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可從麗水苑出來,大總管張瑞緊隨其後,絲毫不敢怠慢,這回他總算見識了夫人的手段,果然厲害,把楊貴人治得一愣一愣的,今後這府裡可不太平了。
“我問你,這些夫人的一日三餐是如何安排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點什麼就點什麼?弄了一大桌子吃不了,想砸就砸?這王府是金山嗎?就算是金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吧!”蕭可想不明白,三郎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弄了一羣亂七八糟的女人在身邊,他不嫌煩嗎?還是飢不擇食?就那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們,真到了山窮水盡的一天,能與他共患難,同生死嗎?
“原先也不是這樣,前王妃在世的時候,同韋夫人要好,平日兩人就在一處用飯。”張瑞是府裡的老人,把來龍去脈一一道了個清楚,“後來就來了楊貴人,她是見不得韋夫人的,就各自分開用飯了。再後來就有了袁夫人,便一直是這樣了,不是老奴誇口,我們府裡來自天南海北的各色廚子都有,沒有做出不來的菜餚,掌食根據(jù)各位夫人的喜好配以菜色……。”
張瑞越說越不對勁兒,夫人的臉色早就不好看了。
“這位掌食還挺細心的,敢問她們是殺了賊王?還是擒了反叛?立了天大的功勞嗎?”蕭可看不過這些鋪張浪費的事情,“從今日起,這規(guī)矩改了,府裡的廚子不是會做天下各色菜餚嗎?那就抄了水牌給我看,今後我吃什麼,她們就吃什麼,多做一道也不行。”
張瑞點頭哈腰道:“夫人說得對,改得好,早就該這樣了。”
又是細雨濛濛的天氣,蕭可卻有閒情逸致,推開半扇窗子聽雨聲,凝香閣的院子裡是很熱鬧的,幾個內(nèi)侍領(lǐng)著一大幫花匠在栽花種草,破土開池,硬是要把死氣沉沉的園子倒騰成百花爭妍的模樣。室內(nèi)也煥然一新,一水的淺青色繡帷,挪了簇簇芍藥妝點,雲(yún)母屏風(fēng)彩繪牡丹,花梨木案榻清新而雅緻,香獅子裡嫋嫋散著輕煙。
落雁正在收拾屋子,問到:“小姐,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韋夫人?她一直對我們很好,如今她病了,我們是不是該去如意館探病,您看看要帶點兒什麼過去纔好。”
“她病了嗎?”怪不得自打回來就沒有見到她的人,對於韋琳瑯蕭可還是挺感激的,孤立無助之時,只有她能雪中送炭。
“是啊!韋夫人有了身孕,整整三個月了,身子骨兒一直不好受。”
“她懷孕了!”幾句話,無疑給蕭可澆了一盆冷水,讓她呆呆站了好一陣子,然後又失魂落魄坐在了榻上。
細雨沙沙,打著如意館的翠竹格外濃綠,這裡的正房、廂廡、遊廊小巧別緻,不似回雁閣的軒峻壯麗,廊下掛著畫眉、鸚鵡等鳥雀。進入正室,藥香撲面而來,一個小丫頭上前便抱住了她。
“你是來看阿孃的嗎?”李麗媛穿著一襲水紅色的裙子,頭上扎著雙鬟髻,十分天真可愛。
“是啊!”蕭可握著李麗媛的手,婢女已經(jīng)掀起了寢室的簾子。
室內(nèi)很是靜謐,一名女醫(yī)正在收拾東西,袁箴兒提著裙子悄聲走了過來,“澤宣妹妹來了,韋姐姐吃了藥剛剛睡著,咱們到外面說話。”
蕭可向前牀幃內(nèi)探了探頭,韋琳瑯果然是沉沉沉睡去了,只是她臉色蒼白,沒有一點兒血色。
袁箴兒挽著蕭可來到正室,略蹙著眉頭,“韋姐姐自打懷孕以來就不舒服,女醫(yī)倒是天天來,可就是不見起色。”
蕭可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極不是滋味,“怎麼不讓趙女醫(yī)來看看?”
“韋姐姐還是信任譚女醫(yī)的。”袁箴兒躊躇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心裡想問的話,“妹妹,那楊貴人真的將你趕走了?你真的去堤堰上了?”
蕭可‘嗯’了一聲,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袁箴兒何曾看不出來,便不再問下去了,“韋姐姐一時醒不過來,不如到我那裡坐坐吧?”
“不了,我那裡還有好多事情。”
是夜,細雨霏霏。
清晨的霧靄還未曾散去,安州城內(nèi)煙雨濛濛,踩著青石鋪就的路面,別有一番古樸的韻味。
蕭可一大早兒就拉著落雁出來閒逛,一夜沒睡好的原故,頭腦有些發(fā)漲,原以爲散散步心情就能好起來,誰料想是錯了。
“夫人,您還是把傘打開吧!小心著涼。”張瑞陪著笑臉提醒,一聽夫人要出門,她非要死皮賴臉跟來,順便還帶了兩個徒弟。
和往常相比,今日的南市格外不同,各家米鋪都不約而同的緊閉大門,街道兩旁站著許多買不到米的百姓。遙遙一望,溫司馬正帶著都督府的校尉、護軍,挨門挨鋪一一盤查,怪不得都關(guān)門大吉了。
溫顯忠一籌莫展,這一片的米商也太難對付了,昨日就開始抓人封店,如今人也抓了幾個,店也封了幾處,可他們沆瀣一氣,把店鋪全關(guān)了,老百姓現(xiàn)在就是想買高價米也買不著了,總不能把全安州的米商都抓了,逼著他們開門做生意吧!
