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兮頓時心中一個激靈,身體僵硬到似乎血液都不流通了,而且身上的汗毛也都豎起來了,我靠,爲什麼鳳烈會認出她來?難道他還能直視她的靈魂不成?
而霍謹言一直淡漠的眼睛也瞬間凌厲了起來,屋裡的氣氛瞬間變的劍拔弩張起來,所有人都眼神迷惑的看向了唐兮。
唐兮此時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渾身僵硬的站在那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一陣靜默過後,還是霍謹言率先開口,他面容冷淡卻又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氣勢,“皇上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您的姐姐是先帝,此時怎麼能對著一個丫鬟喊姐姐呢?”
鳳烈也隨即回過了神來,若說他此前是那種笑裡藏刀的惡,此時就是把心中的惡展露無遺了,他目光不善的看向霍謹言,“朕還沒有問你,找一個酷似朕皇姐的人放在身邊做丫鬟,丞相又是什麼意思?”
霍謹言看了一眼唐兮,隨後又看向了張和,“張御醫,皇上的眼睛不大好,怎麼也不好好治治?”
靜默,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氣息,不敢在這個時候發出絲毫的動靜,被點到名字的張和更是刷的一下臉上的冷汗就落下來了,所幸鳳烈並沒有看他,也算是逃過一劫。
在此之前,不管是鳳烈還是霍謹言,兩人都還維持著表明的平和,只是虛與委蛇間在試探著彼此,可是現在兩個就如同一起吃錯了藥一樣,說出的話似乎都不過大腦,可以說是直接翻臉了。
鳳烈聽到霍謹言毫不客氣的話,面色有片刻的猙獰,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霍謹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朕的眼睛不好!”
霍謹言這個人,就連發火的時候臉色也始終淡淡的看不出一點猙獰的顏色,他目光帶著微微的冷意看向鳳烈,“皇上,微臣只是在關心您的身體,畢竟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唐兮與先帝長的並不相似,皇上此時卻睜眼說瞎話污衊微臣,微臣不得不往壞處琢磨。”
“你!”鳳烈站了起來,一臉陰沉的看著霍謹言,他那俊美的臉此時看起來著實有些嚇人,看了霍謹言片刻,終於還是吐出了一口氣,然後木著臉坐了回去,語氣也儘量放的平和了一些,“是麼,那大概是朕剛剛看錯了。”
說完他又忍不住看了僵在一旁的唐兮一眼,的確,霍謹言說的對,唐兮與鳳兮長的的確說不上多麼相似,最多也就一兩分而已,讓他認錯的是那雙眼睛,可這一點,若非極其熟悉的人壓根兒看不出來,所以他若是再胡攪蠻纏下去,吃虧的也只會是他而已。
而霍謹言這會兒的心情也著實不太好,他心中一直以爲唐兮應該是與鳳烈有些什麼關係的,尤其剛剛鳳烈點了唐兮來沏茶,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錯了,鳳烈剛剛那一瞬間的反應不似作假,他應當是第一次見到唐兮。
鳳烈認了錯,可是他的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往唐兮的身上瞟,確切來說,是往唐兮的一雙眼睛上看。
霍謹言莫名的就覺得有些煩躁,他冷了冷臉,“唐兮,這裡沒你的事了。”
唐兮聽到這句話簡直如釋重負,她如此突然的被鳳烈指認爲姐姐,然後兩人又劍拔弩張的爭執起來了,一時間其他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恨不得把她活剝了,她站在這裡簡直就是如坐鍼氈,不得不說親情的力量還是要更大一些啊,否則爲什麼別人沒有錯認了她,而只有鳳烈錯認了她?
她有些僵硬的行了個禮,還適當的表現出了一點顫抖驚懼的意味,“奴婢……奴婢告退。”
“慢著。”鳳烈突然出聲阻止了她,神色間依然帶著些陰森的意味,他看向霍謹言,“丞相,朕瞧著你這丫鬟委實不錯,不知丞相可否割愛?”
靜,又是一陣絕對的寂靜。
李公公覺得自家皇上今天簡直就像吃錯了藥一樣,皇上今年二十了,可是後宮裡頭還一個女人都沒有,先帝死了沒多久,大臣們都不好在這時候提起讓皇上納妃的事,但一個個又都急的很,旁敲側擊了挺多回,卻都被鳳烈擋回去了,可見是暫時對女人沒什麼興趣的。
可是今天,他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爲了丞相身邊的一個丫鬟與丞相起衝突,李公公是個人精,也看出來了皇上對霍謹言帶著隱隱的敵意,可是這會兒明顯不是和丞相槓上的好時機,怎麼就如此忍不住呢?
