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之挑剔著用詞:“將來?將來也不敢中飽私囊啊。”
徐逸軒正欲反駁,周成斌擺手制止,問道:“老徐,你需要多少?”
“五十根金條。”
周成斌問劉澤之:“澤之,能提供嗎?”
“回局長的話:無力提供。”
徐逸軒爭辯道:“我是做了預(yù)案算的,五十根……”
周成斌擺手制止:“老徐,稍安勿躁澤之,能提供多少?”
“無法下?lián)軐?睿焯庨L需要什麼,只要是合理的,上海分局盡力提供。”
徐逸軒很不滿:他需要一筆可以由他做主支配的經(jīng)費。說道:“上海分局經(jīng)費寬裕,這是衆(zhòng)所周知的……”
劉澤之打斷了他的話:“來人”範(fàn)大可應(yīng)聲而入:“大可,把賬本搬上來。”
範(fàn)大可答應(yīng)著離開,五分鐘後,帶著兩名警衛(wèi)搬進來五六十本厚厚的賬本。劉澤之說道:“這是七年以來上海分局的賬目,遺失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這裡。久聞齊瑞博科長是軍統(tǒng)的第一財務(wù)專家,請查賬。”
劉澤之看似很配合,實則是有意爲(wèi)難:齊瑞博並不如劉澤之所說的那樣高明,就算確如劉澤之所言,在沒有幫手的情況下,這麼多賬本,查到猴年馬月?
劉澤之又補充了一句:“軍管會前後幾任主任,崔峰、彭寍韡、馮根生等人,都不在浦江,查賬過程中,如有需要,可以告知,我命他們把手頭的任務(wù)交給別人,回浦江配合齊先生的工作。”
有遺失,當(dāng)事人還不在,這就是一本糊塗賬,無從查起。一旦陷進去,其他的事還有功夫過問嗎?劉澤之顯見有備而來,查賬,也未必能有收穫。
徐逸軒只得答道:“查賬不是一時半會能辦完的,先放一放吧。何況有成斌你在,賬目能有什麼大問題?”
劉澤之答道:“是徐處長因爲(wèi)信任上海分局,提議先放一放,而不是上海分局不配合。”
徐逸軒氣結(jié),沒有作答。劉澤之追問道:“是這樣吧?徐處長?”
“……是的……”
劉澤之又道:“雖說光復(fù)在即,可淞滬到底還在日本人手裡,貿(mào)然啓動,很可能會打亂佈局,造成損失,周局長,屬下提議先有選擇的向徐特派員介紹情況,而後等待光復(fù)。”
周成斌答道:“這是正辦。”
劉澤之故意擡高周成斌的位置,壓制同爲(wèi)上校軍銜的徐逸軒,無意中重申了周成斌最終決策者的位置。
徐逸軒無法,只得答道:“我也沒有意見。”
劉澤之鬆了口氣,他並不想得罪徐逸軒,前提是徐逸軒不要爲(wèi)難上海分局。他說道:“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多了,徐特派員一路鞍馬勞頓,澤之備下了幾個菜餚,爲(wèi)您和同來的二位同仁洗塵,請吧。”
八月十四日晚上十點,倪新被軟禁在辦公室已經(jīng)兩天了。影佐禎昭再也沒有見他,除了給妻子打了個電話之外,倪新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影佐禎昭呈文上報岡村寧次,處置倪新,卻還沒有得到回覆。刑訊林聰禮等人也沒有任何收穫。
電訊處長溫桂勝拿著一份密電,走出電訊處,先去了倪新的辦公室,對江川廣一說道:“倪局長在嗎?”
溫桂勝的意思是要見倪新。敬業(yè)的倪新事必親躬,掌控著76號很多機密,被軟禁以來,部下不停地求見,爲(wèi)了避免76號陷入癱瘓,影佐禎昭不得不命令江川廣一:允許部屬見面,不過要全程陪同,除了工作,不得涉及其他的事。本來還擔(dān)心倪新怠工,不料倪新卻也很配合。
江川廣一請溫桂勝進了裡間辦公室,溫桂勝問了幾個和潛伏在國統(tǒng)區(qū)的聯(lián)絡(luò)點聯(lián)絡(luò)用的密碼方面的事,倪新似是不願多說,在溫桂勝拿來的文件夾裡,寫了出來,交給溫桂勝。
溫桂勝接過,答道:“打擾局長您養(yǎng)病了,屬下告退。”
溫桂勝來到情報處辦公室,彙報道:“將軍,大本營發(fā)來的密電,請您過目。”
密電的等級是溫桂勝無權(quán)破譯的,影佐禎昭找出隨身的密碼本,說道:“溫桑,你去忙吧。”
譯出電文,影佐禎昭臉色大變!他頹然癱坐在沙發(fā)上,意料之中,卻還是如此令人難以接受!投降?對下賤的支和諧那人……許久,影佐禎昭兩行清淚終於滾落……
不知過了多久,影佐禎昭強打精神,他叫來江川廣一,命令道:“江川君,這是有關(guān)的證件,和三千美金,是給你的。從現(xiàn)在起,世界上就沒有江川廣一這個人了。你回日本去,現(xiàn)在,馬上走。一年後,等過來這個風(fēng)頭,把這個公文包交給淳子。”
江川廣一大吃一驚:“爲(wèi)什麼?”