蕭可上前打起了招呼,一看這位溫司馬的形容,是愁容滿面,眼睛、眉毛都擠到一起了。
“司馬大人這是怎麼了?”
溫顯忠方纔回過神兒來,“原來是夫人啊!這不是權(quán)長史吩咐在下督促米價一事嘛!昨日就下了命令,讓他們把米價降回五錢,可他們都不幹,我們一插手,他們就把店面全關(guān)了,百姓們買不到米,現(xiàn)在只能捱餓。”
看來與奸商鬥法並不容易,溫司馬一上來就弄了個灰頭土臉,瞅了瞅細雨紛飛的天氣,“你管他們呢!愛關(guān)多久關(guān)多久,就這梅雨天氣,不怕發(fā)黴就可勁兒的關(guān)。”
溫司馬一想,夫人的話是極有道理,那些米商定是囤積了不少的米糧,再加上梅雨天氣,怕是撐不了多久。可就在這緩衝的期間,安州城百姓的口糧又如何解決?不能只想著與奸商們鬥法,也要顧及百姓的生計。再說,沔水江堤的工事已接近尾聲,漕運馬上就要恢復(fù)了,等大批米糧涌入安州,米價自動就下來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跟他們較真兒。
“夫人,那溫某現(xiàn)在只能求您了,望您救安州百姓於水火?”
蕭可錯愕,“開什麼玩笑,我又沒有糧食。”
“您當然有糧,只問您府上的大總管張瑞便知。”說著,溫司馬便向張瑞看了過來,“據(jù)在下所知,大總管在城外囤了不少的糧是嗎?”
張瑞尷尬的陪著笑臉,“也沒有那麼多。”
溫司馬很平靜道:“足足一個倉的糧,夠兩萬百姓吃一年,你說多不多?”
蕭可極爲震驚的看著張瑞,“你怎麼也幹這麼事兒呢?打算囤積居奇嗎?”
張瑞擠眉弄眼,一付極爲委屈模樣,“夫人錯怪老奴了,哪裡是囤積居奇,明明是未雨綢繆。”
“哪就請大總管把那些糧食拿出來吧?”溫司馬又向蕭可道:“想必夫人也會同意,不會看著安州百姓活活餓死。”
蕭可方明白過來,這傢伙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了,“憑什麼?我家的糧食也不是大風(fēng)颳來的,那也是我家三郎辛辛苦苦賺的俸祿。”
張瑞一聽極是樂意,夫人不糊塗呀!
溫司馬又是另一付面孔了,“夫人!去往沔州的路上你也看到了……。”
蕭可卻不想聽他叨叨,“你這個人,奸商管不住,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頭上!”
溫司馬對著她深深一揖道:“敢問夫人,安州城是不是吳國治下?安州城的百姓屬不屬於吳國治下的百姓?夫人手中有糧卻見死不救,夫人真的不想救萬民於水火嗎?”
“我又沒說不管,你何必說得這麼嚴重。”蕭可盤算著,三郎和大都督府的官員們現(xiàn)在都遠在沔州,要是安州城因爲缺糧亂了起來,豈不是後院失火?張瑞囤了那麼糧食,不能見死不救,可真要白白拿出來送人,又覺得心疼。
“出糧食可以,但我只能以平常的市價出售,若是溫司馬你不樂意,我也沒辦法,這已經(jīng)是我的底線了!”
溫司馬拿她也沒有辦法,“就算夫人您要出售,總得找個店吧!這來得及嗎?”
蕭可指著身後的一處店面,位置不錯,就是破落的很,大門緊閉,雜草叢生,很久沒有打掃過了。“我看這家店面就不錯呀!溫司馬要是真的爲安州城百姓著想,就讓處店面早早營業(yè)吧!”
溫司馬望此店面而興嘆,“夫人有所不知,三年前,這家店鋪出了人命,店主的妻子一時想不開,吊死在裡面了,這店再也沒人敢盤下來。後來,店主和孩子們都搬到了鄉(xiāng)下,聽說有邪祟作惡,就這樣荒落了。”
位置如此優(yōu)越的店面卻大門緊閉,原來是鬧鬼,不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這南市也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就算鬼也不敢來吧!
“既然你害怕也就算了,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安州設(shè)有常平倉,或者也應(yīng)該有別的糧倉吧!不如你做主拿出來,以五文一斗的平價賣給百姓們?”
溫司馬一臉爲難,“夫人是開玩笑吧!私賣倉糧,有違國法,你叫溫某如何做主,再說,沒有權(quán)長史之令,誰敢開倉。”
“所以你還得去沔州跑一遭?一來一回想必也要費時間吧?”蕭可側(cè)目,“或者還是替我盤下這個店?”
溫司馬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就依夫人的吧!”
蕭可叫過了大跟班兒張瑞,吩咐道:“勞煩大總管跟著溫司馬去鄉(xiāng)下跑一趟,找到這家店的店主,把這鬧鬼的店鋪給盤下來。”
張瑞甚爲吃驚,夫人竟然要買下這座店鋪?可這店鋪鬧鬼,安州城都傳得邪邪乎乎,就算是白送也沒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