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性命無憂,宮中把九皇子遭冰國探子刺殺的消息傳出去後，京城的百姓憤怒不已,這時在京中行商的別國人,哪怕不是冰國人,都被客棧拒之門外,百姓見著了就打，一時之間,京城混亂了起來,還好順天府府尹當(dāng)天就下令要百姓明辨是非,又從禁衛(wèi)處調(diào)了五百禁衛(wèi)軍出來維持秩序，這場見著別國人就喊打喊殺的混亂纔沒有發(fā)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宮中鳳儀宮，暮皇后坐在九皇子的牀邊，九皇子躺在他父皇的懷裡，把他父皇碗中的那碗苦藥喝了下去。
“母后，苦。”九皇子喝完，擡起那雙神似文樂帝的眼睛，看向了他冷漠的母后。
老宮女遞上蜜餞，暮皇后伸手去拿，九皇子盯得甚緊，卻只見他母后捏了顆最小的，放入了他的嘴裡。
有總好過沒有，九皇子含到嘴裡，也就釋然了。
“可還疼？”文樂帝看著不太敢去看兒子胸口的傷，所幸是劍偏了，劍上的猝毒他母后能解，要不然，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就沒了。
“一絲絲疼。”九皇子在他父皇懷裡挪了□子，回頭歉意地朝皇帝道，“父皇你放我到枕頭上躺著可好？母后給的枕頭可軟了。”
文樂帝忙不迭地小心翼翼把他放在枕頭上，語氣溫柔地跟他說，“不舒服了要跟父皇說。”
九皇子微笑著點(diǎn)頭，他長得太像文樂帝，微笑起來的樣子更是像極，文樂帝看著他的眼不由就更柔了。
“母后……”九皇子叫了一聲他連頭都未挽，披著一頭黑髮的母親，“您去歇會好可？”
暮皇后擡頭探他的頭，淡道，“眼下還不行，你今天到明早，可能還會發(fā)一次燒。”
“哦。”九皇子哦了一聲，把母親欲要離開的手抓到了手裡緊纏著，他咬了咬嘴，好一會才道，“孩兒讓母親擔(dān)心了。”
暮皇后淡淡地“嗯”了一聲。
她看著像平常一樣冷漠，對什麼都不爲(wèi)所動，但已是守在明華殿四天未動了。
“皇上，”這時常公公悄悄地走了進(jìn)來，低聲說，“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香公主，麗公主相攜來看望九皇子來了，此時就在宮外候著……”
九皇子被冰國刺殺的風(fēng)聲，是皇后當(dāng)即讓人放出去的，爲(wèi)的是跟冰國打仗，出師更有名，可事實(shí)比這複雜太多，而文樂帝對這幾個皇子，疑心只比以往更甚。
“讓他們進(jìn)來。”暮皇后已經(jīng)起身，準(zhǔn)備離開。
“樂山……”文樂帝不禁叫住了她。
暮皇后回頭，看著他，淡道，“你就算個個都懷疑，也別這時候把心思讓他們看透了，讓他們看一眼，皇兒不會死，查不出真兇是誰，不殺雞敬猴，皇兒躲得過這次，下一次就未必了。”
她說完，不管父子倆什麼反應(yīng)，轉(zhuǎn)身去偏殿去了。
偏殿擺了一屋子的藥，都是太醫(yī)院連夜按她的命令送來的，暮皇后接過了妹妹手中的小輾輪，對她道，“我來。”
暮小小靜坐到一邊，因怕再出意外，九皇子的藥每一味都要經(jīng)她們的手，煎藥也是她們的人，這幾天裡，九皇子發(fā)燒她二姐守著的時候，挑藥輾藥的皆是她，手這時也有些酸楚了。
“二姐，你去打個盹罷？”暮小小勸了她一句。
“睡不著。”暮皇后輕應(yīng)了一聲，輕巧地滾起了石輪輾藥。
“查得出來嗎？”暮小小這時輕聲地問了一聲。
“看皇上的意思了。”暮皇后說到這，看小爐上的補(bǔ)血藥好了，對暮小小道，“叫畫眉進(jìn)來，把藥倒好，你跟著她一道送到大伯跟前，看著大伯喝了。”
這一次，如若沒有她們大伯的以死相護(hù)，和狄家那不怕死的小子靠著飛毛腿搬來他舅父當(dāng)救兵，暮皇后也不知她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沉得住氣。
“是，我這就去。”暮小小撐著後腰站起，去門邊叫正在門外守著另一道因大火有些冒煙的煎爐的畫眉，“眉姐姐，藥好了，你來倒一下，青花，你守著爐，切莫大意。”
一同照料的青花應(yīng)了一聲，“諾。”
說著，接著打起了扇，細(xì)心地看顧著藥爐。
畫眉走了過來扶了她，“您慢點(diǎn)兒走……”
暮小小笑著回，“無礙。”
“喂她吃粒保胎丸。”暮皇后在另一頭，頭也不回地道。
“知道了。”畫眉應(yīng)了聲，先把火上藥罐子拿開，又去拿了藥給小小姐吃下，這纔去倒藥。
“長南沒事，今天就讓長南迴去罷，免得他家裡人擔(dān)心。”暮小小坐著摸著肚子，朝她二姐商量道。
“嗯，等會我跟皇帝說。”暮皇后應(yīng)了。
這廂暮小小帶了畫眉去給她們大伯送藥，現(xiàn)在代易家在皇家教書的是他們的大伯暮褚，見到挺著大肚子的侄女來送藥，他搖搖頭，“你們也太小心了，後宮是她一手打理的，有什麼是值得你們這番大費(fèi)周張的？九皇子是在外面遇的刺，不是宮裡。”
