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邽城;府衙後堂】
“大哥,派出去的【絕】都回來了,一個不少,如數(shù)完成?!?
史進和時遷都坐在屋裡,只隔著一個小茶桌,沒有點燈,屋裡漆黑一片。史進看不見時遷的嘴,只是能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細弱蚊嚶。
史進兀自點點頭,很是滿意說道:“這一趟幸苦衆(zhòng)位兄弟了,每人賞銀五十兩,布二十捐。這件事,照舊你親自來辦。”
“大哥放心好了。”時遷這話裡多少也有些爲【絕】取得的戰(zhàn)績感到歡喜。
“時遷,你現(xiàn)在愈發(fā)要小心了,經(jīng)過這一次,朝廷必然大受轟動,永興軍路各州官員必然注意安保,朝中各大勢力都必然通過各種渠道打探‘主謀和殺手’,在我軍中也必然會人人好奇,可是,愈發(fā)是這樣一個時候,你愈發(fā)要小心仔細,莫要暴露了【絕】的所在。”史進低聲吩咐道。
“嗯,守口如瓶?!睍r遷說道:“對了,就覺得有件事壓在心上,現(xiàn)在正好想起來了。”
“你說?!?
“魁二已經(jīng)差不多將京兆府的虛實打探清楚了,因爲長安嚴防,魁二等人來去不便,要緊的城中地圖還沒有趕繪出來。但是,目前看來,藍田、高陵、櫟陽、戶縣四城守軍都不過三千餘人,軍心已經(jīng)被嚇破了,魁二的謠言都散佈出去了,城裡處處都是一片人心惶惶的。至於長安,魁二傳回消息來說,城中軍械錢糧的所在,再有個一兩日便可查明,只是,那京兆府的知府蹤跡不定,沒有什麼規(guī)律的作息,沿路伏擊只怕不成了,而那傢伙被斬首行動嚇得龜縮在深宅大院不肯出來,我的人下不得手,沒什麼機會?!睍r遷壓著聲音,用恰恰只有史進能聽得見的聲音說著。
史進點點頭,道:“你麻雀傳話與魁二,若是棘手那邊先緩緩,千萬不要冒進。上策不成還會有上上策,但人若是陷在裡面,那兜不住可就露了?!?
“明白。”
雞鳴了數(shù)聲,大矇矇亮了。
時遷一看這時辰不早了,當下便起身告辭,不走前門而是從後院直接翻上房檐,一路飛身而去。
史進獨自坐在交椅上,捏著腦門想著如何用最小的損耗拿下京兆府,可是,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沒有半點頭緒。而這個時候有小廝來叩門,史進才恍然覺得到了該吃飯的光景了,於是便收拾收拾儀表,隨小廝吃過早飯,便到了聚義廳上來。而這時候,朱武與吳用兩位軍師已經(jīng)到了廳上,三人紛紛講了禮坐了。
“大帥,今早探馬來報,武松已經(jīng)將耀州的華原、同官、富平、三原、雲(yún)陽、淳化六城一併攻下,同州的白水、澄城、頜陽、韓城、朝邑、馮翊也被楊志和林沖分別拿下?!闭f道這裡,朱武頓了一下甚是歡喜地說道:“咱們的人馬幾乎兵不血刃,那些城頭上的官兵都四散逃了?!?
史進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來,又問道:“武松果然是一員虎將!”
“大帥名上說是要他將功折罪,實則不過是要磨礪磨礪他的銳氣,好讓他日後一改隨意的性子,做出一番功績來。”吳用搖著羽扇說到這裡,與史進和朱武都笑了。
史進道:“隨意的性子留在身上不好,與他不利,但他身上的銳氣,我卻想著磨得更銳利一些。若是連那銳氣都沒了,那武松還是武松麼,也不會一口氣殺下耀州的這六座城池來。”說道這裡,史進問道:“對了,說到這兒又讓我想起一個事來,當初在商定守城方案的時候,軍師說自由妙計,卻是什麼妙計,現(xiàn)在可與我說說否?”
“綠林軍和百姓,大帥是擔心哪個?”朱武胸有成竹地問道。
“都有?!?
“這個放心好了,咱們軍紀嚴明,若是逮著一個便當衆(zhòng)承辦一個,大家都曉得下場嚴峻,不是鬧著玩的。三位將軍也各自收束著部下,絕對不會有一個給咱綠林軍臉上抹黑的人。”朱武說道:“現(xiàn)在軍中已經(jīng)推行了咱們制定的軍制,五人設一班,十人設一長,百人設一令,千人設一裨,一級一級管下去,軍中不會亂,事事都可落實到個人,誰做的都逃不了?!?
史進聽得點點頭。
吳用接了話來說道:“至於百姓,我們也只能相信百姓。雖然我們綠林軍發(fā)展迅速,可是,人才供給成了問題。攻城掠地如風而去,可是,這打下的城池誰來守,這纔是我們現(xiàn)在應該面對的一個問題?!?
