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梨帳中,女子蒼白的臉色昭示著她身體的虛弱,而她緊緊蹙起的眉頭,哪怕是在睡夢之中,都不曾舒展過。
玄落睡了兩天兩夜,這兩天兩夜中,她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傳說中的九十一坎,九十一坎選婿的那位小姐,還有那些他刻意安排的殺手,以及他。
她的夢是那麼的寂靜,隱約有著一曲朦朧歌聲隨風而來,一道柔軟的目光灑在自己的身上,耳邊的曲子漸漸明快,有著什麼東西在碎裂開來。
夢裡面,有人一直站在她身後,也有有人一直牽著她的手,溫暖堅定,彷彿這一世都不會放開 “落落,醒醒落落”
“醒一醒,乖,醒來看看我,好嗎”
“落落”
耳邊,是熟悉的低沉嗓音,不再邪魅,不再肆意,不再狂傲,不再霸凜,卻讓人的心如同被清泉洗滌,腦海一下子清晰。
玄落用盡全身力氣,猛然睜開了眼睛。
她頭下的枕頭已經(jīng)被淚水沾溼,淺淺的淚痕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極其讓人心疼,額間的那朵鳳凰印記,好似殷紅的沾染了鮮血的胭脂。
“曜”玄落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張俊美的熟悉的臉,但是他臉上如雪的肌膚,讓她不由一怔。
“你終於醒了”皇甫曜握緊玄落的手,她的心流過溫暖,安定。
“嗯。”她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虛弱得緊,半點力氣都沒有。
“別動”皇甫曜按住了她,然後將頭靠在了她的肩窩處,像是一個尋求港灣的孩子。
玄落的心狠狠一抽,霎時間,淚水再次忍不住流下。
她竟把他逼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向來沉穩(wěn)淡定的他,遇見了自己,就再也不是他了。
他一次次爲自己算計,爲自己綢繆,甚至爲自己付出生命,可她呢,除了愛他,她什麼也做不到 “怎麼又哭了你想讓我心疼而死嗎”皇甫曜聽到玄落的哽咽,一擡眼就看見她滾動的淚水,不由輕輕擡手爲她擦拭淚珠。
“哪有”玄落癟著嘴,有種難過說不出來。
“你這次昏迷了兩天兩夜,快嚇死我了,你知道嗎落落,再也不要讓我擔心了,好嗎”
他的聲音很低,很軟。
玄落沒敢答應。
因爲她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麼。
薛應琛的手臂斷了,鳳舞昏迷不醒了,風野嵐死了,他真的死了 想到死去的風野嵐,玄落的心口猛然一痛,夢中的影像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皇甫曜看見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化,不由突然抱緊了她。
“落落,除了我,誰也不能得到你,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
他何等聰明,怎麼會不知道玄落的異樣以及她眼底的悲傷是爲誰而生 可是,就是風野嵐爲她而死,他也不要她的心出現(xiàn)任何的動搖 她,只能是他的
他一個人的
玄落聽到了皇甫曜的宣誓,這才恍然大悟,他到底在擔心什麼,想來,她是知道的了。
“曜,我想和你說一件事情。”玄落突然推開皇甫曜,坐直了身體。
皇甫曜被她推開,邪魅的眼突然黯淡了幾分,劍眉緊蹙,讓人看了不禁想爲他撫平眼中的難過。
但是他向來很會掩飾,哪怕現(xiàn)在的他有多麼沒信心,多麼難過,他也只能表現(xiàn)的什麼都不在乎。
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活著
“風野嵐死了,我很難過”玄落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
皇甫曜握緊拳頭,假裝不在意道:“嗯,他的死,我也感到很遺憾。”
“他曾經(jīng)那樣沉默著在我身後守護著我,一次次保我安全,又一次次救了咱們的孩子。”玄落繼續(xù)道。
“我知道。”
“你當初問我可有喜歡過他,現(xiàn)在我想回答你這個問題”