不知道安靜了多久,霍謹言才輕輕開口道,“皇上恕罪,唐兮甚得我心,將臣伺候的很好,若是突然給了出去,恐怕臣沒法好好養病。”
“……”唐兮無語,說的好像她多重要一樣,明明心裡頭對她是各種懷疑的。
不過她卻也微不可查的鬆了一口氣,與鳳烈相比,她更樂意留在霍謹言的身邊,那個皇宮困了她二十四年,她好不容易有了新生,傻子纔會想要再回去呢,更別說還是以一個宮女的身份回去,宮女在皇宮裡頭就像一隻螞蟻,誰心情不好了就順便碾死了,何況鳳烈可是皇上,萬一哪天來了興致把她拉牀上去怎麼辦?她裡子可是鳳烈的姐姐,到時候她還不得以死明志啊?
所以雖然知道霍謹言留著她可能也沒憋著什麼好心思,但到底是比和鳳烈去宮裡頭好多了。
鳳烈聽見霍謹言直白的拒絕了他,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既然如此,是朕唐突了,丞相就好好在府上休息吧,朕也該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鳳烈心情還是不太好,他甚至開始懷疑,霍謹言是不是知道什麼?否則爲什麼要拿一個與鳳兮眼睛很像的丫鬟來試探他?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突然出現在霍謹言身邊的丫鬟只是碰巧有些像鳳兮,更何況連名字都是一樣的,只是差了個姓氏。
可他剛剛說要帶唐兮走,霍謹言又偏偏拒絕了,是真的拒絕還是欲擒故縱?他以爲,霍謹言是想借此在他身邊安插眼線的,不過他今日反應著實有些大了,或許霍謹言是突然覺得此舉太過明顯了也不一定。
一時間他也有些頭疼,也罷,本就知道霍謹言不是好對付的,還是慢慢來吧。
今日霍謹言稱病,他親自帶著御醫登門看望,之後又送去名貴補品,這件事不用一天的功夫就該傳遍京城了,他這個皇上上位的太突然了,而在此之前他又從未明著接觸過什麼朝政,所以這會兒大臣都卯著勁兒的爭寵,若見他獨獨偏愛霍謹言,還不一個個都急死了?
呵,霍謹言,朕若想對付你,根本就用不著親自動手。
丞相府好不容易送走了皇上,可是霍謹言臉色卻依舊很沉,看上去倒是比皇上還要可怕三分。
霍謹言目光復雜的看了唐兮一眼,冷聲說道,“不用跟著我了,你回去吧。”
唐兮回了自己房間,只覺得渾身都是冷汗,艾瑪,今天可真是一波三折,差點把她折騰出心髒病,現在彷彿心還在狂跳,以後說什麼也不要再見鳳烈了,她就納悶兒了,明明在她面前是個軟萌的包子,怎麼她一死了就變了一副模樣?心思夠多不說,今天對上霍謹言那架勢,真是差點把她嚇死。
嘖嘖,今天見了一大波故人,卻是已經換了個身份,真是相見不如懷念啊,以後還是離這些見鬼的故人遠著些,至於那個弟弟,她的上輩子已經結束了,該放手讓他自己成長了。
一身冷汗讓衣服貼在身上黏糊糊的,唐兮皺了皺眉,也沒了胃口吃飯,想著還是洗個澡先。
不過今天背了鍋,衆人看她的臉色都不太好,她便也不敢去麻煩別人了,自己親自跑去膳房燒了一大鍋的水,然後一桶一桶提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好了門她便脫了衣服泡進了水裡頭,熱水包裹著身子,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因爲裡面這院子就她這麼一個女子,所以平時沒人會到她這兒來,她也提前打了招呼不去吃飯了,只想要好好泡個澡放鬆一下。
她在屋裡泡的開心,卻不知道有人正向著她的房間而來。
“大人,您要做什麼我幫您做吧?”下人見到霍謹言一個人沒帶,自己出現在下人住的地方,不禁疑惑的開口說道。
霍謹言臉色很沉,微微抿了抿脣,“不必。”
說完,他直奔著唐兮的房間走去,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伸手推開了那扇門。
正開心泡在水裡的唐兮,倏然間就聽到自己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她頓時變了臉色,幸虧這邊還有個屏風擋著,否則可真的就要直接被看光光了。
此時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惱怒,本就因爲之前的事情有些煩躁,現在又有人如此無禮的闖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心中的怒火算是徹底被挑了起來。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從浴桶中出來,然後拉過掛在一旁的衣服胡亂把自己裹了起來,與此同時,那人也已經走到了屏風的地方,兩人就這樣隔著一張屏風各自站定。
霍謹言聽到了水聲,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她可能正在洗澡……他一時間也有片刻的怔忪,步子便停在了屏風前的地方。
而唐兮粗略的將自己裹住,頓時想也不想就隔著屏風一腳向那個高大的身影踹了過去,面容冷厲,口中還氣的在怒罵,“哪個不要臉的臭流氓竟敢闖我的房間?”
