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她話剛喊出口的瞬間,就有官兵兇神惡煞的朝她跑了過來,她心中一急,更加無所顧忌的大喊起來,“慧清大師!請求一見!”
旁邊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像在看瘋子一樣,當然唐兮會有此舉也完全是因爲她不知道慧清大師的講法對大乾來說是有多重要,從不敢有人當場胡鬧,因爲若是鬧事被抓了起來,嚴重一點的甚至要被殺頭的,當然這等血腥的事是與慧清大師無關的,主要是朝廷太過重視纔會如此嚴格。
所以唐兮此舉瞬間就被官兵鎖定了,在她剛喊出第二聲的時候,官兵們就已經將她扣住,“哪裡來的不知死活的瘋子?把她嘴堵住,帶走!”
唐兮一臉莫名其妙的掙扎,“我犯什麼事了?爲什麼要抓我?”
然而卻沒人會給她解釋,幾個官兵利落的堵上了她的嘴就將她往後拖,然而這個時候,慧清大師卻忽然出聲道,“且慢。”
慧清大師一出了聲,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都集中了過去,唐兮也一樣朝遠處看了過去,慧清大師正遙遙的看著這邊,見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他淡淡道,“這位小施主與我有緣,且隨我來吧。”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就變成了驚訝與欽羨,就連那幾個士兵也頓時鬆開了她。
別人不懂,憑什麼她就可以與慧清大師有緣?然而她自己卻明白,這是因爲那根蕓香木,或許他也在等她呢?
在衆人的注視下,唐兮理了理被官兵弄亂的衣服,深吸一口氣朝著慧清大師走了過去。
慧清大師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看著唐兮朝自己走來,“小施主,隨我來吧。”
兩人最終回到了上次智明住的那個院子,想來這裡就是法華寺的僧人們來燕京的時候常駐的地方,唐兮環視了一週,沒見到智明的影子,也許已經回去了,便沒有再糾結,跟著慧清大師來到了一間茶室。
慧清大師沒有說話,只熟練的煮起了茶,直到茶香撲鼻,他纔給唐兮倒了一杯,然後開口道,“想必小施主就是智明的那位有緣人。”
唐兮有些忐忑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點了點頭。
慧清大師微微一笑,“此事緣由,智明應當已經與你講清楚了,所以小施主此番的來意是?”
唐兮抿了抿脣,緩緩放下了茶杯,“我是爲求大師解惑而來。”
“哦?”慧清大師擡手爲她添了一杯茶,淡淡道,“因爲那一截蕓香木,你與貧僧也算有緣,若是能爲你解惑,也算是件幸事,施主不妨直說。”
唐兮抿了一口茶,將心情放的平緩了許多,然後低聲道,“大師,我只是想問,像我這種情況,是該將前世和今世完全區分開,還是該繼續牢牢記得上輩子的記憶,與那些忘不掉的人糾纏不清?”
慧清大師對她這個問題顯然並不意外,他微微一笑道,“只要是有記憶的事情,就沒有人能夠輕易忘掉,與其勉強自己,卻是不如遵從本心,那些忘不掉的事如果真的忘不掉,那不妨就繼續記得,即使換個身份你也依然是你。”
“遵從本心麼……”唐兮的手下意識的撫上胸口,她的心依然在劇烈的跳動著,是啊,她還是她,雖然換了身份換了容貌,可她的心性卻從未改變過。
“多謝大師,我明白了。”唐兮朝他行了一禮,踟躕片刻,又將心中那個最大的難題說了出來,“大師,我此刻有一道難題擺在面前,不知該如何選擇……若是幫了我的朋友,我就要失去自由,還要去做一件自己內心完全不能接受的事,可若是不幫……我的朋友就要與心愛的人分開,自此苦悶一生,大師,這種情況,我到底是該自私一點還是無私一點呢?”
“小施主,這種事要問的自然還是你自己啊,其實也不必再問了,從你問出這個問題的剎那,其實你的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麼?”
唐兮啞然,過了許久,她才輕輕的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絲的苦澀,“是啊……其實我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慧清笑了笑,“其實自己的事與其問別人莫不如問自己,有些時候只是人不願去看清自己的內心,不願意去承認自己的真實想法罷了,可其實又何必要活的這麼累呢?不肯去看清自己內心的人,最後都還是會後悔的。”
唐兮輕輕吐出一口氣,起身拜謝,“多謝大師,我想……我真的明白了。”
從慧清大師的住處離開,唐兮心中一片清明,雖然看似慧清大師沒有正面回答過她的問題,但其實卻給了她莫大的幫助,以往她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如今被人挑明方知自己大錯特錯。
她擡手覆上自己的胸口,遵從本心,其實也是另一種自由,不是麼?
