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府邸,大殿後側,李恪正躲在屏風之後,觀察著克提與二王子的交談。
偷潛入泥婆羅,本是件機密的事情,而且事涉泥婆羅內政,他整個大唐親王身份實在敏感,所以李恪沒有貿然現身。
此刻,那克提已趕到了大殿中,他身形佝僂,柱著支象牙柺杖,不時地咳嗽著。
這副殘敗身軀,與李恪想象中的泥婆羅大相很是不同。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泥婆羅大相。
“二王子召老相前來,是有何事?”
克提率先發問,雖然在這場政治鬥爭中,他已全然落敗,但此刻仍保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
二王子有些緊張,他也跟著克提的節奏輕咳了兩聲,纔開口說道:“大相前些日子操心王兄葬禮,實在是有勞了!”
“哼哼!”
克提眉頭蹙了一蹙,擺手道:“你我之間,不必說這樣的客套話吧!大王子怎麼死的,想必二王子心中清楚得很!”
李恪在後頭聽得心驚膽戰,這克提果真是不簡單,到這時還要詐一詐二王子。
他擔心二王子一時情急,說漏了嘴,壞了整個計劃。
好在二王子這時倒穩住了,他坐直了身子,悠悠道:“大相此話是什麼意思?說實話,本王對王兄的死,的確不怎麼傷心。但王兄之死,絕不是本王下的手!”
克提微閉雙目,叫人看不清他所思所想。
頓了片刻,克提又道:“二王子喊我過來,當不是爲了慰問兩句吧?”
“不錯!”
二王子道:“本王請大相過來,是要給大相指條明路!”
克提眉頭微擡,這才睜開眼來,看了看二王子。
李恪躲在屏風後,將他的表現看在眼裡,方纔這克提在倏忽間,似是面現興奮之色,但他的剋制功夫極好,很快就將這興奮之色給掩蓋過去。
“二王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本相執掌朝政多年,何曾走過暗路?”
克提緩緩開口。
二王子輕笑一聲:“王兄爲人兇橫霸道,做事不知分寸,自然不是什麼明路……這一點,想必大相早有感悟。”
“斯人已去,多說無益!”
克提擺了擺手,臉上現出無所謂的表情。
他倒是沉得住氣,這時候仍能穩住,李恪心中暗道。
“難道……難道大相還不清楚……本王已是下一任王位的不二人選!這時再與本王對抗,焉有好處?”
二王子有些焦急,他站了起身。
“本相……已經老了,說不定已等不到下一任國王了……”
克提輕咳一聲,緩緩道。
他這副姿態,倒真像是一點都不在乎二王子的招攬。
但李恪早就猜到,這克提裝腔作勢,不過是想多爭取些好處罷了。
他若當真不在乎身後事,就不會將女兒嫁給那死胖子了。
“好!那你要如何……才能支持我?”
二王子被他憋得有些著急,眼看著就要露底。
這時,那克提才悠悠一笑:“二王子爲何如此著急,要招攬老臣?”
他略一皺眉,突然又擡眼看了一眼二王子,眼中現出驚色。
但克提並未開口,他只是再將眉頭蹙起,靜靜地思考了起來。
李恪在屏風後,將這克提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驚,這克提該不會是看出二王子要發動政變了吧?
雖說大王子已然死去,可國王還在,若這克提當真別有心思,提前將二王子要發動政變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怕會誤了大事。
他再也不能再縮在後頭了,趕緊咳嗽一聲,站了出來。
“二王子恩澤泥婆羅,自然願意給大相一個機會。大相再執迷不悟,只怕沒有再難有好下場!”
李恪站了出來,開口便語帶威脅。
克提愣了片刻:“你是何人?”
李恪淡然一笑:“我是大唐蜀王麾下的謀士,前來泥婆羅,爲的是幫助二王子完成絲綢貿易……”
這是李恪提前與二王子商議好的,若二王子不能勸服克提,他自然會以這個身份站出來。
“唐人?”
克提眉頭一皺:“我泥婆羅國的事,何時輪到唐人做主了?”
“非也!大唐與泥婆羅有共同的敵人,我們自然有共同話題!”
李恪悠悠道:“聽聞大相也曾反對吐蕃,想來與我等也是同路人,爲何不站到二王子身邊,將這一政策執行到底?”
李恪心中斷定,這克提心思縝密,該能看出吐蕃對泥婆羅的威脅。
他先前支持吐蕃,不過是因爲國王的態度,只要他有選擇的餘地,自然願意反抗吐蕃。
“吐蕃……”
克提輕笑一聲:“吐蕃國內動盪,怕再難威脅到我泥婆羅了吧?”
李恪立馬否認:“松贊干布何等英豪?他早晚會向你泥婆羅發動進攻!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泥婆羅陷入戰亂?國之不存,民將焉附?”
這一番威嚇果真鎮住了克提,他沒再開口,只是低下了頭,陷入沉思。
過了許久,他才又擡起頭來,看向二王子:“殿下……是否已有部署?”
二王子一怔,看向李恪。
李恪心中暗叫厲害,他果然已猜出,二王子要發動政變。
這時候,千萬不能露怯,李恪馬上站到二王子身邊,道:“一切早已就緒,只待大相穩住朝綱!”
克提悠悠道:“倘若本相不答應呢?”
李恪輕哼一聲:“朝堂並非你一人做主,二王子不過是太仁慈,不想濫殺無辜罷了!你若不答應,那便多死幾家人罷了,又有何妨?”
李恪這時出馬,爲的就是要說些狠話,將這克提給鎮住。
二王子對此事沒有把握,說話自然沒有底氣,這反倒讓克提舉棋不定。
只有將話說死,將態度放硬一些,克提纔會服軟。
以他的聰明智慧,自然能看出,二王子纔是泥婆羅的未來。
克提陷入沉思,而二王子卻有些擔憂地看向李恪,李恪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讓他放寬心。
李恪有自信,這克提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如何做纔是最有利於自己。
果然,沒過多久,克提嘆了口氣:“二王子要本相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