皇甫曜突然沉默了。
他不知道經(jīng)過了風野嵐的死,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的磨難,玄落的心變成了什麼樣 玄落定定看著皇甫曜的眼睛,發(fā)現(xiàn)他並不看著自己,她不由伸手,輕輕擡起他的下顎,然後一字一句道:“曜,我承認,我對風野嵐的確有著不一樣的好感,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愛情,或許什麼都不是,只是一種特殊的存在”
她的話還沒說完,但是皇甫曜眼中的黑暗彷彿已經(jīng)破開了一個大洞,任由刺眼的陽光灑落進去。
“他爲我死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爲我付出他的生命,不,是付出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國家,他的信仰。”
玄落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抑制著什麼東西不要外泄,她看著皇甫曜的眼睛,目光對視之間,他幾乎能夠感覺得到她現(xiàn)在的巨大痛苦 “我能明白,很多情感,很多痛楚,都是言語無法表達的,我可以明白你現(xiàn)在的一切感受,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因爲痛苦,內(nèi)疚,甚至是懊悔來懲罰自己。”
皇甫曜抱住她,輕輕道:“落落,你這樣對你,對我,對我們的孩子,都不公平”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就要撐不下去。看著你這般躺在牀上,我真的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你,能明白嗎”
他的低聲下氣,讓玄落的眼角再次浸溼。
“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對不起”
她反手抱著皇甫曜,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這句對不起。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你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風野嵐爲你而死,是他自己所求,更是他對自己的一個成全,不是嗎 金國就算可以再撐幾年,但這幾年會發(fā)生什麼,百姓將遭受多少戰(zhàn)亂之苦,他很清楚。或許,他的死不僅成全了你我,成全他自己,還成全了他的百姓”
“至於風野昭,她和風野嵐一樣,都有自己的執(zhí)念,她的確很苦,可很多選擇她明明可以避開的,就是因爲心中的那一點執(zhí)念,將她自己送到了這樣的地步,這一點,你也不必感到自責”
“如果上天不給你選擇,那麼你就要學會掌控自己手中的命運,逝者已矣,生者節(jié)哀,落落,我並不希望你能夠徹底忘記風野嵐,但我希望你在心中給他留下一個獨特位置的時候,多想想活著的人,想想需要你的人”
皇甫曜的聲音越來越低,但他言語之中,無不帶著很多玄落明明可以想到,卻什麼也想不到的道理。
她被風野嵐的死衝昏了頭腦,以至於只顧傷心,卻忽略了活下來的人,一心要保護自己,愛自己的人的感受。
“我再也不這樣了,可好”
她抱著他,幾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證。
得到她的保證,皇甫曜的嘴角多了幾分放鬆,只見她輕輕靠在玄落的肩膀上,說出一個讓玄落不可置信的決定。
他說:“你回帝都吧。”
“爲什麼”玄落皺著眉頭,問道。
皇甫曜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烏髮,輕輕道:“帝都很安全,而且那裡需要你主持大局,你來邊城這麼久了,軍心也已經(jīng)穩(wěn)定了,金國”
皇甫曜頓了頓。
“金國怎麼樣了”玄落的語氣變得有些急切起來。
皇甫曜沉吟片刻,想著她早晚也會知道,不由直言將那件事說了出來。
