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形同陌路
“這位便是秦國公老夫人。這位是尹老太太。”與年輕的姑娘們的離愁別緒不同,王老夫人領(lǐng)著一衆(zhòng)夫人太太在屋裡坐著看戲，順便便將這位秦國公老夫人介紹給了衆(zhòng)位。這與王老夫人交好的尹老太太卻是第一次相見。兩人互相笑著點了點頭。
王老夫人笑著道：“前兒我在濟慈寺還碰到了桃兒呢，問起了你，聽聞你在聽方丈講經(jīng)，也就沒有來尋你。桃兒出落得越發(fā)標(biāo)緻了,我瞧著,竟有三分你的模樣呢。”
尹老太太聽了這話心裡十分舒坦,笑道：“都老了老了,你竟然還來打趣我,非得我說婉初有你年輕時的樣子,你心裡就痛快了。可知你並不是真心誇我，竟是爲(wèi)了讓我稱讚你呢。”
周圍的夫人太太都笑了。大家都知道這尹老太太和王老夫人之間的關(guān)係，知道她們兩是從小的手帕交,一直在一處，也算是難得了。王老夫人指著尹老太太笑罵道：“我可收回我剛所說的話了，這桃兒可比你強多了。不信你問秦老夫人。她可也是瞧見了的，還對桃兒讚不絕口呢，把我家的婉初都給比了下去了。”
尹老太太心念一動，看向了秦老夫人，卻沒有再答王老夫人的話。旁邊有相熟的夫人跟尹老太太說起了話，王老夫人便住了口，安心看起了戲來。
幾日後，尹老太太正和桃華等小輩在花園裡面散步。祖孫幾人正在亭子裡面坐著說笑，忽見一列人走過來。看模樣不像是梁氏。等走近了，桃華纔看清打頭的人竟然是多日未見的嚴(yán)姨娘，她居然與尹大老爺?shù)耐跻棠飪扇私Y(jié)伴而來，這可真是奇了。
走上前來的時候，桃華瞧見那嚴(yán)姨娘特意站住了，讓王姨娘走到了前面來。王姨娘本就是從尹老太太房裡出去的，見到尹老太太立刻滿臉堆笑，福了一個大禮：“給老太太請安。”
嚴(yán)姨娘也上來請了安，她起身擡頭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桃華這邊。桃華的旁邊正站著煜哥兒。煜哥兒已經(jīng)六歲多了，從嚴(yán)姨娘和王姨娘過來到現(xiàn)在，他只是在她們開口說話的時候擡起頭來不經(jīng)意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擠在燁哥兒的旁邊吃起了點心。兩個孩子吃得跟花貓似的，但是並沒有在吵鬧。
這位王姨娘之前在尹老太太那裡也不過就是一個丫鬟。當(dāng)時的事情大家也都傳了開來，並不是尹老太太安排給尹大老爺?shù)耐ǚ浚援?dāng)時梁氏在自己的院子裡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輿論並沒有倒向她那邊，府裡府外都沒把原因想到尹老太太的身上，都說是那王姨娘自作主張，或者是尹大老爺實在是色膽包天了。而尹老太太，卻是一個受害者，被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的丫鬟雙雙打了臉，偏還對這王姨娘這般容忍。可是桃華是知道的，那王姨娘平時壓根兒到不了尹老太太的面前服侍，怎麼偏偏會在尹大老爺醉酒的那日，從那麼多人的眼皮底下進(jìn)入到了房裡，與尹大老爺那般模樣呢。說是巧合，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桃華是不信的。
尹老太太見了她們兩人，只是點了點頭。王姨娘本就是嘴甜的，賠笑道：“老太太，婢妾給您剝個桃子吃，可好？”
尹老太太鼻子裡應(yīng)了一聲，瞧見了嚴(yán)姨娘，似乎是想了一下，才道：“凝姐兒最近可好？”
嚴(yán)姨娘雖然是低眉垂手地站著，但是注意力都在煜哥兒那裡，尹老太太的話她並沒有聽見。見她沒有反應(yīng)，她身後的丫鬟忍不住上前悄悄地碰了一下嚴(yán)姨娘。嚴(yán)姨娘一下子就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擡頭，正對上了尹老太太投過來的略帶不悅的目光。嚴(yán)姨娘的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膝蓋一彎就跪了下來：“老太太。”
“祖母，這裡不好玩，我們?nèi)ツ茄e看魚魚好不好？”燁哥兒吃東西吃夠了，對待在這裡就有一點兒不樂意了，拉著尹老太太的胳膊搖晃著說道。
煜哥兒也眨巴著眼睛望著尹老太太：“祖母，我們過去看魚嘛。”
尹老太太慈愛地看著兩個孩子，笑著點頭道：“好，祖母現(xiàn)在就帶你們?nèi)タ呆~。”說著，尹老太太拄著柺杖，桃華扶著她的另一邊胳膊站起來。尹老太太壓根兒從頭到尾就沒有看過嚴(yán)姨娘一眼，沉默著從她的腳邊走過。
燁哥兒拉著煜哥兒的手最先跑過嚴(yán)姨娘的身邊。煜哥兒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候，還大聲地對著燁哥兒道：“臺階，小心跑。”嚴(yán)姨娘微微擡起眼簾，只看見了煜哥兒的後腦勺，連他長的什麼模樣，也沒有看清。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過去，尹老太太及其她身邊的丫鬟的身影已經(jīng)擋住了兩個哥兒的身影。
