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打開，穿著白大卦的大夫和護士如一道道白色沒有實質的影子在身旁飄來飄去，冰冷的器械輕微地撞擊聲讓她的一顆心發冷起來，全身上下都冷得直顫。

吳倩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這個真實的世界現在已經逐漸開始離自己遠去，剩下的只有如虛幻般的一切。

再過片刻，自己的孩子便要在從未經歷的那撕心裂肺的痛中與這個世界說再見了，而自己呢？或許還會活下去，只不過從那一刻開始，她將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裡，無念無慾，甚至不會再有情感。

“孩子，媽媽對不起你。”吳倩躺在手術牀上，輕撫著小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角兩行清淚流下，片刻後，當冰冷的手術器械探入體內的時候，她的靈魂便要與這個世界剝離，從此再無依無靠地在漫無邊際的荒原上游蕩。

“吳小姐，你準備好了麼？”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聽起來很遙遠，又很迷離。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突如其來的疲憊讓她甚至不願意多開口說一個字。

“你真的準備好了？”那個聲音很是討厭地在耳畔迴盪，惹得她有些心煩。不過她依舊不願開口，再次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我覺得你並沒準備好，你甚至都沒有問一問你老公，徵求一下他的意見。”那個聲音依舊很執著在嗡嗡嗡聒噪個不休，聽起來像一萬隻蒼蠅在耳畔響個不停。

這一次，吳倩並沒有說話，她只是手撫著小腹，躺在那裡，可是眼角畔的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越淌越急，淌到最後，已經變成了兩條小溪。

“哭也沒有用，只能證明你理虧，不告訴你老公一聲便隨便做掉孩子，這是很不負責任地一種表現，不管怎樣，孩子是無罪的，而且他是兩個人的，你說是不是九五二七？”那個聲音還在可恥地喋喋不休。

吳倩咬著下脣，渾身顫抖著，眼淚如川流般急淌不

休，卻依舊死死地閉著眼睛，只是躺在那裡，張嘴罵道，“王八蛋。”她曾經設想過，今天這算天塌地陷，也無法阻止她做掉這個孩子的決心，沒有人阻止她，誰都不能，就算李強來了也沒用。可她突然間發現，當那個痞子一樣的小流氓就站在自己眼前時，當那個懶散的笑聲就響起在自己耳邊時，她所有的毅然與決絕居然都在這一刻盡數化爲烏有，隨著眼淚流淌而去，她曾經想像成萬里長城般堅不可摧的心理防線就在這個混蛋站在自己面前時的一刻，轟然崩塌，崩塌之快捷迅速，甚至連她自己都無法想像。

或許，這就是命了。她沒有辦法，她無可奈何，她只能用哭泣中用自己的方式痛罵他一聲“王八蛋”，或許，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因爲防線崩塌得那麼快而感到小小地羞愧。

“不能隨便這樣罵人的，從遺傳基因學角度來講，罵孩子的父親是王八蛋便等於你肚子的孩子是一個小王八蛋，而你是孩子的媽媽，那你豈不是王八蛋媽媽了？”那個聲音嬉皮笑臉地說道，繞來繞去的，聽著真讓人心煩。

“你是王八蛋，你就是王八蛋，混蛋，壞蛋，臭蛋！”吳倩一下坐了起來，眼淚汩汩地流著，指著面前的李強破口大罵，淚水卻流得更加洶涌了。

“好好好，我是，我是所有的蛋還不行嗎？你看你，情緒波動這麼大多不好啊，我兒子在你肚子裡都要被嚇哭了。寶寶乖，不哭，爸爸在這裡。”李強就站在吳倩的面前，嬉皮笑臉地望著她，同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去摸吳倩的肚子，一副喜不自禁卻又賊眉鼠眼的樣子。

“滾開，拿走你的臭手，孩子不是你的。”吳倩一下打掉了李強的手，淚水洶涌，如果把現在的她放到黃河長江中上游去，估計下游悍情兩個小時之內肯定解決，搞不好都要再次做好防汛紅色預警。

“那是誰的？”李強立馬橫眉立目地問道，可一顆心卻暖暖的，看著消瘦的吳倩，他真的

感覺自己很對不起這個美麗卻又剛強的女孩子，他欠她的實在太多太多。原本人家女人懷孕是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都會因爲幸福變得臉兒圓圓，可她卻瘦得臉龐無比玲瓏，兩頰都深陷了進去，只剩下高挺的鼻樑和一雙無時無刻不透著倔犟眼神的大眼。

“是王八蛋的。”吳倩咬著下脣罵道，可罵出了這句話，自己卻不知道爲什麼，很想笑，可現在她卻不能笑，因爲她在哭。

“唉，小倩倩，想笑就笑吧，這麼憋著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的多難受啊，喏，來給大爺笑一個，笑一次賞寶寶一個。”李強嬉皮笑臉地不顧吳倩紛飛的雙爪，已經撫上了她略略凸起的小腹。

“呸！”吳倩終於忍不住笑了，卻是笑中帶淚，又哭又笑中，在李強地身上死命地拍打著，抓撓著，在發泄著無名的怨與怒，發泄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切只屬於女人的情緒。

李強卻不管不顧，只是將耳朵貼在了吳倩的小腹上，閉上了眼睛，靜靜地傾聽著，傾聽著那若有若無的心跳聲。在耳朵貼上吳倩小腹的那一刻，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的血脈相通的悸動瞬間衝擊著他的心靈、他的身體，這是這貼耳的一瞬間，李強就已經知道，自己這一輩再也離不開這個女人了，更離不開她肚子裡的孩子。因爲這個新生命，是他和她共同締造的，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不知道什麼時候，吳倩已經停止了在李強身上的發泄，或許她已經累了，或許她被李強的這個溫柔體貼並且很慈父的動作感動了，停下了手，一手撐著牀，另一隻手放在了李強的頭上，指尖兒繞著他的黑髮，這一刻，她心底突如其來說不出的安祥，說不出的感動，她只想讓這一刻天長地久，讓時間永遠定格在現在，凝固，不變，將這一刻化爲真正的永恆。

這一刻，她突然間發現，原來幸福離自己很近，很近，只不過，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抓得住。這幸福倒底是不是真正的屬於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