她覺得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多半是這院子裡哪個小廝耐不住寂寞了,纔想到在她洗澡的時候過來偷香,對於這種人她自是不會有絲毫的客氣,這一腳幾乎用盡了全力。
霍謹言也沒想到她會忽然發難,儘管已經立即躲避,奈何那屏風太大了,被唐兮一腳踢碎,木質的碎片登時就有不少崩在了他的身上。
一腳踢了個空,讓唐兮愣了一下,這不要臉的還敢躲?她氣的就要破口大罵,然而話到嘴邊卻又被她生生嚥了回去。
只見隨著那屏風四分五裂之後,霍謹言那張滿是冷意與慍怒的臉,頓時就呈現在唐兮的面前。
看到是霍謹言,唐兮立馬就慫了,她的賣身契就在人家手裡頭,就算把她打殺了都不會有人說他半個不字,唐兮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識時務。
於是唐兮登時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變臉,本來冷厲憤怒的表情一下子就換成了獻媚的笑,速度之快看的霍謹言都愣了片刻。
被唐兮又罵又打的,他心裡本來有些怒意,然而此刻看到她獻媚的表情,卻又莫名的消了火氣,加上她此刻衣冠不整的樣子,也讓他微微有些不自在。
也罷,這回算是他的錯,沒有敲門就自己進來了,唐兮反應過激也怨不得她。
今日鳳烈一事,他越想越疑惑,於是所幸就直接過來問她,只是因爲心情不太好,所以沒有想太多就直接闖了進來,本來是急著想要問她些什麼的,可這會兒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他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了另一種心思。
唐兮看著霍謹言本來帶著怒意的臉漸漸平和下來,心中正欣喜著又逃過一劫呢,可突然卻又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不太對……
順著霍謹言幽幽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霍謹言此刻正盯著自己的胸口看,而且因爲剛剛裹衣服的動作太過匆忙,這會兒胸口處微微敞開,裡面的風景若隱若現……
唐兮頓時臉色爆紅,惱怒的一拉衣服擋住了霍謹言的視線,然後憤憤的說道,“大人!你眼睛往哪兒看呢!”
然而唐兮顯然低估了霍謹言臉皮的厚度,這會兒若是別人恐怕早就不好意思了,可霍謹言卻十分淡定的將視線挪到了她的臉上,面色依舊淡淡,“又沒什麼好看的,這麼緊張幹什麼。”
“……”靠!他自己佔了便宜還要反過來逼視她沒什麼好看的,臉皮還能更厚一點麼?她咬牙,沒好氣的回嗆了一句,“又不是給你看的!”
然而接下來霍謹言竟然還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回了一句,“哦,那是給誰看的?”
“……”唐兮覺得自己已經被氣的麻木了,皮笑肉不笑的轉移了這個令人惱火的話題,“大人這麼晚了來我房裡恐怕不大好吧?”
霍謹言瞥了她一眼,然後說道,“整個丞相府都是我的,還有哪裡是我去不得的?”
