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正在相王府與他叔叔胡吹山侃的時候,仙都派二代弟子洞玄子也在樑王府對著武三思大噴唾沫星子,從三皇五帝說到大唐大周,再從倉頡造字說到女皇給自己取名,直說了大半個時辰,最後總結(jié)道:“故此,吾師弟洞真子無故失蹤一事,就貧道看來,實是不可避免的。眼下天下格局混亂,前有牝雞司晨,後有面首把持朝政,長此以往恐怕魔道又要復(fù)興。日前樑王向我等透露此等美意,我修道之人素來不喜干預(yù)俗世中的事情,但也要勉爲(wèi)其難,爲(wèi)天下蒼生出把力氣。貧道在此,多謝樑王殿下了。”
說到這裡,洞玄子離座施禮,也不等武三思反應(yīng)便又坐了回去。說了這大半天,自覺口若懸河、口才了得,於是得意洋洋地左顧右盼,只見自己同來的同門們都衝他投來“崇拜”的眼神,師叔清微子也輕輕點頭讚許,不禁更覺人生價值有以實現(xiàn)。
問題是和他們對面坐著的武三思卻臉色漲的通紅,一副屁股扎針的樣子,瞪大了眼睛不知該接什麼好。
洞玄子心道:“老道說了這麼大半天,你樑王連個‘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字都不說,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咦,這廝怎麼心跳得恁快?莫非是被老道一番言語說的熱血澎湃,要拜我爲(wèi)師麼?哈哈,這才一出山門便收了個王爺土地,日後好處多多啊!”
武三思確實心潮澎湃,不過絕不會是想拜洞玄子爲(wèi)師,而是在心裡把洞玄子十八代祖宗都罵遍了。如果不是洞玄子所說的“牝雞司晨”,他武三思憑啥能當(dāng)上樑王啊?看著女皇帝不順眼也不能當(dāng)著女皇帝的侄子面前直接說吧?武三思?xì)獾弥赶虬阉麄償f出去,可是想想這些都是得道高人,動動手指頭能把灰飛煙滅了,哪裡敢有絲毫怠慢?
吭吭哧哧半天才喘過氣來,武三思乾笑道:“嗯,仙長高論,嘿嘿,高論,高論……”
不說仙都派一干老道早中晚三次天天對著武三思罵他姑姑,卻說北邙山下有那麼一處妖窟,乃是一幫封神之戰(zhàn)時被奪了修爲(wèi)的截教後備弟子,都是些剛剛有了神識便被闡教封印了的傢伙們。本來闡教手段稱得上是巧奪天工,等閒封印個什麼人來上萬年也沒得疏漏,可是偏偏這羣妖怪裡面有兩個不那麼平凡,當(dāng)初大批的截教弟子被闡教圍剿,也頗有些蘿蔔快了不洗泥的意思,便出了這麼點疏忽,沒看出其中有倆特別一些的。
一個多月前射月、慕容覆水連番被西門吟雪追殺,西門吟雪也是無聊到一定程度了,啥精妙手法都不用,只是拿出神符扔來扔去嚇唬兩人,其中便有道透過山體砸在當(dāng)年的法陣上,這法陣本來沒什麼問題,偏偏裡面封印的有那麼兩個不一般的,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努力,已經(jīng)造成了一些內(nèi)部破壞,然後承西門吟雪從外部加了把勁,又過了不數(shù)日那陣法便已洞開。
這日,洞窟的裡的幾千個妖怪正在夜以繼日地拼命吸收日月精華,還沒本事變成人形、趴在地上的吳一忽然哈哈大笑。
身邊的吳二不解道:“咱們這次被困良久,渾身的本事怕還得數(shù)百年才能恢復(fù)過來,大哥忽然發(fā)笑,卻是爲(wèi)何?”
吳一笑道:“你這當(dāng)兄弟的,自然不如哥哥多矣,我乃是默算天相,知道過幾日便有日蝕,此乃天之異相,到時天地間靈氣定然充沛無比,我等好好籌劃此事,合力布個法陣出來,倒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氣猛吸不止,短短一刻鐘可當(dāng)?shù)檬旯凇!?
吳二一聽也喜道:“不錯不錯,果然日蝕最我等最是有用,若是常人遇見,倒也沒啥好處的。不過大哥,你倒是想要計較,可是你看看這幫傢伙,雖然個個有把子力氣,可是靈識未復(fù),你說的陣法,他們有本事擺得出來麼?”