她揚了揚脣角,然後毅然朝著大乾皇宮的方向走去。
上官宇在家等到了晚上還不見唐兮回來,心中開始擔憂起來,於是她叫來了香蔗,“去看看唐兮怎麼還沒回來,這麼久了,我有些擔心。”
香蔗點頭,然後寬慰道,“郡主放心吧,唐姑娘機靈又聰明,不會出什麼事的。”
上官宇勉強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懊悔起來,早知道這樣她就和唐兮一起去了,她沒來過大乾,有許多禁忌不知道,萬一不小心冒犯了什麼人可怎麼辦?尤其那慧清大師可是大乾十分重視的高僧。
想著她也坐不住了,於是和香蔗一起向外走去,“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
然而剛走出自己的小院子,就看到管家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郡主,王爺讓你過去一趟。”
上官宇皺了皺眉,冷聲道,“等等吧,我朋友不見了,我得出去找一下,晚些再過去。”說著就越過管家準備繼續向前走。
然而管家卻著急道,“郡主,王爺那邊可耽誤不得,似乎是宮裡頭有什麼事兒。”
上官宇腳步一頓,仔細看了看管家的表情,見他不似說謊,於是眉頭皺的更緊了幾分,最終還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對香蔗道,“你先去吧,我先過去看看,你那邊若是出了什麼事直接過來找我。”
香蔗點頭,“郡主放心,唐姑娘肯定沒事的,您安心去見王爺吧。”
上官宇隨著管家一路到了奕王的院子,一進了門便直接了當道,“有什麼事快說,我還有事。”
奕王皺了皺眉,自她回來之後頭一回對她現了怒容,“有什麼事比我的事還重要的?還不快收拾一下跟我進宮!”
上官宇微微一愣,“進宮?進宮做什麼?”
奕王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衝她重重的哼了一聲,“宮裡頭傳來了消息,說先皇后的那位小公主找到了。”
“找……到了?”上官宇愣愣的重複了一遍,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這位素未謀面的堂妹能平安的被找回來,她自然是高興的,但想想她回來之後要面對的情況,卻又忍不住擔憂,同時她也恍然了奕王這會兒對自己的態度爲什麼有如此大的轉變。
奕王一直不怎麼受皇帝的待見,所以這次能用上官宇來向皇上邀功,心裡一直是十分樂意的,可這會兒突然小公主被找到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會不會出現變數還未可知,若是不需要用上官宇了,那他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所以如今臉色難看也是正常的。
上官宇呼出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淡淡道,“我知道了,走吧。”
“臣弟拜見皇兄!”
“燕羽拜見皇伯伯。”
皇宮裡,奕王帶著上官宇面見皇上。
皇上淡淡道,“起來吧。”
奕王和上官宇站起來之後,奕王就迫不及待的開口道,“皇兄,聽聞小公主找到了,這是真的麼?”
皇上點點頭,神色淡漠道,“怎麼?莫非你還懷疑朕在說謊不成?”
奕王聞言神色一下有些尷尬,急忙道,“臣弟不敢,臣弟就是……就是關心小公主而已。”
上官宇也擡頭看向皇上,“皇伯伯,自姨母去世後,我也一直掛念著這位流落在外的堂妹,不知她可還好?”
皇上聽到上官宇提起先皇后,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隨後目光似更冷了一些,但到底是回答了她,“她很好,這會兒正在梳妝,稍等一下就會過來了。”
奕王聽了,臉色微微沉了沉,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嚴重起來,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讓皇兄可以虧欠他,順帶也就能撈到一筆好處,可這會兒卻偏偏又出了這個變故,實在可氣!他倒要看看這位小公主是何方神聖。
幾人等了一會兒,就聽到公公的聲音響起,“皇上,小公主來了。”
奕王和上官宇頓時精神一震,同時向門口望了過去,而皇上也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隨著門被打開,一窈窕女子的身影出現在幾人面前,端正的宮裝穿在這位十六歲少女的身上,卻是一點都不顯違和,她的氣質看上去更不像是一個剛剛從民間找回來的公主,倒像是從小就在皇宮裡頭長大的,讓人不知不覺間就看愣了神。
而片刻之後,上官宇瞳孔猛然一縮,“唐兮?”