“風野嵐早就下了聖旨,一旦他身死,金國立即無條件投降,成爲大燕的附屬,任何人不得違抗”
玄落的手微微一顫,“什麼”
“你沒有聽錯,風野嵐似乎已經(jīng)料到了他的結(jié)局”皇甫曜道,“他提前留下的聖旨,包括一些強硬的將軍和朝臣,都已經(jīng)被他暗中清除,所以”
“所以,就算金國的一些人不願投降,也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抗,因爲帶頭的人已經(jīng)不在,他們只能接受這個結(jié)局,不然的話,大燕遲早也會打敗他們,而那個時候,金國的百姓卻已經(jīng)承受不住戰(zhàn)爭的殘酷,國將不國”
玄落的目光突然變得幽深起來,在她一點點分析風野嵐的顧慮以及他的安排時,她竟然有種重新靠近那個男子的感覺。
他爲自己做的太多,可她呢她爲他做了什麼
就算只是朋友,她似乎也從未幫助他任何事情,除了災難,除了傷害 她的指甲緊緊嵌進了自己的手心,皇甫曜察覺不對時,她的掌心已經(jīng)流出了血跡。
“落落”皇甫曜的聲音突然變得大聲起來,他無奈看著玄落,一字一句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明白風野嵐的苦心”
“什麼”她呆了呆。
“風野嵐的確是爲你而死,並且他所下的這一道聖旨也是爲了你,可又何嘗不是爲了金國呢金國本是當年的大成帝國一部分,風族的人便是如今的風野皇族,這些秘辛,他都知道”
看著玄落疑惑的眼神,皇甫曜再次嘆了口氣,道:“大成武帝玉璽一出,天下必然重新一統(tǒng),或許幾年不行,但是十年卻是必然可以一統(tǒng)的,他如今求仁得仁,放棄爭霸天下的野心,放下一切擔子,而你,就要好好活著,將金國治理得更好,讓天下的百姓都過上平安喜樂的生活,這就是你對他最大的回報”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皇甫曜的嘴巴已經(jīng)很乾了,他湊到玄落的脣邊,親了親她同樣乾裂的脣,低低道:“我說了這麼多,聰明如你,怎麼還不懂”
玄落眨巴一下眼睛,似懂非懂地看著皇甫曜。
“好吧,不懂也沒關係,你只需知道,這樣一個選擇對於風野嵐來說,也許是一個解脫。”皇甫曜道。
風野嵐愛著玄落,而玄落卻對他沒有男女之愛,他不是那種喜歡強迫他人的人,因此他絕對不會強迫玄落,甚至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到玄落的事情,而他們的對峙是必然的,這個時候,他選擇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未嘗不是他的一種解脫。
況且,風野諶和風野昭兩個,也是他所心疼卻又改變不了的,他是真的很累,很累了,離開,就可以讓一切往最好的方向發(fā)展。
有時候皇甫曜也不得不承認,風野嵐真的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他是自己的表哥,也是自己的仇人,卻更是他這一生最珍惜的一個對手。
玄落扯著皇甫曜的衣服,咬著脣,道:“風野諶他到底把風野嵐帶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但是還沒有查到。”皇甫曜搖搖頭,其實他也很好奇風野諶到底會把風野嵐帶到哪裡去 他那麼愛風野嵐,風野嵐一死,不知他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還有,他在離開時說的那句話,到現(xiàn)在,皇甫曜的心中都還有些擔憂。
氣氛,一時之間靜如止水。
很顯然,不僅僅是皇甫曜想到了風野諶說的那句話,就連玄落都想起了他當時絕望而冷漠的神情。
他看著她的眼神,是那麼恨,那麼恨。
“我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你”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而你,將永遠生活在愧疚之中”
永遠生活在愧疚之中
“我想,風野諶他已經(jīng)帶著風野嵐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了吧,在那裡,風野嵐再也不用活得這麼累了。”
