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內(nèi),身著月白錦袍的男子正伏在桌前奮筆疾書,飽滿的墨汁剛勁有力的落在雪白的紙張上,龍飛鳳舞的蒼勁字體頓時躍然於現(xiàn);
“王爺,先喝口茶吧,您都寫了一早上了”
端茶女子面容極美,一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一頭青絲梳成墮髻,髮髻上只是別了幾個明珠,瑩亮如雪,星星點點在發(fā)間閃爍,襯的整個人灼灼生輝。
然而,如此美色當(dāng)前,那錦袍男子卻是置若未聞,嘴裡只是輕嗯了一聲,便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門口突然奔進(jìn)來一綠衣婢子;
“王爺,不好了,那墨林養(yǎng)病的姑娘走了!”
錦袍男子終於停下手中狼毫,那筆尖處卻是微微傾斜,亂了筆鋒,鵝黃女子見狀,忙朝那婢子喝道:“沒見到王爺練字麼? 急急躁躁的慌什麼?”
婢子見自己闖禍了,嚇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語音哽咽道:“ 如煙姑娘,實在是那姑娘去的急,奴婢等人攔截不住,這才慌張的;”
那名喚如煙的姑娘剛要責(zé)備,冷不防身旁錦袍男子突然將手中狼毫往桌上一扔,淡淡開口道:“ 如煙,去準(zhǔn)備早點,本王餓了!”
屋裡其他兩人頓時愣住,眼見他徑自去那水盆裡淨(jìng)了手,往外邊走去,如煙絕美的臉上突然現(xiàn)出一絲喜色,忙不迭的吩咐那婢子去膳房傳膳,自己則將文房四寶先收拾起來,那雙漂亮的鳳眸微微彎曲,如兩尾月牙。
石桌上很快擺滿了琳瑯滿目的早點,等到如煙收拾好過來時,卻發(fā)現(xiàn)王爺正坐在那裡望著院中那顆碩大的梧桐樹出神;
“王爺,今天這上品軒的玉露粥,味道挺好,您嚐嚐吧!” 如煙手腳麻利的用細(xì)白瓷碗盛好,放在慕容成奕面前,嬌媚的臉上溢滿了笑容;
慕容成奕沒有動筷,那雙薄透琉璃般的眸子卻突然轉(zhuǎn)到了如煙臉上,如煙感受到那種注視,心口頓如鼓搗,滿臉?gòu)尚叩拇瓜铝祟^;
“如煙,你今天便回蘇州!”
“什麼?”
如煙極美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那雙嬌波橫生的美目更是泫然欲泣,她木然的握著手中那細(xì)滑的鑲金玉匙, 顫聲問道:“ 如煙從沒生過非分之想,只求在王爺身邊服侍您一輩子也不行嗎?”
慕容成奕的眸子又不知道飄向了何處,全然沒聽見身旁女子委婉哀求之聲,直到院門口魏行知匆忙走進(jìn)來,聽到腳步聲,才恍然擡眸,“你剛纔說什麼?”
如煙見魏行知進(jìn)來,只得慘白了臉站起來,強(qiáng)壓住心中苦澀道:“ 沒什麼,如煙這就去收拾行李!”
魏行知聞言一愣,兩眼疑惑的望著自家主子,卻聽到他冷冷道:“ 老魏,你派幾個精明些的人,今天把如煙送回蘇州;”
頓了頓又接著道:“ 今天把墨林收拾出來,那裡以後便是新王妃的住處!”
話音剛落,屋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哐啷”脆響,魏行知臉色一沉,擡腳便要進(jìn)去,卻見慕容成奕眸子倏地一寒,頓時硬生生的停了腳,生硬答道:“ 是!王爺,我這就去辦!”
城東顏府;
硃紅大門前已經(jīng)高高掛起了大紅綢花,之前的橘色燈籠也換成了紅紅喜字彩紙,城中人們這兩天口頭議論的都是關(guān)於相府就要嫁女兒的大事。
顏絲鐲一路從街頭經(jīng)過,耳旁無論飯館還是街道,那些無聊至極之人無一不在唾沫橫飛的說著,相府小姐是那世修來的福氣,居然能嫁給當(dāng)今文武雙全,品行出衆(zhòng)的瑜親王?
等她走到相府門口,看見那兩隻大紅燈籠時,心底的怒氣已經(jīng)到了極點,門口站著的門衛(wèi)陡然見到這消失多日的大小姐,頓時一愣, 定睛望去,卻見她整個人如那一點即炸的煙花爆竹,他們只得捂緊了脖子,眼睜睜的看著她直奔東廂而去。
前院東廂,藍(lán)玉屏正拿了禮單給顏暮年過目,這還是顏府第一次嫁女兒,自然要辦的隆重些,藍(lán)玉屏雖是害怕那顏絲鐲,卻見馬上就要把她給打發(fā)出去了,未免生出枝節(jié),這婚禮儀式也是竭盡全力,面面俱到;
兩人正商量著,猛然門口“砰”的一聲巨響,緊接著聽到周立的急喚之聲:“ 大小姐! 大小姐! 你不可造次啊!”
