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離開我呢，她喜歡我吧？”

這話聽得陸錦棠心裡咯噔一下。

沈世勳恰從外頭走進(jìn)院子，他身上的衣著已經(jīng)換成了素白的顏色。

“把孩子抱去她母親那裡，送她母親最後一程吧。”沈世勳垂眸低聲說道。

秦雲(yún)璋臉上的沒什麼表情，只淡淡的問了一句，“王洛璃，沒了？”

“產(chǎn)後大出血……幸得二皇子相佑，方得保下這孩子，否則真是……”沈世勳低嘆了口氣。

院子裡沈家的家僕接低頭默哀，卻並未慟哭，似乎所有人都認(rèn)定了，如此乃是對王氏最好的結(jié)局了。

嬤嬤抱著孩子要走，哪裡知道，那孩子距離玉玳更遠(yuǎn)，便哭得更厲害，一張還沒有巴掌大的小臉兒，哭得如血一般通紅。

嘶聲裂肺的哭聲，直叫滿院子的人不論男女臉上都露出不忍神色。

陸錦棠走上前，停在秦雲(yún)璋身邊，夫妻眼中皆是驚訝擔(dān)憂。

“阿孃把她抱過來吧？”玉玳小聲說。

陸錦棠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那孩子乃是王洛璃的孩子，她爲(wèi)了避嫌，也不該上前親近的，可孩子的哭聲聽來真是叫人心疼。

她遲疑的走上前去，嬤嬤看了沈世勳一眼，得了允許，便把孩子交在她手裡。

陸錦棠抱著孩子，轉(zhuǎn)回到抱著玉玳的秦雲(yún)璋身邊。說來也奇怪，那襁褓裡的女嬰立時就不哭了，眼角還掛著淚，卻抿著小嘴兒笑了起來。

陸錦棠臉色都微微變了，“這究竟是……”

“算起來我救了她兩次呢！”玉玳卻忽然說道，“落水那次，還有今日她出生?！?

陸錦棠忽的想起，上次在宮中，玉玳就曾說過，王洛璃推他落水又和他一起跳入湖裡，他在水底，分了些金蛋上的光給王洛璃肚子裡。

只是當(dāng)時她覺得這說法匪夷所思，便沒有放在心上，金光乃是光而已，如何能分給別人？

可如今，這女嬰對玉玳的依賴，不捨分離……又算是怎麼回事兒？

陸錦棠正在心下反覆思量，她懷裡的女孩子卻忽然顫抖著眼皮，似乎想睜開眼睛。

她忙看向一旁的嬤嬤，“奶孃何在？這孩子怕是餓了……”

她話音未落，懷裡的孩子已經(jīng)張開眼來。

她低頭一看，卻禁不住“啊——”驚呼出聲。

陸錦棠一直以來都算是很穩(wěn)重的人，她這麼一聲驚叫，倒是把院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秦雲(yún)璋疑惑看她，沈世勳也疾步上前，“怎的？”

陸錦棠心跳還有些慌亂不止。

她伸手把孩子交給沈世勳，“許是我眼花看錯了……”

沈世勳臉色本就蒼白，接過孩子以後，更顯的毫無血色，“看錯什麼？”

陸錦棠舔了一下嘴脣，才緩緩說道，“你看這孩子的眼睛……”

沈世勳眉頭緊蹙，低頭去看。

襁褓裡的女嬰猛的又掀開眼皮——黑沉沉的眼眸，如又黑又亮的寶石，映著天光，熠熠生輝。

可她眼底，竟全是黑色，沒有眼白！

沈世勳臉上的血色褪盡，他臉如身上縞素的衣服的一般蒼白。

“是天譴……”沈世勳垂眸喃喃說道，“王氏不義，死不足惜，所行善惡終有報，她一死了之，卻還要報應(yīng)在這孩子身上……”

“沈太守千萬不要這麼說，孩子總是無辜的?！标戝\棠立時說道。

沈世勳卻緩緩搖頭，他忽然把懷裡的孩子高高舉起，舉過頭頂。他臉上帶著決然的神色，盈盈有淚在他眼眶裡打轉(zhuǎn)。

“你要幹什麼？”陸錦棠驚詫問道。

“不祥……這孩子乃是不祥！”沈世勳說著咬緊了牙關(guān)，使盡了全身力氣，把襁褓往地上摜去。

“不要！”陸錦棠厲聲喊道。

臨風(fēng)還未來得及上前，卻是離得最近的秦雲(yún)璋身形一晃。他一手抱著自己的兒子，空出另一手來，猛地將那被摜向地面的襁褓給奪了過來。

他閃身避開沈世勳，低頭看著襁褓裡，小的可憐的小臉兒，“孩子何過之有？”

陸錦棠詫異的看著秦雲(yún)璋，他不是最討厭王洛璃的嗎？當(dāng)初王洛璃懷有身孕，他也未曾想過要放過她。如今他竟主動出手，救了王洛璃的孩子？

沈世勳面色如紙，在蕭瑟的風(fēng)裡，如枝頭的枯葉搖搖欲墜，“聖上看……看她的眼睛……”

秦雲(yún)璋低頭看著那女嬰。

女嬰如今離玉玳更近，一左一右的被抱在秦雲(yún)璋的懷中，她似乎很是興奮，“咯咯”笑出了聲。

秦雲(yún)璋皺眉看著她的小臉兒，她倒也配合，當(dāng)真緩緩張開眼。

黑亮的眸子，比宮中最稀有的黑寶石還要明亮。純淨(jìng)的黑色，彷彿斂盡了天地間一切光芒。

黑亮的瞳仁原本該是最漂亮的，可是沒有眼白的黑色，就叫人不寒而慄了。

秦雲(yún)璋低頭看著女嬰，他微微皺了眉，“沈愛卿若是不嫌棄，不如叫朕爲(wèi)她取名吧？”

沈世勳楞了一下，“取名？”

她不過剛剛出生，且還是個“怪胎”，這樣的孩子……本沒有養(yǎng)下去的價值，何需取名？

“名‘昕’，昕乃是太陽將出之時，有黎明之意。她眼底唯有黑色，卻無眼白，缺少光明，願這昕字，給她將來的生命裡帶來光明?！鼻仉?yún)璋緩緩說道。

沈世勳撩袍跪地，“多謝聖上賜名。”

聖上賜名的孩子，他即便不喜歡，即便是不祥，也不能讓她死於非命。日後當(dāng)好好養(yǎng)著纔是。

秦雲(yún)璋把女嬰還給沈世勳，就要帶著自己的妻和剛剛找回的兒子離開。

那睡著的女嬰，卻又大哭起來。

似乎一離開玉玳，她就會哭的撕心裂肺。她分明才那麼一點(diǎn)點(diǎn)，還沒有半隻手臂長，卻敏銳如雷達(dá)一般。

“阿孃把妹妹抱回去吧，我喜歡妹妹。”玉玳天真無邪的說道。

陸錦棠張了張嘴，面色爲(wèi)難，半晌才遲緩開口，“那不是你妹妹，若論輩分，你該喊表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