玄落低低說著,眼角的悲傷再也掩藏不住。
是的,她會永遠生活在愧疚之中,而唯一能夠減少這愧疚的,就是善待金國的百姓,就是永遠記住那個爲自己而死的癡人。
皇甫曜也嘆了口氣,“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所以,在我們活著的時候,就要好好珍惜擁有的一切”
“我會帶著昱兒和傾城回帝都,金國和西楚,就全靠你了。”玄落一字一句道。
皇甫曜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不僅是金國和西楚,你帶著孩子在帝都等我,當我回來那一日,便會爲你帶來整個天下”
他語氣自信,眉眼間滿是狂傲的王者之氣,俊美的臉上噙著讓她癡迷不已的笑。
玄落點點頭,“好,等你帶來整個天下,我們就成親。”
皇甫曜心中一動,狠狠吻上了她的脣,良久,他離開了讓自己動心動情的脣瓣,鄭重道:“等我”
玄落的身體很虛弱,身心俱疲,因爲風野嵐的死她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因此即便是皇甫曜給她解了謎情香的毒之後,她的身體還是沒有恢復過來。
爲玄落解毒之後的皇甫曜也傷了根本,內(nèi)力失去一半,但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需要精深武功的人,而是一種需要爭霸天下的帶兵奇才。
玄落回帝都的前一日,特地召了烈焰來。
“鳳舞她的情況怎麼樣了”玄落抱著傾城,看著自己面前的烈焰,問道。
烈焰神情有些難過,算起來他是千闕宮四大使中最單純性子最火、辣的一個,但現(xiàn)在這麼安靜的他,讓玄落有些不太習慣。
“鬼谷子在半路遭遇了成子目的襲擊,受了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去哪裡療傷了,但是我得到消息,粉團被流星帶走了,我想,他如果知道我要回帝都的話,應該會把粉團帶回去,到時候”
“宮主的意思是,要用粉團的血救鳳舞”烈焰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但片刻後,他又有些不大放心道:“可是粉團的血是解毒聖藥,但鳳舞的情況”
“我知道鳳舞不是中毒,粉團的血不僅可以解毒,或許還能刺激她體內(nèi)的潛力,那樣的話她甦醒的機會就大了,知道嗎笨蛋”
看著烈焰呆呆的模樣,玄落不由得輕輕笑了起來。
烈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然後道:“宮主是明日就回帝都嗎”
“嗯,你回去準備一下,你和鳳舞一輛馬車,需要其他的什麼東西,儘管告訴蘇曉,他會準備的。”玄落輕聲道。
“好,屬下這就去”烈焰說完,也不等玄落點頭,就已經(jīng)興奮地準備著回帝都的事情了。
他深深相信,只要回到帝都,鳳舞就有救了,況且流星是他們千闕宮醫(yī)術(shù)最好的一個,有他出馬,鳳舞就更加有救了。
這個單純的孩子壓根就沒把流星曾經(jīng)背叛玄落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是,他與流星、清風、飛雲(yún)等人都是兄弟,哪裡會一直記仇呢 玄落輕輕搖晃著懷裡只知道睡覺的孩子,看著她紅通通的小臉蛋,她的心中一軟,親了她一口,但眼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時,她的心口微微一滯。
“玉兒”她挑眉,看著撻拔玉。
撻拔玉之前做了很多對不起玄落的事情,儘管她知道玄落已經(jīng)知曉一切,但她依舊要來見她 “皇姐。”撻拔玉低著頭,咬著脣,模樣很是猶豫。
“你想說什麼”玄落把皇甫傾城放到了牀上,主動到那邊給撻拔玉倒了一杯茶。
撻拔玉受寵若驚地看著她,“皇姐,你不怪我嗎”
“怪你”玄落坐下,看著她,“我爲什麼要怪你你那麼做有你的原因,不是嗎如果不是你恨我,你不會那樣對我,而你爲什麼恨我,我知道原因,所以不願怪你,不忍怪你”
撻拔玉手中捧著茶杯,站在玄落的面前,呆呆看著她。
玄落扯了扯嘴角,道:“坐吧。”
