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來，麴智盛便接著說出了古魯斯在等待著的下文：“若我真的爭氣一些，或許阿難兒他就不需要在這般年紀就要被王上拿去做那爭權奪利的籌碼了罷？”
在聽完了太子的發言之後，古魯斯這時終於是有了迴應：“不，殿下。
當龍公主要招贅的消息一放出來之後，王上的謀劃就已經形成了。
除非那今日在酒席之上被氣得跳腳的老龍王能將他的龍位拱手相讓——又或者是大唐的皇帝、突厥的可汗發書指婚……
否則，湛殿下要入贅龍族的這個決定，恐怕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什麼？”麴智盛一時驚呆了，甚至連說話時的哭腔都跟著消失了不少。
“殿下……”古魯斯蹲下身子來耐心解說道，“那老龍王如此寵愛他的寶貝女兒，又怎麼可能會讓其遠嫁他國？
更何況這些年來焉耆國的大小事務實際上都是由這位萬聖龍女在執掌，這老龍王別看還是如同當年那般囂張跋扈，可是他早在數年前就已經不不理國事了。
這時候若是真要讓萬聖龍女離開焉耆，那不是損己利人麼？屆時莫說是他自己了，就是焉耆朝堂之上的那些外人也會極力反對公主的外嫁。”
“也就是說……”這一下，麴智盛可謂是茅塞頓開。
畢竟他也是自小飽讀詩書之人，又是在高昌王宮當中長大，雖然未必能夠如他名字那般“智盛”，但也不至於要去當一個糊塗蟲。
如果焉耆國的朝堂如今真的是那萬聖公主在主事，那麴智盛立馬意識到，此人的婚禮也就只能是入贅婚了。
想到這裡，麴智盛也就明白爲何王上不讓他去娶人家萬聖公主了。
也是，他麴智盛如今在朝廷即便再怎麼失勢，那這王太子的身份還是擺在那裡的，哪有一國之太子要遠離本國跑到他國去當贅婿的道理？
更何況兩國之間還一直互生齟齬……
一想到這裡，麴智盛的心中忽然又涌現出了一絲憂愁。
這位王太子並不是爲了自己而心生憂慮，他是在爲自己的王弟感到憂愁，可憐他小小的年紀居然就要到一個幾乎家家戶戶都與高昌的兵士有著血仇的國度去生活。
他也爲高昌國的君上，也就是他自己的生身父親而憂愁。
如果是三年……不，哪怕僅僅是一年以前！如果這焉耆國的龍女在一年前放出要招駙馬的消息的話，那麴智盛幾乎可以肯定，這個龍家贅婿的身份肯定是非自己莫屬了。
這倒還真不是麴智盛真就是對那萬聖龍女有什麼垂涎之心，更不是他對自己的魅力有著密之自信——他只是會清楚地知道。
那時的高昌王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廢除掉他的太子之位，然後讓他以一名普通的高昌王子的身份遠赴焉耆。如此一來，這高昌的儲君之位也必將落在了他的王弟麴智湛的身上。
雖然彼時的麴智湛要更加年幼，但那時的高昌王卻願意去花時間等他慢慢長大。
可是如今，麴智盛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或許王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去等一個尚且是小孩子的儲君慢慢長大成人了。
一想到這一點，儘管父子二人近些年來已經到了互不往來的地步了，但畢竟……身爲人子的麴智盛依舊是感受到了無限的哀傷。
一旁的古魯斯不只是真的看不出麴智盛心頭還有這一層意思，還是說他真的以爲麴智盛只是在爲自己的王弟擔憂。
總之這個老宦官忽然笑著開口道：“太子與湛殿下真是兄弟情深，但倒是也不必爲湛殿下擔憂至斯。畢竟湛殿下將來畢竟登上焉耆龍位。”
此話一說，麴智盛原本就皺起的雙眉直接就絞在了一起：“可那又能如何呢？即便阿難兒他能夠討得那萬聖龍女的歡心登上焉耆龍位，可他當的也是焉耆國的王。
莫非王上是想等到阿難兒一登王位之後便兵發焉耆隨後盼著阿難兒開城請降麼？如此一來，阿難兒豈不是成了焉耆人眼裡的千古罪人？”
古魯斯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
當麴智盛疑惑不解的時候，那王城驛館內下榻的焉耆衆人卻也並不好過……除了他們的龍王。
龍鳩卑訶看著已至深夜卻依舊在開懷暢飲的龍突騎支，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還是顫顫巍巍地開口道：“叔父……你這……不太好罷……”
“這有什麼？！”龍突騎支把眼睛一瞪，“這些酒菜瓜果可都是那姓麴的專門吩咐的，老子做什麼要替他節省？！”
“可是……”龍鳩卑訶緊張地說道，“咱明日不是還要趕路麼？那今夜還是要早些休息纔是啊！”
“什麼？”龍突騎支忽然一聲大吼，直接就將膽小的侄兒嚇得雙腿一軟，跌在了地上。
直接龍突騎支直接一拍桌子道：“老子什麼時候說過明日就要走的？
孃的老子大老遠來這一趟，他麴文泰要是不好生招待老子……嘿！在玩痛快之前，老子說什麼也不會去！”
“這……”一聽自家叔父這非但沒有想著儘早回國，反而還要打算在高昌吃喝玩樂的意思，龍鳩卑訶登時如墜冰窟。
當然了，如今的天氣本來就挺冷的。
但只要一想到此事關乎他自己接下來幾天究竟是生是死……一向膽小的龍鳩卑訶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可叔父你今日酒宴上不但在與高昌王說話時……你還拿人家佛寶……”
“怎麼了？”龍突騎支把眼睛一瞪，“就許他打你王妹的注意，卻不許我打他佛寶的主意麼？”
“可……”龍鳩卑訶終於是急了，“可叔父你的話要是被心懷叵測之人……”
“行了！”龍突騎支忽然暴躁地把酒盞一摔，“那王寺深處禁宮，周圍又有這麼多守衛，難道還看不住一件不會走不會跳的物事麼？！”
月亮的光輝逐漸淡去，但這卻並不影響站在窗邊的麴智盛看著窗外的風景。
因爲這外頭的夜幕也逐漸消散，新一輪的白晝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