兩人臉色頓時一變,匆忙起身走了出來,一出門口,便見院外正怒氣衝衝走來一粉衣少女,髮髻簡潔,面若寒霜,一雙清冷的眸子更是凜冽的看著二人;
“ 鐲兒,你怎麼回來了呢?” 顏暮年雖然背部有些發(fā)寒,但好歹自己也是她爹,怒氣也上來了幾分;
顏絲鐲一進(jìn)來便看到自己的父親和後母,肩並肩的站在那裡,手裡拿著的卻是操辦喜事的禮單,頓時怒極反笑:“ 爹爹是不是覺得不用來回奔波更省事?”
“你!”顏暮年頓時大怒,指著她的鼻子便道:“ 你現(xiàn)在還來怪我? 這不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禍端?”
“即使是我惹出來的,你也不能把利用這些事情來拉攏你的仕途!”
“啪!”
掌聲清脆之極,顏暮年顫抖了一雙手,目光如赤,恨恨的盯著這個被自己已耳光甩到門檻的女兒;“ 你怎麼這般任性? 你自己不把自己的命當(dāng)回事不要緊,可是你不能讓整個顏府的人都給你陪葬!”
顏絲鐲匍匐在那裡,雙目緊閉,腦袋嗡嗡做響,脣角溢出的腥甜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她沒記錯的話,這是她出生以來第一次被人甩耳光,而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如果說上次顏暮年怒斥劉連,是父女情感的昇華,那這次這一巴掌便是將兩人之間的親情活生生的扼殺死去! 再次睜開,清冷的眸子已經(jīng)望不到一絲漣漪;
院內(nèi)其他幾人都是有些慌張的看著地上那個粉衣少女,幾個月來,這女子所惹出的禍端讓整個相府幾次三番陷入絕境,是而已經(jīng)被府內(nèi)衆(zhòng)人視爲(wèi)洪水猛獸;
他們不知道她下一刻便會再做出些什麼瘋狂的舉動來,就連藍(lán)玉屏都躲在了顏暮年身後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那抹粉紅身影;
然而,事情便沒有像大夥想的那般,那粉衣少女只是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清秀的面容因爲(wèi)臉頰紅腫,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站起來後只是極爲(wèi)平靜的看了一眼顏暮年,便不在回頭跨門離去……
顏暮年呆呆的站在那裡, 那揮過的右掌還在隱隱作痛, 然而讓他更痛的卻是那一眼裡的疏離, 他心底突然有種恐慌,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已經(jīng)在開始慢慢的從自己身邊離去,再也不會回來……
藍(lán)玉屏以爲(wèi)老爺那一巴掌會讓顏絲鐲掀了整個相府,提心吊膽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官家周立過來稟報說,春和院風(fēng)平浪靜,才放下那顆懸著的心;
而顏暮年聽到?jīng)]有動靜後,那本已鬆動的心悔意更濃;
這女兒跟著張士林在汴州生活了十四年,那張士林身爲(wèi)前朝鎮(zhèn)國大將軍,自然是以性子豪邁,直爽著稱,顏絲鐲長期跟著他,耳濡目染,性子隨其也無可厚非,那刁蠻任性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這樣想來,心裡的內(nèi)疚又重了些,眼見府裡已經(jīng)披紅掛綠,而且三日後邊是她大喜的日子,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她,便讓管家準(zhǔn)備了些營養(yǎng)品,兩人往春和院而去。
春和已經(jīng)被下人給佈置的花紅柳綠,整個院子,從門口看去,便能感受到那種喜慶之氣,那些丫鬟婆子們無一不在準(zhǔn)備著大婚所用的物什,周立找了許久纔在一堆人中找到胖丫頭梓桃;
“大小姐呢?”
梓桃心情不是很好,昨晚大小姐回來後,她本事滿心歡悅的,可是大小姐卻進(jìn)了門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直到現(xiàn)在;
“你說她一直將自己關(guān)在房裡?” 顏暮年有些詫異;這可不像是她的作風(fēng),想了想又問道:“ 那你可有進(jìn)去看過?”
“沒有,奴婢叫門,她也沒開!”
顏暮年頓時和周立對望一眼,兩人心照不宣的同時打了個冷顫,周立更是立馬上去敲那房門:“ 大小姐? 大小姐? 老爺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