撻拔玉搖搖頭,“不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臉再面對皇姐了,我來,只是想請皇姐答應我一個請求,皇姐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做對不起大燕的事情了。”
玄落的目光微微一閃,然後好整以暇地看著撻拔玉緊張的小臉,如果不是皇甫曜告訴她,她壓根就不知道風殤的存在。
但是現(xiàn)在,她依舊是她的皇妹,儘管她的心已經(jīng)不再如同當初那般純淨。
“我答應你。”玄落直接道。
“啊”撻拔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皇姐,你知道我要求你什麼嗎”她問。
玄落淺淺一笑,“除了留下來陪著薛應琛,你還能求什麼”
玄落的言語十分平靜,但卻讓撻拔玉的心中泛起了不尋常的漣漪。
見她久久不說話,玄落不由挑眉,道:“難道不是”
撻拔玉連忙搖頭,“是,我想留下來陪著他”
“你對他,倒真是有心了。”玄落意味深長地看著撻拔玉,緩緩道。
撻拔玉的心一緊。
“皇姐,我不知皇姐到底想說什麼難道我愛一個人錯了嗎我只是想陪著他而已”
她咬著脣,哪怕此刻心底對玄落的害怕已經(jīng)到達了極致,但她一想到薛應琛深深愛著的人正是面前的女子說,她就有種不願在她面前露怯的想法。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看著撻拔玉眼中露出的些許恨意,儘管她已經(jīng)刻意壓抑,可玄落還是看明白了。
玄落嘴角溢出一絲苦澀,她斂盡了眸底的最後一絲疼愛,沉聲道:“玉兒,你身爲我撻拔皇族的人,身爲大燕的公主,聯(lián)姻我不要你去,重任我不交給你,但是你絕對不能做出傷害到大燕百姓和士兵的事情,你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不能對不起你的姓氏,你明白嗎”
玄落的字字句句,無不在撻拔玉的心上刻下一道道永不褪去的痕跡 “我知道”撻拔玉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知道我姓什麼,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會後悔,我也不會對不起”
撻拔玉的話語猛然停在了喉嚨口。
她誰也沒有對不起,唯獨對不起面前的女子,她的皇姐,曾經(jīng)最疼愛她的人 玄落看出她的神情不對,看到她眸底的一抹愧疚,她無奈嘆了口氣,道:“玉兒,你追求自己的所愛並沒有錯,但是不能因爲眼睛只盯著你愛的那個人,就可以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知道嗎皇姐也不是想要逼你做什麼,只是想讓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考慮後果,因爲有些後果不是你可以承擔的。”
撻拔玉沒說話,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見她一言不發(fā),玄落想著該說的也說了,能不能明白就看她自己了,畢竟她也不小了。
“你回去吧,我累了,要去休息休息。對了,你可以留下,但是我要把鳳蝶留下來,她會點醫(yī)術(shù),武功也不錯,可以保護你”
撻拔玉突然擡頭看著玄落,聲音有些莫名,“皇姐還是不相信我嗎”
她特意把鳳蝶留下來就是爲了監(jiān)視自己,怕自己害了薛應琛 玄落當然知道撻拔玉的意思是什麼,她挑了挑眉,語氣有些冷了下來,“我相不相信你沒有多大關係,關鍵是你要做什麼,玉兒。”
撻拔玉的身體一震,眼睛中浮現(xiàn)不可置信的神情來。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回去吧”
玄落說完,直接起身進了裡間,而撻拔玉站在原地很久才離開。
她剛離開,鳳蝶就進來了。
“小姐。”鳳蝶端著一碟點心,凝重地看著玄落。
“剛剛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玄落頭也沒擡,自顧自給成昱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聽到了,但是我很好奇,小姐爲什麼要留下我我想跟著小姐,照顧兩位小主子。”鳳蝶低低道。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玄落眨巴一下眼睛,然後示意她坐下。