頃刻間，這本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耐ぷ樱妥兊每湛帐幨幜恕?yán)姨娘只覺得自己跪在地上的腳都已經(jīng)沒了知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煜哥兒，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他竟然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恐怕，連自己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我們這樣的身份，惟獨能盼的，就是他們以後有出息。”王姨娘的繡鞋出現(xiàn)在了嚴(yán)姨娘的視野裡。她裙邊上面繡的蝴蝶如同真的似的，被風(fēng)一吹，不斷地晃動著，似乎要飛起來一樣。王姨娘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來：“你比我有盼頭，如今煜哥兒在老太太那裡，從出生開始就記爲(wèi)嫡子。他可就是嫡長子，往後，你的好日子終會來的。”
好日子嗎？她曾經(jīng)也以爲(wèi)是好日子，所以纔想盡辦法爬上了尹老爺?shù)臓棧@個肚子也爭氣，一舉就是雙生子。可是，尹老爺竟然不顧自己的哭訴，硬是把煜哥兒抱到了尹老太太的身邊去養(yǎng)著。她還做著煜哥兒出人投地之後把自己接出去享福的夢，可是轉(zhuǎn)眼，尹老爺就雙腿一蹬去了。而現(xiàn)在的歸墨院，被尹老太太給佈置地鐵桶似的，不是她身邊的老人，就是洛氏以前的心腹，她竟連煜哥兒的支言片語也打聽不到了，更別提見到自己的孩子了。今兒終於見到了，她的心卻突然動搖了：自己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到底是爲(wèi)了什麼？
王姨娘輕輕地俯□子，一張正值青春年華的面容在嚴(yán)姨娘的面前放大：“嚴(yán)姨娘，我可是如你願帶了你見到了煜哥兒了。”
嚴(yán)姨娘的出現(xiàn)就像是一個插曲，桃華沒有時間去理會。她現(xiàn)在的心思全集中在歸墨院。秦國公老夫人來訪了，送了自己一柄十分貴重的羊脂白玉如意。桃華把玩著那支如意，心思卻早已轉(zhuǎn)了開去。
上回在王家她便聽說了這秦國公老夫人在江南已經(jīng)待了很長一段時日了，並且一點兒回去的跡象都沒有，甚至除夕也沒回去。可是在京城內(nèi)，那秦國公府卻悄無聲息的，但是政治的動向卻仍舊是時不時地傳出來。這秦老夫人即使是想在江南玩，怎地就只賃了一所院子，身邊服侍的人也不夠，還是王老夫人送了兩個丫鬟過去。桃華想起那日王婉初說秦國公府近兒來可能又有一樁親事說定，桃華心裡一動：這秦國公老夫人該不是爲(wèi)自己尋找孫媳過來的吧。
秦老夫人輕抿了一口茶，對著尹老太太笑道：“時不相瞞，尹老太太，你身邊的這位尹姑娘，模樣性情都是好的，把我家的幾個女孩兒都比了下去。我瞧了，都愛不釋手了，直想帶她回京城去。”
尹老太太端著茶，也輕笑著回話：“秦老夫人這是過譽了，桃兒還小，行動禮節(jié)不過堪堪入眼罷了，哪裡能有那麼好。秦老夫人太過謙了。”
秦老夫人見尹老太太沒搭自己的話，索性挑明瞭些：“不知道尹姑娘可許配了人家沒有？”
“這孩子從小就沒了父母，我一直帶在身邊。前兒帶她去廟裡算了一卦，這孩子不宜著早嫁，再讓她耐煩兩年再說。”尹老太太也笑著回答道。
秦老夫人聽了這話，也就住了口不再說提這事了。她再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尹老太太的臉色垮了下來，懶懶地半靠在引枕上，閉著眼睛養(yǎng)神，良久才道：“你去查查，這位秦老夫人到了江南後先後去過什麼地方。明兒下個帖子，我要做東，邀王老夫人過府來坐坐。”
王老夫人爽快地答應(yīng)了尹老太太的邀請，帶了王婉初過府來敘。尹府做東，請的人自然不會太少。尹老太太和王老夫人等人在歸墨院正堂裡面坐著說話，王婉初她們和桃華便在後面待著。坐了一會兒，王婉初便提出要去花園裡面劃船，桃華雖懶怠走，但是自己是主人，害怕出事，還是跟著她們一道過去了。
有幾位姑娘不耐煩劃船，桃華便在岸上陪著她們。隔了一會兒她們說要在亭子裡面坐坐，桃華便喚了丫鬟婆子過去服侍，她自坐在湖邊的柳樹林下的石凳上等著劃船的這些姑娘。
夏日的午後都昏昏欲睡，桃華的頭一點一點的。忽然桃華的頭猛地一點，人整個就清醒了過來。身後傳來了一聲低笑。桃華大吃一驚，轉(zhuǎn)身一看，心裡一震，話脫口而出：“你怎麼會在這裡？今兒我們不是隻邀了女眷嗎？”
她身後的人隱在樹陰裡，湖邊的柳樹林很密，從亭子那邊和湖上看過來，壓根兒看不見董行成所站的位置。幾月不見，他竟又長高了些，可是更黑了。他的聲音似乎比之前更低沉了些：“你近兒，常常應(yīng)約出去？”
某人又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