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血戰孟津渡（下）

金人如海浪一般一次次地衝過來，屠夫他們就像是海里的礁石，默默承受著一輪輪的衝擊。

看似屹立不倒，但總是在不斷地一層層地被削弱，被削減。

到了最後，金人的火把已經照亮了夜空，主將甚至都明目張膽地出來了，已經射光了最後一支箭的宋軍，卻也無力再戰了。

“他孃的，真想射死那個狗日的啊！”牛二吐出了一大口血，看來是傷得不輕。

“淨想好事，他娘能輪得到你？”馬六兩條胳膊都軟塌塌的，像是兩條破口袋似的搖晃著。

“都消停一會兒，老子正夢見娶媳婦呢！”被削去了半邊臉的屠夫，勉強張開嘴，“數數，還剩幾個人？”

牛二強忍著淚水說道：“數啥數？都死了！全他孃的都死了！”

屠夫不信：“不可能！咱們加上後面陸陸續續上來的，都有好幾百了。怎麼可能都死了？”

地上一個看似沒氣了的傢伙接嘴道：“沒，還剩一口氣。二哥，你不是說剩個火球嗎？要不，咱們現在用了吧？我不想死在金人手裡，丟人！”

馬六眼一瞪：“你那一口氣給我留著，相公會來救咱們的！牛二你個魂淡，有好東西也不知道孝敬哥哥。拿來！”

“沒了。剛纔我一激動，給扔出去了。你還別說，好像炸死了一個百夫長。”

“百夫長算個屁，千夫長我都……臥槽，趴下！”

其實不用屠夫喊，大家都看到了，遮天蔽日（蔽月？）的箭雨呼嘯而來，其中還有宋軍標誌性的火箭——就是箭上綁了個呲花的那種。

“援軍到了！”地上那個據說只剩一口氣的傢伙，一躍沒有起，再看時，已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真的沒了氣息。

確實是援軍到了，而且是種師中親自率領的大部隊。

前方久攻不下，讓種師中的心裡很不踏實。

對岸的常駐人數，種師中還是知道的。兩國好歹算是友邦，沒必要駐紮太多軍隊。也就維持個秩序，接收個貨物啥的，總不能有上萬人吧？

宋軍不同。

接到某人授意的種師中，早就到北方遊弋多日，更是攜帶種家軍精銳而來，以有心算無心，怎麼著也該拿下了纔是啊？

怎麼一波波地上去，又一波波地被打退，會折了這麼多弟兄呢？

但在火把的映照下，看到金軍的王旗，種師中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犯了兵家大忌。

獅子搏兔尚且用盡全力，他種師中何德何能，敢妄想以不斷添加少數兵力的戰術，吃掉對方一個萬騎？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金國的哪位王爺，但親王的旗號總是做不得假的，那麼，對方一定攜帶有大量兵力，今天是碰上了硬骨頭了呀！

要不要商量一下，說自己不想打大戰呢？

種師中陷入了沉思。

匆忙趕到的完顏宗望，也摸不清楚來犯之敵的底細。

正想著如何排兵佈陣，給趙大錘來個迎頭痛擊，就接到了南岸有人來攻的消息。

問了一下才知道，南岸的將領是種師中，號稱“種老子”的宋人悍將。官職不低，據說是北路行軍總管，也算是和自己身份對等。

要不要打一場國戰呢？

完顏宗望陷入了沉思。

當兩方的主將都在思考的時候，剛纔還打得火熱的戰場，難得有了片刻的安寧。

兵士們趁此機會，把己方的傷員、戰歿者的屍體收撿回來，該治療的治療，該埋了的挖坑埋了。

宋軍多了一樣活計，構築工事。據某不靠譜太上皇說，工事能夠有效地抵禦敵人的弓箭，壕溝能夠阻滯敵人的戰馬。

在小規模的演習和實戰中，被種師中證明，這方法是有效的，那就用吧。

不僅要挖壕溝、築工事、拉鐵絲網，傳統的拒馬、霹靂火球也都用上，讓金人嚐嚐厲害！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兩位主將思考的時間也是短暫的。

稍事休息之後，新一輪的大戰拉開帷幕。

一聲號令，金軍開始驅動戰馬進行衝鋒，氣勢逼人。萬馬奔騰的陣勢，那可真是和地震一樣，驚天動地。

剛一接觸，戰馬掉溝裡了，或者是被鐵絲網給纏住了，更有隨行的步卒的腳被鐵蒺藜給刺穿了。

第一次接觸，以金軍丟下幾具屍體而告終，帷幕很快合上了。

“我們勝了？”剛被接回來的牛二，對這突如其來的勝利感到不能相信。

早知道勝利來得這麼容易，我們還拼死拼活地幹嘛？

種師中什麼都沒說，只是搖搖頭，吩咐小心戒備，防備敵人的第二次攻擊。

天亮了，在工事裡凍了一夜的宋軍什麼都沒有等來。有眼神好的，往金軍那邊一看，大致數了數軍帳的數量。

哦，人不是很多嘛！

按每個軍帳住十個人算，大概也就三四、五六千吧，比咱們這邊多個千把人，算不了什麼大事。

爺們在西邊打仗的時候，遼軍、西夏軍都幹過，還怕多幾個少幾個人嗎？

簡單吃過早飯後，遲遲見不到金軍發起攻擊，大家就感覺有問題了。

這到底是打還是不打，我們在這喝涼風，很不舒服的說。

種師中的感覺尤其不好，向兩側看了看問道：“左右兩翼可有探馬？”

斥候急忙回報：“昨夜只顧大戰，並未查探。末將這就……”還沒等他說完，數個發紅的鐵球呼嘯著從兩側而來。

“是火炮！”

種師中怒目圓睜，高喊：“趴下！快趴下！”

這時候的火炮，和後世不同，玩的都是實心的鐵球，靠的就是單純的衝擊力，硬撞。只要不撞上，一般沒什麼大事。

但現在是寒冬，地面都被凍得硬邦邦的，就形成了最可怕的跳彈。撞死了幾個之後，落到地上彈起，再撞死幾個，殺傷力大增。

而且，誰也不知道，那鐵球彈起的方向是哪裡，自己會不會成爲下一個受害者。

“我們去毀了那些火炮！”被簡單包紮的屠夫，強撐著起身再次請命。

“不用了。”種師中搖搖頭，喟然長嘆，“來人，即刻把傷員送回南岸，給咱們西軍留點根吧！”

“我們不走！我們不當逃兵！”

種師中理也不理，高喊道：“敵人還有伏兵，數倍於我。老夫自問，從來沒有退縮過一回。今天，誰願意跟著老夫奮勇殺敵，一往無前？”

衆將士高呼：“某等願往！”

種師中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是我大宋兒郎，沒有一個孬種！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