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北方猛烈地掛著, 劈頭蓋臉地和著雪渣砸到人臉上。月黑風高，本就伸手不見五指，狂風怒號更讓人睜不開眼。守夜的小太監(jiān)們努力地將自己的身子縮起來, 伸手護住快要凍掉的耳朵, 往遮風處避了又避。

一名身著太監(jiān)服的高大太監(jiān)帶著另一名身材纖細的小太監(jiān)匆匆往殿後走去, 走在前面的高大太監(jiān)低垂著頭, 迎著風往前走, 頭髮被吹得遮住了面容，而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jiān)伸手捂住了口鼻，似是怕嗆風, 另一隻白嫩的小手緊緊地扯著前面太監(jiān)的衣襟。

守夜的某個太監(jiān)隱約見到兩個人影，定睛一看, 原也是太監(jiān)。一個太監(jiān)用胳膊肘懟了懟身旁一起避風的太監(jiān), 淫~蕩地一笑。另一個太監(jiān)看到了也跟著笑了起來。宮中寂寞, 不少太監(jiān)宮女都會形成對食關係，但宮女數(shù)量本就比太監(jiān)少, 加之很多宮女不屑與太監(jiān)對食，惦記著主子呢，就有很多太監(jiān)相互取暖了。若是長相柔美的太監(jiān)，爭搶的太監(jiān)可不少。觀剛纔落後的太監(jiān)，那身段, 八成是被抱那個。

太監(jiān)們的想法兩個當事人自是不知曉。此時, 高大的太監(jiān)在殿後一個枯井旁左右看看, 見四周無人, 一縱身跳了下去。身材纖細的太監(jiān)一閉眼, 也跟著跳了下去。

高大的太監(jiān)一把接住小太監(jiān)，在井底點燃了火把, 火把之下，二人正是夏侯玄和葉嫵。

夏侯玄放下葉嫵，單手拿著火把，另一隻手牽著葉嫵的手，拉著她向內(nèi)走去，道：“太祖建宮之時，修建了不少密道，本來這些密道的走向只有皇帝一人知曉，但是當年政變之時，皇帝告訴了夏侯家?guī)滋幟艿溃暮罴冶阋沧鳡懟识鱾鹘o了我。”

夏侯玄在三岔路口停了停，辨別了一下方向，拉著葉嫵繼續(xù)走，道：“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場。”

葉嫵左顧右盼，不時伸手碰碰潮溼的石壁，問道：“這種密道都沒有機關嗎？”

夏侯玄笑了笑，道：“有機關，但是機關的開關需要手動打開。若是機關逢人就打，這是逃命還是喪命？我剛纔走之前已經(jīng)打開了開關，若是有人跟進來，機關就會運作。”

葉嫵點點頭，夏侯玄站定在一處，擡頭向上看。葉嫵順著夏侯玄的目光看去，一個不太明顯的圓形井蓋狀物體蓋在上面，井蓋上還有一個把手。

夏侯玄側耳閉目靜靜地聽著，外邊的風聲細微地響起，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動靜。

“阿嫵，你後退兩步，我要開蓋子了，若是我沒有記錯，這個位置應該是皇后寢殿，可能會有東西落下來，譬如花瓶之類的。”夏侯玄手指握上把手，輕輕用了幾下力，灰塵順著夏侯玄手臂的抖動簌簌落了下來。

偌大的坤寧宮內(nèi)一片死寂，窗外掛著冷冽的寒風，屋內(nèi)雖燃著熊熊炭火，卻不斷有寒意涌入心頭。窗子不遠處，一顆嬰孩拳頭大的夜明珠閃耀著瑩瑩光芒，燈下，身著蜜合色對襟長衫的女子低頭看著手上攤開的一本《詩經(jīng)》，良久沒有翻過一頁，纖長白皙的手指劃過紙頁，不染胭脂的臉頰透出一絲歲月的沉澱，卻有著以色事人者所沒有的成熟，好似熟透了水蜜桃，雖然不是青青澀澀的酸甜感，卻更讓人慾罷不能。正是當今皇后，張?zhí)珟煹牡臻L女，張嫣。

張嫣一雙美目順勢看向了三步之遙的牀榻，牀榻上躺著的人微微張開眼睛，鼻孔翁了翁，輕咳一聲，道：“嫣兒，委屈你了。”

眼淚盈滿了張嫣的眼睛，張嫣忙擡起袖子擦了擦，道：“皇上多久沒有叫我嫣兒了？自從皇上左擁右抱三宮六院，來我這裡就只是例行公事……”

“咔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好似機關扣動，張嫣猛地站起身，看向牆角花瓶的方向，只見花瓶直挺挺地鑽進地裡，消無聲息地就這樣消失在她面前。

張嫣張大了嘴巴，她知道自小所受的教養(yǎng)不允許她露出如此表情，可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了驚詫神情。

“咳咳”躺在牀上的劉啓鎮(zhèn)笑了笑，道：“皇后不必緊張，賢王來了。”

“啪嗒”一聲瓷器輕輕落地的聲音，夏侯玄一躍而出，順勢一滾，玉刃已經(jīng)滑落在手中，環(huán)視屋中一圈，張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而牀上的劉啓鎮(zhèn)雖面色不好，眼睛卻亮閃地看著他。