不要臉!這明明是她送給他的!本來歷任丞相住的都是皇家賜的丞相府邸,但當時霍謹言上位的讓人措手不及,原來那個丞相更是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淚的說自己冤枉,她不勝其煩於是將那丞相府恩賜給了他,讓他雖然官位降了卻依然能留在原來的府邸,這才堵住了他的嘴。
而原來的丞相府給了出去,她就不得不又賜了一座府邸給霍謹言,這府邸就是當年她父皇賜給她的公主府,但是後來她繼任了皇位,這府邸根本就沒派上用場,以公主府的規格送給丞相居住,那是綽綽有餘的,於是霍謹言也沒多說什麼,欣然接受了。
所以說,這丞相府歸根結底其實是她的家好麼?她好心送了出去,結果卻在這會兒被霍謹言如此懟了一番,她心裡頭那個憋屈啊,然而卻又什麼都不能說,頓時就覺得更憋屈了。
看著唐兮一臉憋屈的快哭了的表情,霍謹言並沒有絲毫的良心發現,他看著她的目光帶著一點說不清的意味,然後轉身坐到了唐兮的牀上,“說起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的手中,既如此就該乖乖聽話纔是。”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今日就過來爲我侍寢吧。”
“……”唐兮瞬間驚悚了,她沒聽錯吧?侍寢?她?
“你你你……”她嚥了咽口水,結結巴巴道,“大……大人,你別開玩笑了,奴婢這模樣哪裡配的上您啊!”
說到這裡,她頓時眼睛一亮,覺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連帶著說出的話也不結巴了,“看看您這身材,您這臉蛋,放眼京城哪個女子不爲大人傾倒?再看看奴婢這長相……就是我自己看了都倒胃口的很!”
唐兮埋汰起自己來也真是不遺餘力,霍謹言就靜靜的聽著,不時還點點頭表示贊同,等到唐兮說的口乾舌燥之際,他一臉淡然道,“說完了麼?”
“呃……”唐兮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於是只好點點頭,誠懇道,“說完了……所以大人您再考慮考慮?”
霍謹言點頭,“嗯,考慮完了,過來。”
“……”合著都是白說了啊?唐兮咬牙,不行,雖然她平日裡沒節操的很,但是這件事上她卻沒法兒妥協,於是她悄悄退後了一點,在霍謹言平靜的目光中突然轉身就向外跑。
然而霍謹言卻是早有準備,何況他武功還是不錯的,於是一個閃身就抓住了唐兮的肩膀,唐兮心中一緊,下意識就使出一招擒拿手將霍謹言抓著自己的右手別在了他的身後。
霍謹言臉上的表情驟然一變,本來淡漠的表情似乎一下子嚴肅認真起來,然後轉瞬間就將自己和唐兮掉了個個兒,唐兮的雙手都被他折在了身後,她整個人都被迫靠在了霍謹言的胸前。
霍謹言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語氣帶著幾分迫切與凌厲,“霍家的擒拿手……你到底是誰?”
唐兮身子一僵,糟了,剛剛一個不留神,下意識的就用了霍謹言教給她的霍家擒拿手!
感受到唐兮身子那一瞬間的僵硬,霍謹言眸色越發深沉,他一甩手就將唐兮摔在了牀上,隨即就欺身而上將她壓在身底下,唐兮心驚之下劇烈掙扎起來,霍謹言卻直接將她雙手高舉在她頭上,然後用一隻手固定住。
被固定在牀上完全沒有了反抗之力的唐兮心中越發驚慌起來,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讓她有些害怕,尤其此時霍謹言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深不見底的幽光。
他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她的臉,聲音有些沙啞,甚至隱隱的還帶了一絲顫抖,“是你麼……”
唐兮緊張的咬緊了下脣,目光中帶著些許懼意,卻遲遲沒有開口。
霍謹言等了半晌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他微微皺了皺眉,眼底似有迷惑之色,語氣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又重複了一遍,“……是你麼?鳳兮?”
最後兩個字有明顯的顫抖,聲音也放的很輕,像是生怕驚醒了什麼。
唐兮心劇烈的跳動著,一瞬間她甚至慌亂的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怎麼辦?她該承認麼?可是說了他又會相信麼?相信了他又會留著她麼?她是一個早該消失於這個世上的人,沒有人會輕易接受她的身份的。
正當唐兮心中慌亂不已的時候,霍謹言看向她的目光卻慢慢染上了一抹柔情,他緩緩擡起右手覆上她的臉頰,那灼人的溫度燙的她輕顫了一下,她驚懼的看著他,聲音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霍謹言……你……你放手!”