鳳蝶知道玄落的性子,然後乖乖坐下,認真點頭,道:“我真的是這麼想的。”
“那如果玉兒真的要對薛應琛做什麼的話,你不擔心”玄落似笑非笑地看著鳳蝶,夾起一塊糕點送進嘴裡,道:“其實我也捨不得把你留下來,你做的東西這麼好吃,如果我想吃了,豈不是得一直念著你回來”
鳳蝶的臉微微紅了,“小姐你說什麼呢我這不是不留下來嗎”
雖然她已經(jīng)隱約明白了玄落的意思,但她還是不願讓此事浮到水面上來。
“鳳蝶。”
“嗯”
“其實我想聽一聽你自己的想法,因爲我記得當初咱們在靈島時,你對君宸也很是欣賞。”玄落淡淡道。
鳳蝶一聽,臉色微微變了些許。
“沒關係,說吧,其實我並沒有把你當作我的侍女,而是我們鳳族的親人,這一點你應該是知道的,所以不要隱瞞我,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知道嗎”玄落輕輕笑道。
鳳蝶深吸一口氣,知道這一次肯定瞞不過去了,況且小姐都這麼說了,如果她還瞞著,就太沒道理了。
“當初對君宸的欣賞,完全是因爲從未見過這樣一個君子般的人物,在族裡,我和鳳舞一直都被作爲重點培養(yǎng)對象,哪裡有時間接觸男子所以”
玄落了然地點點頭,頓悟了。
“那麼對薛應琛呢”她又問道。
“薛應琛”鳳蝶猶豫了片刻,然後一本正經(jīng)道:“我喜歡他。”
不必多說,四個字,足以
“我明白了。”玄落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然後看著鳳蝶的眼睛,嚴肅道:“鳳蝶,我把你留下來,不僅僅是希望你能夠照顧薛大哥,更希望你可以給他的生活帶來一些別的色彩,至於玉兒那邊,你要相信他,不管他將來做了什麼,你都要相信他,明白嗎”
鳳蝶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我並不奢求其他的什麼,因爲我知道侯爺對小姐你的癡心,我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可以了。”
聽了鳳蝶的話,玄落也不想多說什麼了,而是換了個話題,問道:“鳳舞要跟我回帝都了,你可想去看看她”
“要去的,一會兒伺候小姐你們用了晚膳就去。”
“不必了,不是還有綠伊麼,你現(xiàn)在就去吧,烈焰那個人笨笨的,也不知道要帶些什麼,你去幫他準備準備。”玄落笑道。
“好。”提到烈焰,鳳蝶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鳳舞能有個好歸宿,是她最大的安慰。
皇甫曜忙到很晚纔回來,看到玄落還在牀邊守著兩個孩子,他緩緩走了過去,從後面環(huán)住她的腰身,低低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明日還要啓程回帝都呢,可別累壞了。”
玄落靠在他的懷裡,輕聲道:“我這不是等你回來嗎你忙到這麼晚,都做了些什麼”
玄落這麼問著,但心裡也知道一些,他要把自己送回帝都,不僅需要沿途派人護送,還要把黑曜帝國的那些暗衛(wèi)全部啓用,除此之外,又有很多軍務等著他去處理,這個男人啊,真是把自己當勞模了。
“也沒做什麼。”他道。
“你啊,以前一副懶懶散散,雲(yún)淡風輕的模樣,怎麼現(xiàn)在變得這麼神神秘秘了,忙忙碌碌了”
“這還不是因爲有你嗎”皇甫曜收緊了她的腰,一字一句道:“雖然有些累,但是很值得,一想到只要回去就能成親,我恨不能現(xiàn)在就攻打西楚等國。”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可要給你提個醒,兩軍交戰(zhàn),切勿求勝心切”玄落認真道。
皇甫曜很聰明,更有一顆七巧玲瓏心,但她還是不放心,萬一呢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萬一了。
“不必擔心,就算是爲了你,爲了咱們的孩子,我也不會衝動的。”皇甫曜說著,放開了玄落,轉(zhuǎn)而去抱了自己的女兒。
