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8 沙塵暗雲(yún)海 5
“這怎麼使得？”李若雪微蹙蛾眉，柔聲道，“家中事情也不多，我自己便可料理，用不著侍女的。”汴梁李府的丫鬟僕人就不多，而她跟隨趙行德出奔夏國後，除了幫忙的大嬸外，便沒再請過傭人了。
“現(xiàn)在用不著，將來便用得著了。龍牙軍的校尉是將軍身份，有人登門拜訪，妹妹若是親自奉茶，恐怕反而沒人敢接了。”韓凝霜說著，左手扶著翠袖，右手斟了兩杯清茶，將一杯端給對面，自己將另一杯端到脣邊輕抿了一口，望著李若雪。
見李若雪露出驚訝神色，韓凝霜微笑道，“趙將軍雖然守口如瓶，但他若只真是調(diào)任教戎軍校尉，便算是有功無賞，大將軍府斷然不會有此等疏忽。再說，我在敦煌也有些耳目，各方消息稍加註意，便能猜出端倪了。”她輕擊雙掌，走進來兩位侍女。
韓凝霜吩咐道：“霽月，彩雲(yún)，見過趙夫人。”
“夫人。”兩位侍女檢衽行禮後，韓凝霜微笑道：“趙夫人溫柔賢淑，知書達理，跟著她去夏國，也算是你們的福緣吧。”霽月和彩雲(yún)又向李若雪福了一福，這才站在旁邊。顯然韓凝霜早已跟她們說過。
這兩個侍女並肩玉立，一般高矮，霽月是豐韻娉婷，明豔動人，而彩雲(yún)則削肩細腰，顯得水靈秀氣。雖然大戶人家轉(zhuǎn)贈奴婢亦是常有之事，但像霽月和彩雲(yún)這樣的資質(zhì)，教養(yǎng)一個出來都不容易。就算在南朝的權(quán)貴府中，也是在主人跟前得寵的侍女。
“霽月和彩雲(yún)兩個從小跟著我，”韓凝霜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原想給她們找個好人家，可是遍觀漢軍之中，沒有通曉琴棋書畫的，若是輕易許人，未免有些抱憾。麻煩趙夫人將她們帶到夏國，將來再爲她們尋個好人家吧。她們跟了我許久，平常也很能幹。”韓凝霜的眼光微動，聲音有些澀然，“若是趙將軍和夫人有意，也可以將她們留下，就算是......無以爲報吧。”她的眼眸中帶些黯淡，海風(fēng)微微吹拂，韓凝霜伸手理了理髮梢。
李若雪不知爲何，心裡也覺得有些發(fā)酸，她咬了咬嘴脣，將左邊袖子的挽起，將皓腕上戴著的碧玉鐲褪了下來，柔聲道：“若雪也無以爲報，這個留給姐姐，做個信物。”這碧玉鐲乃是趙行德從蘆眉歸國，送給妻子的一件禮物，曾說“情分如此物一般，團圓不斷。”所以李若雪平常總戴在身上。
韓凝霜知道玉鐲的來歷，她嘆道：“夫人厚賜了，只是我常著戎裝，玉鐲易碎不能戴，只能將它藏起來。”言罷將將玉鐲接了過來，卻輕輕地放在桌上，目光有些黯然。
她二人說了會兒體己的話，李若雪便告辭離去。碧玉鐲靜靜地放置在桌上，韓凝霜看了它良久，終於拿了起來。籠上玉鐲時雖然緊了些，戴上以後卻是剛剛好，不容易掉落。皓腕玉鐲，在陽光下晶瑩剔透。想起某些事情，她嘆了口氣，以手托腮，怔了片刻，又將玉鐲褪了下來。
斡難河畔，沙塵遮天蔽日。諸多草原部落的騎兵在來回奔馳衝殺。
一個貴族腆著肚子，跟烏魯克的身後，一邊走，一邊氣喘吁吁道：“塔赤烏人不能就這麼被拆散了，烏魯克，咱們是一個部落啊，怎麼能聽從伯升豁的安排。他要誰當百夫長，誰就是百夫長。這麼下去，大家都只聽伯升豁的話，塔赤烏部落就不存在了啊！”
烏魯克一直陰沉著臉快步地走著，彷彿在甩開一隻討厭的蒼蠅，聽到這裡，他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盯著那個人，烏魯克的目光好像豹子一樣兇，看得他渾身發(fā)毛，訥訥道：“怎麼了，烏魯克，你要去找伯升豁算賬嗎？”直到這時，柴顏留還滿心希望烏魯克去和伯升豁鬧翻。雖然塔赤烏部落被改編成了塔赤烏萬人隊，烏魯克成了萬夫長之一，但底下的千夫長、百夫長都是伯升豁·蔑爾勃所任命的，很多規(guī)矩也是伯升豁制定的，實際上烏魯克權(quán)力遠遠不如原先塔赤烏部落族長。
