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兒手上接過花雕酒之後,君長夜就拉著花如陌上山去,在一個矮矮的土坡上,花如陌看到一個橫亙的石碑,可是石碑上卻無一個字。
“這裡是你……師父嗎?”
花如陌看得出來君長夜此時心裡的複雜,不管是作爲(wèi)君長夜的皇叔,還是作爲(wèi)師父來說,君長夜對他都是極有感覺的,這種感覺某種意義上海超過了對先皇的感情,畢竟先皇顧忌著權(quán)衡,顧忌著前朝,在他身上的精力極爲(wèi)有限。
而君熙韞卻不一樣,他是君長夜的師父,教他武功,甚至教他道理,他們相處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多出於先皇相處的時間,可是此時卻得知君熙韞喜歡他的母妃,也知道了那麼多的舊事,君長夜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難過還是心疼了。
或許都有吧,君長夜輕輕嘆了一口氣,眉眼終於舒展開,“師父,我?guī)眿D兒回來看你了……”說著便把花雕酒往地上撒了一點,然後自己喝了起來。
而花如陌至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陪著君長夜,也說話,只是聽著他偶爾說幾句。
“我是在跟著師父學(xué)藝回來之後,才知道他是我的皇叔的,當(dāng)時我很高興,可是師父卻告訴我說,他已經(jīng)不是皇家的人,師父說他小的時候身體不好,皇譜上他不過是一個早夭的皇子,不過他告訴我說,他很高興是我的皇叔……”
“皇叔曾經(jīng)告訴過我,他這一生,對不起兩個女人,失去了一個,辜負(fù)了一個……”
花如陌聽得懂君長夜在指什麼,君熙韞覺得自己沒有守護(hù)好蓮妃,又因爲(wèi)韓琦卿的陷害,辜負(fù)了獨孤離。
“我?guī)煾浮鋵嵤且粋€很溫柔的女子,雖然有的時候有些癲狂,對我卻是真心的好,我從來都不知道,她的身上還揹負(fù)了那麼多……”不僅如此,她還違背了獨孤離對她的好,執(zhí)意進(jìn)宮,不管是君長曦還是君長祺,她都和皇家有莫大的牽扯了。
君長夜轉(zhuǎn)過頭來,摸了摸花如陌的頭髮,“等我們找到了韓琦卿,殺了他,帶著他的人頭上山,給你師傅賠罪!”
君長夜這話說的嗜血而真誠,他母妃的師姐,他師傅的女人,還有他女人的師父,他和獨孤離之間必然要對上,而韓琦卿就是一個很好的見面禮。
花如陌覺得這個禮物略有些血腥,可是她轉(zhuǎn)念一想,卻是再適合不過的禮物了,作爲(wèi)所有悲劇地源頭,韓琦卿罪無可赦!
花如陌甚至覺得輕易讓他死了,也是一種解脫,那日在亂石林的地下世界,韓琦卿留給她的眼神太過於深刻,那麼的執(zhí)拗和癲狂,究竟是什麼蒙了他的心,花如陌忽然覺得愛情這種東西,甜蜜的同時,也可怕得很。
君長夜又帶著花如陌在村子裡逛了逛,等到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才帶著花如陌回來,等回到府中,夜已經(jīng)有些深了。
“王爺……”
君長夜抱著花如陌纔剛剛落馬,蕭遲就迎上來了,他臉色沉穩(wěn),可是君長夜掃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有事了。
“你先回去,用點飯食,好好休息……”君長夜摸了摸花如陌的頭髮,這纔跟著蕭遲走,而花如陌在走出幾步之後,也看到在門口等著她的初晴,看來他們離開的這個半天,發(fā)生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怎麼回事……”
花如陌吃著一碗熱好的麪食,一邊問起了初晴,而其他的丫鬟都被潛了出去。
“宮裡出事了!”初晴也不廢話,用最簡練的話,把下午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啪”一下,花如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眼睛裡涌起一層層陰影,在燈光下顯得尤爲(wèi)寧靜,卻是不正常的寧靜。
這事情說起來,不甚覺得奇怪,皇太后莫氏,花如陌也是接觸過的,她對於權(quán)勢的慾望可不會低,宮裡沒有皇后,而皇貴妃又被禁足了,其他的妃子身份又撐不起來,一直都是皇太后代爲(wèi)管理後宮的。
如今,卻沒有想到,她會對自己的兒子出手。
“根據(jù)宮裡傳來的消息,皇上從昨夜就開始昏迷了,而後宮全部都在莫太后和莫氏的把控之中,而君……王爺應(yīng)該比我們早得到消息纔對,”初晴說著,她們畢竟是江湖中人,對於皇宮的消息怎麼可能比得上君長夜的把控呢?
花如陌沉吟著,想起了前面尋來的蕭遲,定然還發(fā)生了變故了,君長曦沒有子嗣,蕭太后控制住他,是想要自己把持朝政,還是想要扶持誰?