夏侯玄翻手收回手中的玉刃，快步走到密道口，伸手拉出另一名身著太監(jiān)服的人，劉啓鎮(zhèn)和張嫣定睛一看，正是葉嫵。

“臣弟（臣女）救駕來遲！”夏侯玄和葉嫵雙膝跪下，輕聲道。

“賢王、睿鄉(xiāng)君，快快輕起！咳咳咳！”劉啓鎮(zhèn)掙扎著要下牀扶起二人，張嫣忙上前攙起葉嫵，夏侯玄也跟著站了起來。

待二人站定，張嫣放開葉嫵的手，坐到劉啓鎮(zhèn)身側，從牀內(nèi)側拿出一個靠枕，墊在劉啓鎮(zhèn)身後，幫劉啓鎮(zhèn)順了順氣，才道：“皇上，你風寒未愈，就不要嚇唬臣妾了。”

劉啓鎮(zhèn)擡手拍了拍張嫣的手，嘆了一口氣，道：“賢王和睿鄉(xiāng)君請坐吧。朕心裡思忖著，若是賢王不來，恐怕今天朕就真的折在自己親弟弟手中了。”

“皇上，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夏侯玄問道。

“這件事還要從三天前說起。”張嫣已經(jīng)恢復了冷靜，沉聲道。

三天前。

“咳咳咳。”劉啓鎮(zhèn)在御書房批閱奏摺，大概是近幾日天氣變化，劉啓鎮(zhèn)身上有些乏力。

“皇上，皇后遣人來問，今晚是否在坤寧宮用晚膳？”守門的太監(jiān)尖細著聲音問道。

劉啓鎮(zhèn)扶著御書桌緩緩站起身，微微轉動了幾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擡頭看了看已經(jīng)有些陰沉的天色，道：“擺駕坤寧宮。”

守門太監(jiān)臉上露出一絲不查的笑意，忙躬身道：“皇上請。”

劉啓鎮(zhèn)坐在步輦上，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沒想到今天皇后主動來邀請他，今天並不是月初和月中。她終於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了嗎？從登基之後，他們似乎就少了很多風花雪月，今日的雪剛好，劉啓鎮(zhèn)已經(jīng)開始期待今晚了。

劉啓鎮(zhèn)臉上帶著笑意揮了揮手，道：“不用通報了，朕自己進去。”

小太監(jiān)垂手喏喏地應著。

劉啓鎮(zhèn)一把打開簾子，未等適應屋中昏暗的燈光，一把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劉啓鎮(zhèn)心下一驚，眼睛漸漸適應了屋中的光線，霎時目眥均裂！

皇后張嫣被反綁著手，放置在椅子上，椅子側邊，一名高大的侍衛(wèi)拿刀架在張嫣脖子上，張嫣一看到劉啓鎮(zhèn)眼淚就冒了出來，道：“皇上，你怎麼不讓人通報？”

“啪”侍衛(wèi)一個耳光打在張嫣的臉上，聲音不響也並沒有紅腫起來，張嫣卻咬破了嘴脣，著實是打耳光的高手。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聲隨即響起，侍衛(wèi)被打得臉一偏，手上的刀還是穩(wěn)穩(wěn)拿在手中，可見其雷聲大雨點小。

“敢打朕的皇后？吃了豹子膽了！”一道呵斥聲響起，劉啓鎮(zhèn)聞聲看了過去。

與劉啓鎮(zhèn)一模一樣的相貌，不再是偏黑的面色，臉上也透著點點白，而身上穿著明黃色的皇帝常服。

劉啓鈺見劉啓鎮(zhèn)看了過來，咧嘴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鈺王，你看朕的身體是不是大好了？朕之前爲了與你區(qū)分開，特意將臉塗黑，現(xiàn)在稍微塗白一點，就與你無兩樣了。”

“劉啓鈺！你、你……”劉啓鎮(zhèn)氣得發(fā)抖，伸手指著劉啓鈺，本就病弱的身子氣急攻心，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咔嚓——”坤寧宮外石榴樹的枝幹不堪承受雪的重量，生生被壓斷了。葉嫵有些杯弓蛇影地看向窗外，一時間，坤寧宮又陷入了寂靜。

“按照這幾天本宮照顧皇上來看，皇上的確是染了風寒，可是這幾天，沒有人來給皇上看診。”張嫣恨聲道。

“鈺王本就與皇上長得一模一樣，大臣們在上朝的時候哪裡敢觀瞻聖顏，在跪下去呼萬歲的時候，已經(jīng)開弓無回頭了。”夏侯玄一嘆，道：“朝中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也有難處，請皇上不要責備他們。畢竟他們不便出入宮闈。”

“朕知曉。”劉啓鎮(zhèn)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道：“畢竟是皇家醜聞。”劉啓鎮(zhèn)擡眼看了一眼張嫣，宮中妃嬪不少，不知道有幾人委身了鈺王，也不知道有幾人虛與委蛇。

葉嫵咬了咬脣，道：“皇后娘娘至今安然無恙沒有被鈺王下殺手的原因，你們考慮過嗎？”

劉啓鎮(zhèn)心下一驚，一把抓住張嫣的手，張嫣緊緊地以牙齒研磨著脣不說話。

葉嫵嘆了一口氣，他們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去想，掩耳盜鈴於問題的解決無意義，葉嫵一針見血道：“我想鈺王的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能夠得到皇后，一箭三雕，享用了美人，獲得了張?zhí)珟煹闹С郑钪匾氖牵屎笫腔噬系恼磉吶耍腔噬系捏屍蓿彩腔噬蠑y手看江山的人，若是皇后從了他，他可以兵不血刃地李代桃僵。”

“這時候，若是皇上殯天，他大可以說是鈺王暴斃，再無後顧之憂。”夏侯玄薄涼的聲音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