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供奉！”

遠離沙家村，吳天昊來到青松子二人面前，見到他們只是蒼白，並無大恙，放下心來。

“此人好可怕！”

青松子心有餘悸，滿臉驚恐。

“二位供奉安心，我這就上稟宗族，調派強者滅殺此人！”

此番出師未果，還在屬下面前失了臉面。吳天昊此刻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沙家村這心頭大患剷除。

“萬萬不可！”

青松子斷然否決，“此人實力之強，乃是本座平生之僅見，恐怕就算是族長和大長老，也不一定能勝過此人。”

他話到這裡，見到吳天昊滿臉不可置信，又道：“本座的判斷不會有錯，單憑其吞噬六級法術威能的手段，普通丹元強者都無法做到。”

“要是如此，我們更要除掉這傢伙！”臥榻之地，豈容強敵環側。這是吳天昊的行事風格，更加堅定他剷除禍患的決心。

“賢侄啊，你處事還是稍嫌衝動，沒有考慮後果。”

青松子搖了搖頭，沉聲道：“以此人展現出的實力，他今天若存心對我等不利，恐怕我們沒人能活著離開沙家村……即便是家族高手傾巢而出，想要斬殺此人，恐怕也要付出極大代價，一個不好，就會動搖家族根基，在這亂世之秋，得不償失，後果難料。”

“如果因爲此事，導致家族損傷慘重，你難逃其責，君主之位肯定落空。賢侄，如果事態發展成這種局勢，你願意麼？”

吳天昊聽了，面露恍然神色。

大局爲重！

爲了吳國君主之位，只能暫時忍下這口惡氣。他想了想，心裡還是有些許不甘。“咱們就這樣放過此人麼？”

青松子點了點頭，“只要他不主動侵犯，你就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並且。這沙家村的人，日後也儘量不要去招惹。”

吳天昊想了想，點頭表示贊同。如能相安無事，那是最好，等他平定大局，獲得吳國君主之位，到時想要報復爲遲不晚。

“多謝二位供奉提點。”

吳天昊想通了這一切，面露感激，衝著青松子二人拱手拜道：“小侄會傳令下去，今日之事。不允許任何人外泄，走露半點風聲。”

青松子聽了，點了點頭，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

“只是沙家村這人，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瘋瘋癲癲的，怎會擁有如此修爲？”吳天昊想起先前一幕，臉上抑制不住流露驚懼色。

“九州之大，無奇不有，藏龍臥虎，本就尋常。”

青松子話到此處，像是記起了什麼。眼神悠遠，眺望遠方天際，半響，其話語聲悠悠傳來，“當年，本座就曾經碰上一個年輕人。其天賦雖高，卻也並不算多麼驚豔妖孽……有誰能料想，就是他，親手覆滅了大秦，給中土九州帶來無盡災厄。”

“青松子前輩。您，您說的是……蠻荒那位？”吳天昊此刻臉上盡是敬畏之色。

青松子微微頜首，轉頭看向站在身旁的師妹青萍子，輕嘆道：“說起來，他對我和師妹還有大恩，當年的他，稚氣未脫，正直良善，誰又能想到……”

青萍子也是搖頭直嘆，腦海中不禁浮現當年那個清秀少年的身影……

…………

在瘋子以一人之力，守護沙家村，連退白雲城兩撥人馬之後，這個遠離塵囂的村落，再次恢復往日寧靜。

進入山中躲避災禍的村民，陸陸續續回返，當他們聽自己親人口中得知一切，全都將瘋子視若神人，崇拜不已。

而白雲城，再也沒有派人前來。沙家村恢復了平靜，一切災難遠離，男耕女作，其樂融融。

一晃數月過去。

這段期間，沙青青每天替瘋子熬製藥湯，想要治療他的病癥，卻沒見到半點收效。瘋子依舊渾渾噩噩，整日遊蕩在村子裡，如行屍走肉般活著。

南屋。

原本的雜物房，早就被沙青青騰出來，裡面擺放了各種各樣草藥，少女一手拿著醫術，一手正在爐邊瓦罐添加藥草，通紅的爐火煎熬下，瓦罐內傳出‘咕嚕咕嚕’的藥湯沸騰聲，濃厚的藥味充斥整個屋子。

“青青，還在煎藥啊！”

沙老爹走了進來。他對自己小女兒所做的事，秉承大力支持的態度，沙家村的人講究知恩圖報，若有半點希望治療瘋子的病癥，這位厚道的老人家都願意支持。

只是，看見自己寶貝閨女日夜待在這間屋子裡，辛苦操勞，心裡不免心疼憐惜。

“爹！”