霍謹言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可那隻手卻依舊繼續輕撫她的臉頰,她忍不住偏頭躲開,可他的手卻又立即欺上,她完全躲不開他,這帶著些許輕薄意味的動作,讓唐兮心中染上一種屈辱感,眼底不禁有了一層薄薄的淚花,可她卻咬著脣不肯讓自己掉下一滴淚。
然而霍謹言此時卻顧不得她的心思,半晌之後手上的動作才驟然停下,同時他眼中的溫度也在瞬間冷卻下來,他目光裡滿是冰寒的看著她,語氣帶著被欺騙了的憤怒,隱隱的似乎還有幾分失落,“……你不是她。”
唐兮心中一驚,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的舉動是在她臉上尋找人皮面具的痕跡,而很顯然,自己並沒有戴那種東西。
這種突然給了期望,而隨即期望就落空了的感覺,讓霍謹言心中瞬間暴躁起來,連帶著看向唐兮的目光都含了殺意,“說,是誰派你來的?”
唐兮被這滿含殺意的眼神刺的輕顫了一下,她從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如此濃重的殺意!
這一刻,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她急忙慌亂的搖頭,“沒有誰派我來!我是丞相府的人!”
可此刻霍謹言心中卻暴躁的只想殺人,他沒有再與唐兮費口舌,直接擡手將她裹在身上的衣物拉下一截,“不承認?那這……”
他的話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死死盯著她胸口上方的粉紅色胎記,“你……”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貨真價實的唐兮!
感受到霍謹言的情緒變化,唐兮有些迷惑的低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隨即愕然的發現她盯著的是自己胸前的胎記,這一刻她才終於恍然,霍謹言幾次三番的想脫她衣服,原來不是真的對她有意思,而只是想通過這個胎記來確認自己的身份。
可惜自己這身子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唐兮,無論怎樣他都看不出破綻來的。
她咬了咬脣,努力讓自己的目光中蘊含了一絲水汽,“大人……您……您若是真的想,奴婢這身子給了您就是,不必如此污衊奴婢……”
知曉了霍謹言的心思,她自然就不害怕了,篤定了他不會真的把自己怎麼樣,她不如就以退爲進,將他一軍。
霍謹言有些狼狽的鬆開了唐兮的手,然後站起身別過了頭去,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冷清,不辨喜怒,“把衣服穿好。”
唐兮坐起來趕緊把衣服胡亂的套上,她的手還有微微的顫抖,這是她重生以來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死並不如何可怕,但若真是這麼被冤枉死了,那才真是憋屈。
等唐兮穿好了衣服,霍謹言似乎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他雙眼冷漠的看向唐兮,“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到底是誰?”
唐兮心中一緊,有些緊張道,“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奴婢就是唐兮啊……”
她以爲剛剛確認了他的身份,此事就算過去了,可怎麼他還在懷疑自己?莫非還是因爲剛剛使出的那招霍家擒拿手?
於是她又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奴婢……奴婢曾見大人用過那一招,就模仿了一下……奴婢真的不是誰派來的啊!”
霍謹言瞇了瞇眼睛,聲音不帶一絲溫度,“你是不是以爲,我是個好官,所以就不會濫殺無辜?”
唐兮頓時喉嚨一緊,冷汗就下來了,“奴婢……奴婢沒有……”
後面的話卻還沒來的及說出來,霍謹言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的眼睛依舊平靜無波,看她的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是在看一個可以隨手碾死的螞蟻,“我的耐心已經用光了。”
這樣的霍謹言是唐兮從未見過的,是真的冷漠,彷彿什麼都沒看在眼裡,人命在他眼中,或許真的一點也不值錢。
捏住她脖子的手漸漸收緊,這窒息的感覺讓她心中驚懼不已,她掙扎著想要掰開他的手,然後卻越發沒有力氣,於是她只能努力的用口型對他說了兩個字,“鳳兮……”
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若是再不說點什麼,她今日必死無疑。
“咳咳……咳咳咳咳……”唐兮被霍謹言一甩手扔回了牀上,她劇烈的咳著,咳的眼淚都流了出來,過了許久才總算是緩了過來,她覺得自己剛剛幾乎已經在地獄走過了一遭,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面對死亡只有比平常人更深的恐懼。
霍謹言向前走了一步,唐兮身子一抖,忍不住後退了一點,如今面對霍謹言,她沒辦法不害怕。
面對唐兮的驚懼,霍謹言沒有一絲動容,只冷冷的吐出一個字來,“說。”
唐兮垂眸,“我是鳳兮的妹妹。”
霍謹言擰了擰眉,“看來你很想死。”
唐兮急忙擡頭道,“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是鳳兮的妹妹,鳳兮根本不是先皇的女兒,她是被先皇撿回去的孤女!”