吳用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縱觀古今,鄉(xiāng)村組織絕大多數(shù)時間是政府推進政令的基本依靠力量。尤其是治世,更是如此。但是,在不同的時期狀態(tài)下,也會出現(xiàn)不同的情況。在當下亂世,民戶百姓常常具有一定的獨立性,遊離於政權和政權對立者之間,成爲社會實際上的灰色地帶。而我們此番意圖不再奪城,而是在於爭奪民心。民心到手了,那奪取天下,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在熙寧變法之中,有一項叫做保甲法。這項措施把農村民戶加以編制,十家爲一保,五保爲一大保,十大保爲一都保。凡家有兩丁以上的,出一人作保丁,選取地主中有‘材勇’的人充當保長、大保長和都保正,加強地主階級對農村的統(tǒng)治權。同時規(guī)定在農閒時集合保丁,練習武藝;每一大保須於夜間輪派保丁值班巡查,以防止農民進行反抗活動,大帥對此恐怕最瞭解不過了。大宋就是通過這保甲法來約束百姓,可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光是這般打壓是萬萬籠絡不得民心的。
“大帥你想想看,官府現(xiàn)在大肆宣揚我們綠林軍如何兇殘,將我們說成大奸大惡之人,甚至於所過之地寸草不生。我們有的不過是江湖上的口口相傳,遠遠不及大宋的話語權?,F(xiàn)在我們用這些城池,就是要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我們綠林軍非但不會像那些大宋的貪官一樣欺壓百姓,我們還要與他們免稅三年。大宋實行保甲法,我們卻要實行田畝法。
“田畝法?可是我之前曾與兩位商討的平分田畝的想法?”史進問道。
吳用繼續(xù)說道:“不錯,我在大帥的設想上與朱武做了些改動,我兩今番便是回報與大帥,等您簽發(fā)?!闭f著吳用取出一份文書來。
史進接過來一面看,吳用在旁一面講解道:“大帥的設想,是要收繳豪強官僚的土地,按人均分與百姓。但我怕此番一來,惹得豪紳官僚紛紛投靠大宋,與我等也有諸多不利,何況,豪紳官僚也並非都是惡人,像晁天王曾經(jīng)不也是豪紳官僚麼,若是推行,豈不是要將一批像晁天王這樣的兄弟拱手送到咱們的對立面去?!?
史進點點頭,說道:“軍師設想甚是周全?!?
吳用繼續(xù)說道:“我們可以讓百姓自己去開拓土地,但凡開拓的荒地,都歸自己所有,一律免稅三年,不論豪紳還是百姓的資產我們綠林軍都予以保護,這般一來,不但人人有地中,年歲之末必然呈現(xiàn)五穀豐登之盛世。耕地面積翻翻,糧食產量增加,與我綠林的長治久安都打下了一個牢不可破的根基。而三年之後,我們即便放輕賦稅,但國庫收入也絕對不會比現(xiàn)在大宋少?!?
“而此外,百姓安居樂業(yè),衣食無憂,自然是口口相傳,相較之下,大宋旗下的百姓必然愈發(fā)不滿,民心想往,我們綠林軍所過之處必然是極力相迎?!笔愤M被吳用點通了思維,當下接了吳用的話將短期可見的益處也說了出來。
“不錯。”吳用說道:“大宋是用鐐銬來壓制,我們卻是用糧食來供著,這兩者之間,民心所向自不用說?!?
“好!”史進說道:“準了,傳令下去,就這麼辦!”這件事情定下來,史進思緒並沒有就此停下來,戰(zhàn)事在即,攻城略地需要的不只是糧食,還要大把大把的軍餉供給,三年免稅,這聽起來著實夠響,可是,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綠林軍,只靠著那些生辰綱,只怕是連今年都維持不過。
史進就此問道:“軍師既然說免去賦稅三年,那一定是另有良策來充盈軍資了?!?
朱武聽了,當下也拿出一份文書來說道:“都在這裡了,大人過目?!?
史進低頭一瞧這上面大字寫著“易市法”三個大字,翻開來細細一看果然想的是有板有眼。朱武與吳用在起草這“易市法”時,可謂是煞費苦心,將古今商業(yè)改革一一做了分析,去貶擇優(yōu),反覆斟酌才最後定下這改革之法。
說起商業(yè),這是與農業(yè)相輔相成的又一國力支柱。商業(yè)一方面可滿足百姓物質生活多樣化的需求,另一方面可以增加綠林的收入,商業(yè)的繁華意味著太平盛世,商業(yè)的蕭條表明民衆(zhòng)窮困,無力消費。其重要性不可忽略,反而要拿出來專門專項改革一番。朱武雖然一時敢於改便“重農輕商”的大局面,卻也從諸多方面爲發(fā)展經(jīng)濟提供了便利條件。
這第一改革的便是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