而奕王本就在疑惑這人爲何看著有些眼熟,聽了上官宇這句話才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在他府上住了許久的上官宇的那位朋友麼?她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小公主?
皇上聽到上官宇的話,臉上卻沒有什麼驚訝的神色,想必早就已經將唐兮的來歷查了個清楚,但他卻海還是面帶笑意的問了一句,“你們認識?”
此時唐兮也已經走到了大殿中央,對著皇上盈盈一拜,“見過……皇上。”猶豫了一會兒,那聲“父皇”到底是沒有叫出口。
皇上面上表情不變,似乎完全不在意唐兮的稱呼。
唐兮看了一眼上官宇,帶著一絲挑釁之意的微微挑了挑脣角,隨後纔看向皇上,“回皇上的話,我與燕羽郡主是朋友,此前我一直住在奕王府。”頓了頓,她又看了上官宇一眼才道,“不過今日出門才突然驚覺了自己的身世,卻還沒來的及與燕羽郡主說上一聲就來了皇宮,郡主這會兒看到我難免驚訝。”
皇上挑了挑眉,“哦?你居然與羽兒認識?那倒還真是有幾分緣分。”說著,他那雙眼睛卻意味深長的望了上官宇一眼。
可惜上官宇這會兒還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完全沒看到皇上的神色,她的眼睛還牢牢的鎖在唐兮的身上,半晌之後眼中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了下來,聲音低低的,帶著說不清楚的意味,輕輕叫了一聲,“唐兮……”
話一出口,卻有一行清淚隨之落下,可雖然在可,那臉上卻又偏偏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這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奕王怕惹皇上不開心,急忙喝道,“你這是做什麼?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怎麼隨隨便便就掉眼淚?”
上官宇垂眸,然後擡手擦了一下眼淚,冷淡道,“我只是……太高興了而已。”說著高興,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當真是敷衍的很。
而唐兮面對此情此景,也只露出一個略顯疏遠以及一種難以掩飾的得意的笑容,“郡主未免太過多愁善感了,難道看我認祖歸宗,郡主不開心麼?”
這話說出來,就有了淡淡的火藥味,一直默默觀察的皇上,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難道這兩人的感情真的不像探子所說的那般好?不過這種事倒也常見,女人的心思最是難懂,唐兮表面上和和氣氣,心裡卻說不定早就對燕羽嫉妒不已,如今終於翻了身,自然也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微微斂眉,心中漸漸有些失望起來。
“大喜的日子還是不要拌嘴了。”他及時的出聲阻止了這一場極有可能會發展成口水戰的對話,然後看著上官宇道,“羽兒,之前商議的和親一事,事情已經基本妥當了,朕今日下旨如何?”
上官宇的狀態看起來並不太好,聽到這句話,心頓時一揪,然而還是努力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如往日一般麻木,“皇伯伯決定就好。”
話音剛落,唐兮卻不滿的撇了撇嘴,“皇上,這門婚事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恕我直言,和親一事本就是公主的事,讓一個郡主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太好?”
“哦?”皇上臉上帶著笑看向她,“你今日剛剛回宮不知道,這皇宮裡頭的公主都已經嫁了人,只剩下你一人而已……”
唐兮頓時傲然的擡起頭,自信道,“那不是正好麼?看來我回歸的很是時候,不如直接讓我前去和親?”
“這……”皇上看起來有些困擾,“可你纔剛剛回來,朕還希望你留在宮中一段時日多陪陪朕。”頓了頓又道,“更何況……你應當知道大乾絕不和親的傳統,你若去了,怕不是好事。”
唐兮毫不在意道,“我雖是大乾的公主,卻一直長在鳳元,對大乾的這一傳統自然是不甚在意的,況且……聽聞鳳元的皇帝尚未立後,我若是嫁了過去……”她挑了挑脣,後面的話不言而喻。
皇上眼中的笑意更勝,轉而看向上官宇,“羽兒,你怎麼看?”
上官宇還未等說話,奕王卻是忍不住先開了口,“皇兄,萬萬不可啊皇兄!此事本就商議了許久,若是臨時換人,之前商議的事恐怕就要重新來過……”
皇上臉上的表情一冷,目光銳利的看向奕王,“朕——問你了麼?”
奕王被他的眼神嚇的一抖,頓時白著臉道,“臣弟該死!臣弟只是……只是太過憂心……”
皇上冷哼了一聲別過眼去看向上官宇,上官宇嘴脣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在猶豫,半晌,終於在皇上緊盯的眼神下潰敗下來,她抿了抿脣,神色有些落寞,“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何必再將小公主搭進去?”