霍謹言瞳孔一縮,終是沒有再上前一步,而是轉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繼續說下去。”
唐兮嚥了咽口水,這個說法是剛剛靈光一閃想起來的,半真半假之下應當可以騙過霍謹言。
“這件事姐姐也是十四歲那年先皇病重的時候才知道的,是先皇親口說的。”
霍謹言衣袖下的手緊了緊,然後問道,“就算是真的,那你又拿什麼證明你是鳳兮的妹妹?”
“大人可以聽我慢慢說,然後自行判斷。”她淡定的說著。
見霍謹言沒有說什麼,便只當他是默認了,於是繼續說了下去,“姐姐知道自己不是先帝的親生女兒之後,就一直在想辦法尋找自己的親人,歷經了幾年才終於輾轉找到了我,但當時姐姐的身份太過敏感,她不敢認我,甚至不能給我一個好的生活,生怕會牽連到我,但是姐姐當時覺得大人爲人正直是個好人,於是讓我賣身到丞相府裡來求得庇護。”
霍謹言喉嚨一梗,隨後聲音有些低啞的說了一句,“撒謊,我在她心裡應當只是一個愛跟她作對的,非常討厭的人罷了。”
話是這樣說,霍謹言卻沒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可見並不是真的不相信她的。
“……姐姐真的是這樣對我說的,她其實很敬重您。”唐兮謹慎的說著,不管怎麼說,撿霍謹言愛聽的來說總是不會錯的。
霍謹言閉了閉眼睛,聲音越發沙啞了,“繼續說。”
“接下來的事,在我說出姐姐的真實身份時,大人就該猜到了幾分……”到底是在說自己的事,唐兮說著說著,就有些落寞起來,語氣都帶上幾分說不出的哀傷。
“既然不是先帝的親生女兒,先帝又怎麼會是真心將皇位交給姐姐的呢?”唐兮輕輕笑了一聲,“從一開始,姐姐就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霍謹言背對著唐兮沒說話,只是身體那微微的顫抖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先是震驚,震驚過後則是滿滿的疼惜與懊悔,爲什麼沒早點發現呢?他早該想到纔對……
唐兮的話還在繼續,“不管怎麼說,先帝對姐姐都有養育之恩,若是沒有先帝,或許姐姐早就死了,也不會有這偷來的二十幾年,所以姐姐到底還是感恩先帝的,所以在先帝說出自己的請求之後,姐姐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先帝早在奪嫡之爭中就被人暗算中了奇毒,自他繼位起他就明白,自己活不了幾年了,當時的鳳烈尚在襁褓,就算他能多活幾年,鳳烈也還是太小了,而恰好先帝那年出宮,意外救下了年僅四歲的姐姐,便帶回了皇宮,說是自己幾年前在宮外留下的種,先帝從那時起就算計好了,鳳烈的路,要由姐姐來鋪。”
唐兮說著,又低低的笑了一聲,“那許多年,姐姐一直都以爲先帝是真的更寵愛自己,直到那一刻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來一切都不過是利用而已……到底是帝王啊,一切都想的極其周到,之所以要收養一個女孩兒,是因爲怕男子權欲過重,反而引狼入室,而女孩兒則好辦許多了,女孩兒重情啊,不管是他的養育之恩還是對鳳烈的姐弟之情,都會讓計劃進行的更順利……”
“夠了!”霍謹言忽然低吼了一聲,聲音似有痛苦,嚇了唐兮一跳,心底那股哀傷之意也瞬間被驅散了許多,其實也真的沒那麼難過了,畢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只是因爲這是自己第一次吐露心聲,所以難免會有悲傷。
唐兮看向霍謹言,試探道,“大人相信了?”
其實此事關係重大,若不是爲了保命,她怎麼也不會把這段秘史說給他聽的,而此時唯一知道了箇中真相的霍謹言,恐怕他纔是最難受的人,一個與你作對了多年的人,你一直厭惡著,然而有一日你突然發現她只是一個受害者,是誰都會有所動容的,霍謹言也不例外。
所以唐兮很是能理解他的感受,對於他此時的失態也沒有絲毫的疑惑與不解。
過了許久,霍謹言纔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些許疲憊,“她……”他的聲音顫抖了一下,才繼續問出了那個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她是怎麼死的?”