“小心使得萬年船，”暮小小笑道，她頓了一下，輕嘆了口氣，拉過走到她身邊的長南，讓他坐到她身邊，她這才接著跟伯父道，“二姐看著跟沒事人一樣，可九皇子躺了幾天，她那手就冷了幾天，一點(diǎn)人的溫度都沒有，您要是再出點(diǎn)事，她這一輩子，怕是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暮褚喝過藥，把藥碗交給畫眉，輕撫住了受傷的手臂，道，“九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也是長壽之命，她懂周易，當(dāng)初也是爲(wèi)我算過卦的，她心裡應(yīng)是比誰都清楚。”
“算得再好，也怕有不準(zhǔn)的時候。”暮小小說了這一句，回過頭看著安靜不語的長南，憐愛地問他，“可是想家了？”
長南想了一下，答道，“想，我想回家去，家裡孃親弟弟，怕是也都想我了。”
“等會就讓你回去，你爹現(xiàn)在就在宮外等著接你回去呢。”
長南不由笑了起來，眼睛彎彎，他高興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像他娘，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突然開在了清晨那一抹金色的陽光中，鮮活又耀眼，“我知道，我等會就隨父親回家。”
暮褚見著他的笑，伸手過去摸了下他的頭，“回家好好歇幾天，等差不多了，我再叫人讓你進(jìn)宮來，回去了，也別荒廢了兵法和武功，回頭我會考你。”
“知道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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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禹祥雖聽舅兄說大兒沒有受傷，但還是等到親眼看到兒子，見他毫髮無損，這才真鬆了一口氣。
當(dāng)著外人的面，父子倆在一人施禮一人淡應(yīng)之後就沒反應(yīng)了，等在衆(zhòng)目睽睽之下上了回家的馬車，長南這纔鬆下了一直繃著的肩膀，不好意思地朝父親笑笑，飛快地挪著屁股捱到了父親身邊坐著，把頭捱到了他肩上靠著，長長地吐了口氣道，“您可別怪我什麼，這幾天，宮裡緊得就是隻蚊子也出進(jìn)不了，我可差不了人給您送信。”
狄禹祥責(zé)怪地看了他一眼，“誰讓你送信了？”
長南“嘿嘿”一笑，道，“我這不，想給你和娘，還有長生他們報(bào)個平安嘛。”
見他說話跟往常一樣帶著點(diǎn)從護(hù)衛(wèi)和他舅父那學(xué)來的痞性，狄禹祥沉默了一下，低頭問他，“嚇著了沒有？”
長南正要打哈哈說絕對沒有，還好玩得很，正想來一次眉飛色舞的解說，但突然想及眼前的是爹，不是娘，他在一陣撓頭後輕聲跟父親講，“先頭不知道怕，先生讓我趕緊去找舅父，我一股腦地從好幾把劍裡衝出去了，等回來，見到虎叔，孫叔他們都死了，睜著眼睛看著天，眼睛都閉不上，我……我就……”
長南沒再說下去，把頭埋在了父親的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
狄禹祥抱著他，拍著他的背，沒有安慰他，就想讓他哭出來。
這次太慘烈了，九皇子護(hù)衛(wèi)十人，他兒子護(hù)衛(wèi)三人，韓將軍兒子護(hù)衛(wèi)五人，紀(jì)學(xué)士兒子護(hù)衛(wèi)三人，一共二十一個護(hù)衛(wèi)，最後活下來的卻只有六個人。
他兒子能活著回來，就是他這次沒有搬救兵救九皇子之功，只要他好好能回來，狄禹祥也別無所求了。
“爹，他們十幾個人，殺了我們那麼多人，他們到底是誰？”狄長南擡起頭，狠狠地擦著眼淚，咬著牙道，“裡頭是有幾個冰國人，但是他們絕不全然是冰國人，我聽有過他們中間有人講的話，那口音絕對有我們易國的人……”
“噓。”狄禹祥朝兒子搖頭，讓他噤聲。
狄長南又是一臉哭臉，“我要爲(wèi)虎叔他們報(bào)仇，他們……他們死得好慘。”
狄禹祥苦笑著嘆了口氣，把兒子抱到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肩，“會有這麼一天的，但在這天之前，我們要沉得住氣，要不然，就會被人鑽空子趨虛而入，到時候，輸?shù)倪€是我們。”
“爹……”
“不哭了，”到這時，狄禹祥才安慰了他起來，“回頭你孃親看到了，就要擔(dān)心了。”
狄長南抽了抽鼻子，強(qiáng)行止住了淚，黯然問父親，“娘知道虎叔他們沒有嗎？”
狄禹祥長嘆了口氣，“沒有，爹正想著，要怎麼跟她說纔好，你這幾天沒回去，你娘都不怎麼說話，昨天早上九皇子沒事，我才把事給她說了，昨晚一夜，你娘就沒閉過眼，坐在桌前抄了一夜的經(jīng)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