沙青青頭也不擡，喚了一聲，其整個心神都放在火爐上的藥湯，這劑藥是她近日苦思冥想研究出來的新方子，寄予很大希望。

“瘋病難醫！青青，你自己要保重身體，別累壞了！”沙老爹滿臉慈愛，叮囑道。

“知道了，爹。”

少女應了一聲，見到火候差不多了，將瓦罐從火爐端了下來，等到藥湯稍冷一會兒，就給‘瘋子’大哥送去。

看她神情專注的樣子，沙老爹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閨女，瘋子的病根在心裡，心病還須心藥醫，你這些藥草恐怕難起效果！”

走出門的時候，沙老爹有感而發，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沙青青嬌軀一震，似有明悟，烏黑的眼眸盯著屋內某一處怔怔看了許久，忽地，她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走出屋子，口中大喊道：“爹，爹……”

“怎麼了，青青？”

沙老爹聽見女兒喊自己，剛踏出自家院子的左腳，又縮了回來。其老伴還有兒子兒媳，以及兩個寶貝孫子，一家人都從屋內走了出來。

“青青，是缺少什麼藥草麼？別急，大哥這就上山去採！”沙溢大聲道。對於小妹所做的事，他也是極力贊同，非常支持。

“我也去！”狗蛋揮了揮小手。應和道。

“不是草藥……是經書！我家收藏的那本經書！”

沙青青滿臉焦灼，來到自己老爹身前，道：“爹，你還記得麼。我剛出生那會兒，有一位大師來到咱們村子，送給我一本經書當做抓週禮……”

“哦，你說的是那酒肉和尚啊！”

沙老爹聽了，立刻回想起來。當年小女兒出生，滿月之喜，一行腳和尚來到村中化緣，老來得女，大喜之日，這和尚被他奉若上賓。熱情招待。

這和尚不忌葷腥，酒肉通殺，一頓飽食之後，拿出一本經書奉上，做爲抓週之禮。聊表心意。說來也怪，剛出生的沙青青，抓週之時，一手便選中和尚那本經書，緊緊抓著，不肯鬆手。

“此女身具慧根，與我佛有緣。他日若有困難苦處，只需誦經十萬遍，便能了嘗心願，化解一切苦厄！”

和尚見了，大笑不已，丟下這麼一句。飄然離去。

這件事沙老爹原本早就忘記，如今小女提及，立刻回想起。

沙青青也是在小時候，聽爹孃說過這段趣事。此刻記起來，立刻向其老爹討要經書。

“是有這麼一本經書。我來找找……”

沙老爹返回五屋子，翻箱倒櫃，破費了一番氣力，才從箱子底下找出一本薄薄經書，交給了小女兒，“青青，喏，就是這本。”

全家人立刻圍了上來，此經書看上去十分破舊，只有薄薄幾頁，封面上寫著《般若心經》四個大字，下方還有一行標註，誦經十萬遍，清心明性，度一切苦厄。

“青青，你該不會是要誦經唸咒，替瘋子治病吧？”二哥沙恆，忍不住開口問道。在他看來，小妹是病急亂行醫，白費氣力。

沙青青不答，自顧自翻看經書，朝藥屋走去。

是夜。

月光皎潔，繁星璀璨。

夜風中，少女一身素白衣裙，提著竹籃，邁著輕盈歡暢的腳步，宛若月夜下的精靈，來到村口的溪水邊。

溪畔，瘋子一如往日，來回遊蕩，如行屍走肉。

“大哥，大哥……”

清脆好聽的聲音響起。

每日此刻，都是少女親自來送飯，她的呼喚聲，連渾渾噩噩的瘋子都有反應，神神叨叨，走了過來。

光滑的青石上，少女從竹籃內拿出吃食，一一擺放。瘋子沒有任何客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少女在旁見了，眉宇間透著一抹淡淡的溫馨笑意。

在瘋子吃了差不多的時候，卻見少女從懷中取出一本經書，神情莊嚴，開始誦唸起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月光下，少女輕聲誦唸，渾身透著聖潔的光芒，一字一字直透人心。

原本準備起身的瘋子，此刻怔怔看向少女，呆滯的目光，在清脆的誦經聲感染下，竟然透出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

不知不覺間，他的眸中閃過一個悲慟欲絕的倩影，淚水止不住泉涌而下，伏在少女身前，抱著少女的雙腿，大聲慟哭：“我知道錯了……求你，別離開我。”

這是第一次，瘋子除了那句話之外，開口說了其它……也是第一次，沙青青見到一個男子，在自己面前如此痛哭流淚，那麼悲傷，悽苦。

“大哥，只要你能醒來，我願意……爲你誦經十萬遍。”

皎潔的月光灑下，映射在少女潔白如玉的臉龐上，更添幾分聖潔氣息，還有說不出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