唐兮沉默了一下,似在斟酌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半晌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既然說了這麼多,此事也無需隱瞞了吧。
“自殺。”她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來,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她中毒已深,就算繼續活著,對她而言也只是更大的折磨罷了。”
心驟然緊縮,那種疼痛與折磨幾乎讓霍謹言喘不過氣來,呵,中毒已深……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回想起他離京之前發生的事情。
那日早朝之後,本該出宮的霍謹言卻去了一趟御書房,他還有件事想跟她請示,可去了之後才發現鳳兮沒在那裡,讓人去通傳之後,好半天鳳兮纔過來,她懶懶的坐在那裡,“丞相還有何事?”
霍謹言微微皺了皺眉,“陛下尚有諸多事物應該處理,剛剛沒在御書房去了哪裡?”
鳳兮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丞相管的未免太多了,朕纔是皇帝,你不過是一個臣子,莫要越矩了。”
霍謹言便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微臣是爲陛下著想,陛下如今的名聲太差了,若是再不勤政補拙,微臣怕將來會釀成大禍。”
若是霍謹言擡頭仔細看便會發現,鳳兮此時臉色有不自然的蒼白,額頭上似隱隱有汗珠,可惜他恪守君臣之禮,並未直視鳳兮。
身體傳來的疼痛讓鳳兮有些支撐不住了,於是她有些暴躁的說了一局,“行了朕知道了,你有話快說,別在這磨蹭!”
霍謹言有些詫異的看了鳳兮一眼,覺得今日的鳳兮有些奇怪,但倒也沒有多想,只當是她心情不大好,便也沒有繼續說些她不愛聽的話來勸她,於是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彙報了一遍,末了又問道,“陛下看此時該如何解決?”
那時的鳳兮因爲中毒已深,身體每天都在被疼痛折磨著,這會兒聽了半天霍謹言的長篇大論,疼的頭腦都不甚清楚了,光是維持自己的形象讓自己不在霍謹言面前露出什麼破綻,就已經用了全部的力氣,哪裡還有空去思考什麼對策?
她伸出手想去拿茶杯喝口茶緩一下,可是手一伸出去就發現手已經不受自己控制的在顫抖了,餘光看到霍謹言神色間帶著的微微困惑,她咬咬牙直接衣袖一掃將茶杯掃落了下去,茶杯摔在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嚇的一屋子的下人都急忙跪下。
她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表情冷厲,聲音更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顫抖,“這麼一點小事都要來問朕?朕還怎麼指望丞相爲朕分憂?看來丞相還是歷練不夠,既然如此,這次就去一趟邊關,體會一番人間疾苦再回來吧!”
霍謹言皺了皺眉,“皇上可是有哪裡不舒服?”他覺得鳳兮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是哪裡怪。
鳳兮心中咯噔了一聲,但還是強撐著吼道,“放肆!你這是不盼著朕好!朕有些乏了,你且回去準備準備去往邊關吧!”
霍謹言還想再說什麼,但是鳳兮已經先一步起身離開,他看著她有些僵直的背影,雖然不明白她是怎麼了,但終究還是隻能按她的旨意去做。
把霍謹言貶去邊關,是鳳兮無奈之舉,霍謹言是個細心的人,又總因爲各種事情要與她有接觸,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用多久就要發現什麼端倪了,所以她乾脆把他貶去邊關一段時間,如此她纔可以放心。
而霍謹言這會兒想起來當時的情況,立即就想明白各種緣由了。
明白了她當時的奇怪之舉的原因,他頓時覺得胸口彷彿被塞了一團棉花,悶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連呼吸都是苦澀的。
爲什麼當時沒有多問上一句呢?或許只要他再多問一句,一切就會變的不一樣了。
中毒啊,不需要多問霍謹言就知道這毒是怎麼來的,身爲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把一切都寄希望於“承諾”二字之上?一切都必須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才能真的放心。
所以就算鳳兮做出了承諾,保證自己會爲鳳烈鋪平前路,然後讓位給鳳烈,但是皇上依舊沒有放心,所以他給她下了毒,或許就是與他一樣的慢性毒藥,給她十年的時間,讓她鋪平前路,做好了一切,她的性命也走到了盡頭,就算她不肯讓位,也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