機回了龍城。
蘇語曼繼續(xù)留下來陪司立軒，這幾天裡她接到過很多人的電話，問她司立軒的情況如何如何，司立軒的手機關(guān)機，而且知道他私人電話的不多，蘇語曼儼然成了司立軒的助理，幫他應(yīng)付一切外界來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