“我要是再聽到你說伯升豁汗的壞話，”烏魯克盯著柴顏留，這個沒當上千夫長，就整天嗡嗡的蒼蠅，“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他絲毫沒理會被嚇傻了的柴顏留，轉(zhuǎn)身大步離去，騎上戰(zhàn)馬，很快馳到了伯升豁·蔑爾勃的大汗旌旄下面。
“烏魯克，過來，”伯升豁衝他招了招手，指著山坡下正在衝鋒的兩個千人隊，沉聲道，“夏國騎兵就是這麼衝陣的，關(guān)鍵不在盔甲有多麼厚重，關(guān)鍵是隊列要整齊。草原上騎兵衝陣太過鬆散，和夏國騎兵碰上的時候，咱們?nèi)笋R再多，但面對面的時候，總是打不過他們，就是這個原因。”
烏魯克點了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佩服。跟隨伯升豁的時間越久，就越是發(fā)現(xiàn)他有無數(shù)的本事，對伯升豁的態(tài)度，也有開始時不得不奉他爲大汗，變成由衷的忠誠和佩服。自從土兀剌河戰(zhàn)敗後，伯升豁痛定思痛，總結(jié)戰(zhàn)敗的原因，第一是各部落不相互同屬。第二是精銳和平庸的戰(zhàn)士混在一起，結(jié)果懦弱的拖累了勇敢的。第三是部落的勇士只憑一股蠻勁作戰(zhàn)，，兩軍對陣時無法默契的配合。
原本寬厚的有些庸碌的伯升豁·蔑爾勃，這一次拿出了讓所有人都吃驚地決心和手段。堅決地將跟隨他的部落改編成了四個萬人隊，任命了四個萬夫長，生性剛直的烏魯克統(tǒng)帥塔赤烏萬人隊，勇將帖木兒統(tǒng)帥蔑爾勃萬人隊，足智多謀的鐵木哥統(tǒng)帥塔塔爾萬人隊，忠心耿耿的蔑古統(tǒng)帥額爾古萬人隊，小部落則編成千人隊，通常任命部落首領(lǐng)爲千夫長、百夫長，由萬萬夫長管轄。萬夫長和千夫長，千夫長和百夫長之間的關(guān)係就不再是大部落首領(lǐng)和小部落首領(lǐng)的關(guān)係，而是嚴格的統(tǒng)屬關(guān)係。伯升豁·蔑爾勃甚至沿襲了遼國的軍法，在戰(zhàn)鬥中萬夫長戰(zhàn)死，麾下千夫長退卻的，要斬首千夫長。千夫長戰(zhàn)死，百夫長退卻的，要斬首百夫長。
伯升豁親自挑選出勇猛而又忠心的兩千名勇士，再加上各個萬夫長，千夫長，百夫長的成年子嗣，總共三千騎，號稱侍衛(wèi)軍。在每個萬人隊中，三千最強壯最勇猛的戰(zhàn)士被編在了一起，而以跟隨萬夫長的那個千人隊最爲精銳。每個萬人隊剩下的人，則先按照戰(zhàn)馬的大小體重分成重騎兵千人隊和輕騎兵千人隊，然後再將按照戰(zhàn)馬顏色相近的分成百人隊。這樣以來，能負重但跑得慢的戰(zhàn)馬就不會拖累輕快的戰(zhàn)馬。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上，萬夫長一看戰(zhàn)馬的顏色就知道部屬的位置。
這樣的編制還有個好處，就是將原來部落的統(tǒng)屬極大地打亂了。伯升豁·蔑爾勃通過任命各級統(tǒng)兵官，對部屬的控制力大增，這樣才能夠按照他的想法來操練和改進草原部落騎兵的配合，並且開始嘗試著吞併一些更弱小的部落。爲了躲避安北軍司的攻擊，蔑爾勃的部衆(zhòng)儘可能地向東遷徙。但是，這裡的草場實在不夠養(yǎng)活這麼多的部衆(zhòng)。據(jù)說安北軍司甚至準備進入遼國的境內(nèi)討伐他們。
“等秋天吧，”伯升豁看著山坡下面，馬蹄揚起滿天的煙塵幾乎接入雲(yún)端，騎兵一邊衝鋒一邊射箭，“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我們一定能打敗安北軍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