“日本,戰(zhàn)敗了!”
“什麼?!消息確實嘛?”
“確實。江川君,拙荊和犬子,拜託了!”
江川廣一愣怔片刻,鞠了一躬,答道:“是,江川一定盡力!”
“等一等,這是司令部我辦公室的鑰匙,這是保險櫃的密碼和鑰匙,裡面是我已經(jīng)整理好的文件,你就說奉我的命令去取文件,燒燬這些東西。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
“是,將軍保重,江川去了。”
十五日凌晨一點,由於淺野一鍵還在第四混成旅,影佐禎昭命人叫來了錢明奇,命令道:“錢桑,立即處決76號牢房裡所有關(guān)押的人!”
錢明奇嚇了一跳:“現(xiàn)在?可林聰禮等七人還沒有招供,另外的幾個人中,有可能有誤抓的,需要進一步甄別。還有李薇的那個女兒,剛五六歲……”
“這是命令!”影佐禎昭厲聲喝道:“你問的太多了!執(zhí)行命令!”
錢明奇不敢再說,應(yīng)了一聲“是”,轉(zhuǎn)身離開。
走廊裡,劉威平追了上來:“錢隊長,倪局長請您去見他。”
錢明奇很敬重倪新,迷茫中的他也很想聽一聽倪新的意見,點頭道:“我這就去,倪局長可以工作了?我就說嘛,倪局長怎麼可能有問題?影佐將軍的處置失之草率了。江川廣一不會阻攔吧?”
劉威平答道:“江川君已經(jīng)走了。”
“是嗎?太好了。”
見到錢明奇,川崎哲也想開口問一句,劉威平搶先說道:“局長在等你,快進去吧。”
錢明奇走進裡間辦公室,劉威平對川崎哲也說道:“局長是小野家族的乘龍快婿,影佐將軍曾受過小野家族的提攜,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你的意思是……”
“誰是誰非,那是他們大人物的事,與我們無關(guān),現(xiàn)在倪局長還是76號的一局之長,對吧?”
裡間辦公室內(nèi),倪新把五根金條、一份假證件、三百美金推到錢明奇面前,說道:“這是給你的。”
錢明奇嚇了一跳,疑惑的問道:“局長,你這是……”
“溫處長破譯了日本大本營發(fā)給影佐禎昭的密電:今天,日本會宣佈無條件投降。”
什麼?錢明奇大吃一驚:“局長,消息確實嗎?”
“這一天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錢明奇臉色灰敗,囁喏道:“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那我們……局長,這些,是您爲(wèi)我準(zhǔn)備的?那您自己……”
“老錢,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想到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應(yīng)該承受一切……”
“局長,那尊夫人……”
倪新苦笑道:“這一點你不必擔(dān)心,劉澤之,我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我瞭解他,罪不及妻孥……”
“可我……局長……”
“老錢,幫我做一件事,放走林聰禮等人。”見錢明奇猶豫不決,倪新又道:“這不是一個命令,只是一個請求,你可以不答應(yīng),我不會怪你的。”
勸將不如激將,錢明奇權(quán)衡再三,心一橫,答道:“你放心,我去辦!”
倪新很感動,承諾道:“我會向軍統(tǒng)言明:你曾經(jīng)數(shù)次勸我停止作惡,而放走林聰禮等人,也是你的主動行爲(wèi)。我想你不會有危險的。老錢,離開76號後,去松江第四混成旅駐地,我估計那裡有軍統(tǒng)的人,這是一份寫給劉澤之的信,請你設(shè)法交給他。”
十五日凌晨四點,兼任內(nèi)衛(wèi)組長的宋寧生向影佐禎昭彙報:“將軍,錢隊長把牢房裡的犯人都提走了。”
“我知道了,是我命令他辦理的。”
宋寧生本還想說錢明奇提走了二十來名犯人,卻只帶了十來名行動隊的特工,聽影佐禎昭這麼說,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答道:“將軍休息吧,屬下告退。”
十五號上午六點,溫桂勝送來了影佐禎昭苦苦等待的第二份電報,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一夜無眠的影佐禎昭起身,準(zhǔn)備離開。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退路,如果不能隱姓埋名,逃過這一劫,他寧願剖腹,也絕不願意落入支和諧那人手中!但在此之前,他要再努力一次。
與此同時,也接到了溫桂勝通知的倪新起身拉開門,川崎哲也嚇了一跳,倪新不容他開口詢問,說道:“我要去見影佐將軍,川崎君,威平,你們陪我一起去!”
積威之下,欲抗無力,跟了倪新兩年之久的川崎哲也不由自主的答道:“是。”難道倪新想開了?願意去向影佐禎昭請罪?倪新命令奉有軟禁命令的自己和劉威平一同前往,可見沒有悖逆的想法。
三天來,倪新第一次走出辦公室。走廊裡,碰到了毛駿、宋寧生,倪新說道:“我要去見影佐將軍,你們陪我一起來。”
影佐禎昭拉開辦公室的門,意外的看見倪新站在門口。
倪新神色如常:“將軍,我有話要和您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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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嗎?換個時間吧。”
倪新堅持道:“我只需要十分鐘。”
影佐禎昭無法,只得答道:“好,請進來吧。”
沒等影佐禎昭開口,倪新在沙發(fā)上落座,說道:“李士羣是你下令毒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