吳一沉吟道:“不錯,倒是一樁難題啊。只好如此,幾千人的大陣擺不出來,咱們指揮他們擺個幾十上百人的小陣總可以吧。這幾天咱們兄弟倆辛苦辛苦,慢慢通與他們知道,也就是了。”
吳二也沒別的好法子,只好慢慢爬著和其他妖類咬耳朵。
這些妖類多是三山五嶽的得道精怪,當(dāng)年俱都有了神識,其中相當(dāng)一部分可以化成人形,不過封神之戰(zhàn)時,參與的都是上古大仙大妖,誰看得上他們?一個一個地殺都嫌費神,神仙們便起了個陣法把他們靈識磨滅,再往山下一壓了事。按說過了這麼多年,裡面的妖類都該化成肥料了纔是,可是偏偏有這兩位在裡面孜孜不倦地努力著,抵禦著陣法的壓力,他們倆自己也是苦不堪言,現(xiàn)在也快奄奄一息了。現(xiàn)在陣法透了氣,吳一、吳二恢復(fù)迅速,其餘妖類確實有不少正在恢復(fù)靈識,若是沒什麼變故,等大家再加把勁把神識也恢復(fù)了,估計再過個一兩萬年又能復(fù)興截教呢,所以吳一、吳二都十分興奮,和那些靈識都沒恢復(fù)的妖怪們努力地溝通著,忙了幾天幾夜才布成了一個八十一個方位的小陣,然後就坐等日蝕到來。
吳一、吳二等人耐心等待的時候,許瓊也在耐心等待著。
今天便是三月初三,預(yù)計月蝕在未時一刻,許瓊從午時二刻開始就在離觀天臺不遠(yuǎn)的酒樓裡面坐著等,慕容覆水則守在另一個角度。
許瓊偷偷上觀天臺看過,測試武則天站的位置上看到哪個角度最適合表演,他倒不是想自己去佔位子,而是想著仙都派如果派人來了的話,那幫老道應(yīng)該也會選擇最合適的位子,可以完全展現(xiàn)自己“不平凡”的一面,登上這個天爲(wèi)幕地爲(wèi)席的大舞臺。
於是,許瓊十分睿智地決定讓仙都派的人先登場,這邊再去攪場。
此時,樑王府內(nèi),還在進(jìn)行著最後議論的排練。幾個老道本來對向凡人展現(xiàn)“神蹟”的作爲(wèi)非常不以爲(wèi)然,武三思只好苦口婆心的勸說並曉以大義,比如“不得皇帝欣賞怎好全力施爲(wèi)降妖除魔?”“皇帝無關(guān),天下百姓也都心中清楚仙都派纔是正教啊!”“如今佛門勢大,連皇上都被迷惑,我們道門早該站出來撥亂反正纔是。”
經(jīng)不住再三挑唆,清微子也覺得拿出些小手藝換取日後的便宜行事權(quán)倒也不吃虧,並且他自己心裡還勾畫了那麼一副美好的畫卷:忽然一日有人報稱某地有妖怪有惡鬼請道士幫忙,那個時候也不用顧忌什麼左鄰右舍啊等等之類,不妨派幾個徒弟大喇喇跑到當(dāng)?shù)匮瞄T去,說自己朝廷供奉的國師弟子,要降妖除魔,你們快去清理現(xiàn)場以防被妖魔迷昏了的百姓橫加阻攔……
清微子每次想到這裡都有些陶醉的感覺,要知道現(xiàn)在捉鬼的市場已經(jīng)被和尚搶走大半了,道門少了收入,自然也要削減開銷,可不是所有的修道人都可以吸風(fēng)飲露啊,底層們弟子們除了吃飯還要穿衣服啊,他們又不會用神念畫符,買符紙硃砂也得花錢吧,越是上好的東西就越高價這是不可避免的,偌大一個門派,又是在洞天裡邊,也沒個佃戶幫他們掙錢,弟子們要弄個零花錢全靠下山降妖除魔的收入了。雖然生意多少對於門派來說影響不大,公家總是積攢的有些財寶,可是畢竟弟子們有那麼一股怨氣在,這個怨氣麼,可就不那麼容易消除了。
利用這個機(jī)會一舉壓過佛門的風(fēng)頭,這樣不但在俗世中爲(wèi)道門爭得了一席之地,也是在道門之中爲(wèi)仙都派爭得了一席之地啊。
住在樑王府中時間雖然不長,清微子及三個徒弟、師侄入世之心卻是增加的飛快。
……
北邙山妖窟之中,數(shù)千大得離譜的“動物”在裡面緩緩地蠕動著,其中卻有那麼一小片地方,那些個頭嚇人的鳥獸之類排列的似乎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陣法正中自然是吳一、吳二兩兄弟,兩個傢伙頭對頭趴在地上,吳一道:“快了,快了,快了……”
吳二哼哼唧唧道:“慢點,慢點,慢點……”
吳一怒道:“你!爲(wèi)何我說快你非要說慢?”
吳二可憐巴巴地道:“小弟還沒準(zhǔn)備好……”
吳一笑道:“卻是千多年不見天日,你小子也不想想當(dāng)年在舊主人那裡時,你還是很威風(fēng)的嘛,怎麼現(xiàn)在卻見不得大事啦?”