“乖女兒,爹爹最捨不得離開你了,你可要乖乖長大,出落成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知道嗎”皇甫曜在皇甫傾城的臉上親了又親,直到她都被親的皺起小眉頭了,才放開她。
“你怎麼這麼偏心啊,兒子呢你捨得兒子”玄落看著某個偏心的爹,無語道。
皇甫曜笑了笑,又把成昱也抱了起來,狠狠親了兩口,“這小子整日沉著一張臉,跟誰欠了他似的。”
“還不是遺傳了你嗎看誰都不順眼。”玄落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弧度,她湊過去拍了拍成昱的小臉,見他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不由道:“你看看他,連眼神都一樣,那副高傲的模樣,真是像極了。”
“是嗎我看看”皇甫曜仔細打量了一下兒子,果然是這樣。
連忙把一直睡著的女兒遞給玄落,“來,我來抱抱這小子,等他長大了我教他武功,教他治國之道,然後”
“然後什麼”玄落似笑非笑地看著皇甫曜,總覺得他心裡肯定有別的打算,就是不知道是什麼。
“然後我?guī)е阕弑樘煅模幢M世間繁花。”他深情默默地看著玄落,俊美邪魅的臉上滿是認真,讓玄落的心狠狠一震。
這一句話,她彷彿期待了很久,很久。
這樣一個承諾,在她眼中,比任何承諾都要重要。
“你捨得嗎”她問,神情很是莫名。
“當然捨得,莫非落落你覺得我是那等沉迷於權(quán)勢的人”皇甫曜挑著眉,故作生氣道。
“我怎麼知道。”玄落吐了吐舌頭,在男人即將發(fā)飆的前一秒趕緊道:“其實我是想問你舍不捨得讓兒子這麼辛苦而已,我沒問別的,是你自己想歪了”
“你還敢狡辯”皇甫曜挑眉看著玄落,目光有些危險。
“不,絕對不是狡辯,你看,兒子知道你要算計他,他都生氣了,沒看見他皺起的眉頭沒看見他看你時目光都變得森寒了許多嗎”
“他敢”皇甫曜放完狠話,果真看到成昱正一臉不悅的盯著自己,不由心道:這孩子難不成真的太聰明瞭,以至於小小年紀已經(jīng)知道自己在算計他了 看著一大一小對視的模樣,玄落的心柔軟了幾分。
她主動靠在皇甫曜肩膀處,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氣氛瞬間變得寧靜而美好起來。
“回去路上要小心。”
“嗯。”
“不能再隨意動武了,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嗯。”
“累了就歇一歇,不要緊著趕路,也不差這一兩天的。”
“嗯。”
“沿途的保護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好好照顧自己和這兩個小的就行了。”
“嗯。”
“還有”
“嗯”
“要記得想我,也要隨時給我飛鴿傳書,更要時時刻刻保護好自己”皇甫曜側(cè)過頭來,垂眼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女人,認認真真叮囑道。
玄落的鼻頭一酸,瞬間想哭了
“曜。”她突然叫道。
“怎麼了”
“剛剛那些話你自己也要記得,不要讓我擔心,還有,不要因爲著急而失了分寸,不管這天下需要多少年來平定,我都會等你的”
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點鼻音,讓皇甫曜的心都要化了,只見他用另外一隻手緊緊攬住玄落的腰,靠在她的肩膀處,輕聲道:“今晚讓他們自己睡,好不好”
話題轉(zhuǎn)變太快,以至於讓玄落有點呆,“啊”
“你這都要回帝都了,我又得留在這邊,這一分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重聚,怎麼著,也得讓我好好抱著你睡一晚吧”皇甫曜用十分委屈的眼神看著玄落,有一種你不答應我就不幹的意味。
玄落想了想,貌似他說得,很對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這兩個小的以後有的是機會和你一起睡。”
“可是”
“落落”皇甫曜無語地看著玄落,“你到底想說什麼”
玄落俏臉一紅,“可是我現(xiàn)在身體不好,不可以”