唐兮冷冷的哼了一聲,“答應都答應了,卻一直這副不情不願的表情,別以爲我不知道,能徹底逃離大乾,你可是開心的很!”
上官宇聞言,擡眼看向唐兮,然後眉頭一點一點緊皺起來,轉頭對皇上一拜,堅定道,“皇上,事關我大乾的大計,小公主剛剛回來,對大乾的感情並不如何深,此事不宜交給小公主。”
唐兮皺著眉,顯然很是不高興,“你這是在挑撥!”
一直安靜看戲的皇上再一次適時打斷了她們的話,“好了,此事……朕還需再仔細想想,你們都先回去吧。”
“是。”唐兮一臉不甘心。
“是。”上官宇則依舊一臉漠然。
待人都走了,皇上才瞇了瞇眼睛,“李炎,唐兮的來歷還需多久才能查清楚?”
“回皇上,事關鳳元,還需幾日。”
“儘快。”
“遵旨。”
出了大殿,唐兮沒有半分的停留,直接就準備回去皇上給她準備的住處,然而纔剛邁開步子就聽到上官宇在她身後冷冷道,“公主還有東西在奕王府,不回去拿一下麼?”
唐兮頓了頓,隨後挑脣,“那些破爛東西,本公主可不稀罕,郡主直接拿去丟了吧。”
上官宇瞇了瞇眼睛,“呵,是麼……前日在你房裡瞧見一副畫軸,外面包裹的可是很好呢,若是拿來引火,想來應該不錯……”
唐兮身子一僵,暗道糟糕,怎麼忘了那畫了?那畫也不是別的,正是從霍謹言那拿來的“嫁妝”,霍謹言親筆爲鳳兮畫的畫像。
當時她拿了許多幅,可唯有這一幅,她滿臉天真爛漫的笑,是他想象著畫的,卻甚合她的心意,所以這一次逃出來,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帶上了。
上官宇看她僵在那裡一直沒有表態,冷哼一聲對奕王道,“我們走。”
“等等!”最終唐兮還是叫住了她,看著她那意料之中的表情,唐兮心中憤憤,卻還是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上官宇沒再多說,只冷哼一聲率先走了出去。
奕王心裡憋著火,不敢對皇上發,這會兒對著唐兮卻絲毫不再掩飾,冷嘲熱諷道,“呵呵,看公主如今這般作態,看來是覺得在我王府這些時日十分委屈了?”
唐兮挑了挑脣,毫不客氣道,“奕王知道委屈就好,那麼小一個院子,婢女也只有一個,與那位所謂的郡主擠在那種破地方,也實在是憋屈的很。”
“你!”奕王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憤憤道,“你一個民間來的野丫頭也敢與本王擺譜?”
唐兮涼涼的看了他一眼,“王爺慎言,這可還沒出皇宮呢!”
說完,在奕王微白的臉色中,唐兮趾高氣昂的緊隨著上官宇走了。
當然,唐兮的趾高氣昂也只能維持到奕王府而已,待到了上官宇的小院子裡頭,唐兮頓時就慫了,看著一臉冷若冰霜的上官宇,她嚥了咽口水,然後嘿嘿一笑道,“那個,我先去拿東西了哈?”說著就準備開溜。
然而纔剛邁開一步,就聽到上官宇冷冷道,“給我滾回來!”
唐兮脖子一縮,頓時就像犯了錯的小朋友一樣乖乖站好,等待大人的教訓。
上官宇看著唐兮那一臉慫樣,心中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到底怎麼回事?”
唐兮撇了撇嘴,“還能是怎麼回事,不就你看到的那樣咯,我是你的堂妹呢,難怪咱倆一見如故啊,哈哈哈哈……”乾笑了幾聲見上官宇依舊不爲所動滿臉不虞的盯著她,她也只能收了笑,撓了撓頭道,“別這麼嚴肅嘛,我膽子可小,你再嚇到我……”
“你膽子小?”聽了這話的上官宇頓時更氣了,“你膽子小你居然還敢瞞著我幹這事兒?說吧,你真的是我堂妹?還是……”她咬了咬脣,“還是爲了給我解圍假冒的?”
唐兮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敢想,爲了你假冒公主?你以爲你那麼重要啊?”說著她擡手將自己的衣服扯下了一點,露出胸前的胎記,“喏,看清楚了,如假包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