初晴走出門去,一隻信鴿飛到她的手中,她略略看了消息,終於明白了。
“昨日嫣嬪和祥貴人同時發(fā)動,嫣嬪剩下一個皇子,而祥貴人卻是難產(chǎn)死了!”
其實說起來,祥貴人比花如嫣的月份更早,算起來也有九個月了,而花如嫣滿打滿算也才七個月有餘,不過生孩子這種事情,對於女人來說,就是生死難關(guān),花如嫣有這樣的運道也說不定。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算是明朗了,莫太后以爲(wèi)君長曦必死無疑了,而花如嫣剛好產(chǎn)下一子,正好成爲(wèi)莫太后把控朝政的籌碼,其實說起來莫太后的做法也沒有什麼錯,皇子年幼,而兩位王爺都是盛年,她若是想要保住君長曦的江山,也只能如此了。
“走,我們?nèi)フ揖L夜……”花如陌想清楚了之後,就想要去看看君長曦,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她留給君長曦的藥還能維持一些時日,卻沒有想到提前發(fā)作了。
這些日子,每每從君長夜那裡取出心頭血來,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可是君長夜卻不知道,花如陌藏在衣袖的手臂上,那一道又一道猙獰的傷痕,又或許他知道,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谷主……”初晴忍不住喚了花如陌一聲,她再沒有經(jīng)過什麼情事,卻知道此時花如陌摻和上去,絕對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她也不知道她和君長夜之間的信任到了什麼地步,可是絕沒有到放任自己的心上人去看舊情人,而無動於衷的地步的。
君長夜迄今爲(wèi)止所有的退讓,都是在花如陌願意待在他的身邊的前提下,可是這些並不代表他就有那樣的安全感的。
“無事……”花如陌的心很慌,在聽到君長曦昏迷不醒,被莫太后和莫氏控制的時候,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擔(dān)心的,或許只有莫太后,她還能想虎毒還不食子呢,可是再加上一個冷淡的莫氏呢?
一個能拿自己孩子作爲(wèi)籌碼和犧牲品的女人,花如陌怎麼可能不擔(dān)心,她的心確實如她自己所說的真的不大,這種擔(dān)心的情緒一下子就蓋過了其他的一切,讓她就帶著這樣的情緒,撞入君長夜的眼中。
“我和你一起進(jìn)宮……”花如陌執(zhí)拗地說著,看著君長夜的打量,她也忍不住心酸和心慌,君長曦始終是橫亙在他們之間,極難跨越的坎兒,在這樣將女子的忠貞視如性命的年代,她或許真的不該苛求太多了。
她一直壓抑在心中疲憊一下在君長夜的目光中暴露了下來,本來還想好好和君長夜說說話,此時嘴巴張了張,無力再說點別的什麼了。
“你要跟就跟著吧……”說著君長夜甩頭走了,他的臉色也不大好,一是因爲(wèi)花如陌對於君長曦的關(guān)心刺痛了他,二是因爲(wèi)連續(xù)一個月的心血餵養(yǎng)蠱王,他消耗極多,臉色怎麼會好,不過也是時候收網(wǎng)了。
隨著他一同進(jìn)宮的還有君長夜的十二大龍衛(wèi),君長夜走在前面,而花如陌跟在身後,他們的手相貼只有那麼點距離,卻怎麼都握不到一起去,花如陌是帶著點負(fù)氣,氣君長夜怎麼都不相信自己,而君長夜呢,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嫉妒花如陌對君長曦所做的那些。
京城的守衛(wèi)頭領(lǐng)本就是君長夜的人,層層的兵馬將紫禁城圍了起來,紅豔豔的火把,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晝,而原本才恢復(fù)點活力的京城,一下子就又陷入到無比可怕的沉寂當(dāng)中,那些平頭百姓們聞著危險的氣息,都緊閉門戶,這宵禁還沒到,街市上就安靜得連個人影都難見到了。
皇宮的門一層一層地打開,入耳的是君長夜的人和皇宮的守衛(wèi)的交兵,刀戈,兵馬,鮮血,猙獰,掙扎……無數(shù)帶著血色的詞彙凝聚成一股血的氣息,飄蕩在皇宮當(dāng)中。
君長夜每前進(jìn)一步,原本如同鐵通一般的皇宮就被撕開一個口,花如陌想起那日她和君長夜也是在層層的埋伏中,一步一個血印地撕開逃生的口子,那日是那般的決絕和無悔,可是此時卻只覺得悲涼。
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都是一場生命的屠戮,鮮血的祭祀,無數(shù)鮮活血肉鑄就的高臺,就那麼讓人著迷嗎?權(quán)勢地位對於男人而言,具備的吸引力是女人無法可比的吧!花如陌突然有些明悟了。
君長曦或許愛她,可是他一樣愛他的皇權(quán),所以他不可能和她私奔,所以他覺得除了她之外,擁有其他的女人並無甚不可。而君長夜呢,他或許愛她,可是他卻也一樣沒有放下自己的執(zhí)念。
想完了他們,花如陌又想到了自己,突然也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