感覺到她的尷尬,皇甫曜本想逗一逗她的,但想了想還算了,萬一她生氣了可就不好了。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揶揄道:“放心,我不動你,我也知道你現(xiàn)在身體不好,說實話,其實我很久沒有吃飽了,我真的很想”
觸及到玄落陰惻惻的眼神,他連忙換了個說法,道:“今夜我就抱抱你就好了,真的”
玄落扯了扯嘴角,“那你還不趕緊招呼綠伊進來陪著孩子”
“好,這就去”
向來肆意瀟灑的定國公此刻興奮得像個小孩子,眼中的喜悅絲毫不掩飾,讓玄落看得一陣無語。
是啊,他們就要分開了呢。
儘管在一起這麼久了,但是他們分開的時間卻是那麼長,那麼長。
什麼時候,她才能和他在一起,好好地看看天涯,看看海角 皇甫曜笑著出去,卻黑著一張臉進來。
“怎麼了”玄落疑惑地看著他,然後他緩緩移開了身影,正好看見他身後的薛應琛。
薛應琛穿著一身紫衫,面色依舊蒼白,但卻多了幾分精神。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了玄落身上,見到她驚訝的神情,他不由笑了笑,問道:“怎麼,看見我很驚訝”
“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玄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皇甫曜過去將玄落懷裡的孩子抱了起來,然後不太樂意地送到薛應琛的懷裡,“不是想看看孩子麼,看吧。”
其實他是來看落落的,哼
薛應琛嘴角一抽,怎麼聽都覺得皇甫曜這語氣不對
“知道你明日就要回帝都了,我特意來看看兩個孩子,我很喜歡他們,他們?nèi)绻厝チ耍乙埠苁菕尾坏媚亍毖〉χ灶欁宰叩搅艘慌缘牡首由献е鴳蜒e的小女嬰,神情溫柔。
“看到你恢復到原來的樣子,我可是放心了。”玄落笑道,“這孩子是你用生命守護而來的,我很感激你,長大了,她也會知道這一切的。”
玄落的話,有意無意地點到了那日的危險,她的目光挪到了皇甫曜的身上,意思很明白,你要乖乖的,不要隨便吃醋生氣,人家可是咱們兒子女兒的救命恩人。
皇甫曜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薛應琛見了有種很想笑的感覺,但是他還是忍住了,不然的話,定國公發(fā)怒,只怕就要趕人了。
“玄落,路上注意安全。”他道,沒有接玄落前面的那句話。
他守護她和她的孩子,是他心甘情願,是他真心誠意。
“嗯,我知道”玄落笑著,彷彿無意間提到一般,道:“我打算把鳳蝶留下來,她會些醫(yī)術(shù),留在這裡我也放心。”
“你的意思是”薛應琛猶豫地看著她,他可不相信她是把鳳蝶留下來照顧皇甫曜的。
“我想讓她留在你身邊,一來是因爲玉兒,二來嘛,也是因爲你的傷。”玄落很真誠地看著薛應琛的眼睛,“我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好意。”
被玄落這麼看著,薛應琛的心裡不是滋味,他很想拒絕,但是拒絕的話說的出口嗎 “也好。”
最後,他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嗯,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玄落精緻的臉上浮現(xiàn)一抹滿意的笑容,讓皇甫曜看了很不是滋味,他沒好氣道:“好了,大的小的都看到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見皇甫曜趕人,玄落正想說話,卻見薛應琛果真起身,“時候的確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說完,他把孩子遞給玄落,然後出去了。
看著他略略落寞的背影,玄落的臉色不太好看。
皇甫曜連忙把孩子放到一旁的牀上去,然後招呼綠伊照顧孩子,而他,則是抱著某個爲別的男人分心的女人去了隔壁的房間。
“喂,你幹嘛”
“對你進行一番深刻教育”語氣有些不善。
“我哪有錯了,你憑什麼教訓我,明明是你的問題,你這個小氣的唔”
夜色越來越暗,而房間裡的氳色卻是越來越濃,一切的不捨,擔心,難過,無奈,以及深愛 只能,以吻封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