吳二嘆了口氣,努力提起真元準(zhǔn)備好迎接日蝕的來臨。
然而這吳一雖然是隨口一說,卻驚動了另外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說起人間的仙境、福地、洞天,可不止華夏之地?fù)碛校h(yuǎn)遠(yuǎn)的地球南極處也有那麼一處洞天,裡面便是住著大名鼎鼎的南極仙翁。
這日三月初三,龍擡頭的日子,天庭衆(zhòng)神仙都趁著日子好去探親訪友,東木公便去了南極仙翁處下他們老哥倆的殘局。
南極仙翁是出名的和善老好人,見東木公來了自然殷勤招呼,又叫童子把上回的殘局搬出來,兩人坐在桂樹下輕吟淺酌,黑白子你來我往,下得不亦樂乎。
正該東木公落子的時候,卻不知爲(wèi)何忽然手一抖,棋子便落了下去,乃是一步臭得不能再臭的棋,南極仙翁哈哈一笑,拈起自己的棋子便接了過去。
東木公啞然失笑道:“世人皆知神仙好,卻不知神仙下棋也會手發(fā)抖呢?仙翁稍坐,小仙得算算這是因何緣故。”
南極仙翁笑道:“總是有個因由,老朽也不慌,你自去算。”
東木公轉(zhuǎn)過半邊身子,手指頭掐來算去,忽然身軀一震道:“哈哈,卻是‘故人’要和我敘前緣啊,仙翁,今日先下到這裡,小仙有兩位故人多曾不見,現(xiàn)下不知怎麼想起我來了,小仙便去收了它們,過幾日再來拜會。卻是小仙禮數(shù)不周。”
南極仙翁道:“你去便休,有何失禮?”
東木公便站起身來,招呼自己手下侍從,跨了坐騎,一路悠悠閒閒向中原大地逛了過去。
-----武則天是提前一刻鐘來到觀天臺的,與欽天監(jiān)衆(zhòng)官員聊了聊,歷數(shù)了歷代欽天監(jiān)的光榮事蹟,眼看著到點兒了,便登上觀天臺。
武三思和文武百官和王侯一起在下面候著,見武則天上去了,心裡不禁打鼓。他千方百計地鼓動仙都派諸老道顯顯身手,卻有大半是爲(wèi)自己打算,所以和衆(zhòng)道士約好到時候不要說是樑王請來的,只說是夜觀天象知道大周將興,上天已降下祥瑞之兆,他們秉承天意前來覲見皇帝。這樣的效果自然比他自己推薦上去的更好,否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你武三思這老小子又是找來稀奇古怪的東西說祥瑞,又是找來道士給朝廷供奉,你到底想幹啥?武三思可不是笨人,現(xiàn)在不說道士是自己找來的,那麼就是衝著武則天自己來的唄,說起功勞還是他武三思先找到了綠牡丹,不然何來祥瑞?所以武則天一定對他的看法更好。
再者說,道士來洛陽,那不是武三思可以決定的事情,爲(wèi)什麼?武三思死了兒子,人家道士也沒得好處啊,來幫他的幫,還搭進(jìn)去好幾個人,仙都派來調(diào)查是肯定的。既然來了,日後爲(wèi)了調(diào)查洞真子的去向,不定幹出點什麼事體來,武三思很是擔(dān)心,所以乾脆藉著這個由頭把一切都推給祥瑞之兆去,是最穩(wěn)妥的做法了。
武則天哪知道自己侄子這會兒想啥呢,她也就是一時興起來看看日蝕。其實武則天心裡,對於做個女皇帝這件事,當(dāng)初也是十分沒底兒的,這一點從十幾年前她一直不歇氣兒的換年號這個行爲(wèi)就可以看出來,她一直努力地想證明自己是這個國家唯一掌權(quán)的人物,年號說換就換,也不等過年,那陣子用不上一年的年號多了去了。
現(xiàn)在,她的年紀(jì)也大了,對於自己的地位也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在這些年來的政治鬥爭中,武則天學(xué)會了用“妥協(xié)”來維護(hù)自己的地位。擁護(hù)李氏的臣子最多、勢力最大嘛,她扶持了武氏親族N多年,也沒能積攢起足以和李氏抗衡的羣衆(zhòng)基礎(chǔ),她也就放棄了,後來再看見某地管理舉報說當(dāng)?shù)匕傩者€是說國朝是“大唐”的消息她已經(jīng)付之一笑了。
大唐的天下,終究還是大唐的天下啊!
武則天在心裡嘆了口氣。太子召回來了,李氏的大唐朝自己已經(jīng)決定還回去了,該清閒一陣了吧?朕老了啊……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發(fā)現(xiàn)未時已經(jīng)到了,可是天上卻還沒出現(xiàn)半點月蝕的跡象呢?武則天不由得有些納悶。
就在武則天和下面的百官瞇著眼睛向天上梭巡的時候,忽然異象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