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最終在日軍的接應(yīng)師團加強攻勢下,老河口失陷,守軍一個師主力及另一個師、一個團主力等部奉命撤退。
此次會戰(zhàn),日軍雖然達到控制老河口空軍基地之目的,但傷亡很大,國軍主力卻大致完整。
而日軍攻佔老河口基地,雖然使其豫鄂方面受我空中威脅大減,但由於國軍一個師在老河口失陷前向西突圍,並將機場設(shè)施加以徹底破壞。使得基地遭破壞後價值大減,日軍等於是毫無所獲。
與趙正南的再次相見,是在湘西的戰(zhàn)場上。
他右肩負(fù)傷,正在營帳中包紮著。見我進來後,他對我略點了點頭,示意我先找個地方坐下。
我忍著心中的痠痛,靜靜地看著軍醫(yī)給他消毒清理傷口。想要去幫幫忙,但發(fā)現(xiàn)自己卻是一身的塵灰和泥濘。
包紮完傷口,趙正南倚靠在椅背上,臉上很是蒼白,神情也很是疲憊。他似乎多日未曾刮過鬍子了,臉上亂糟糟的,頭髮也蓬亂起來。
我取了口袋中的梳子爲(wèi)他整理了一番,又起身去拿了盆子,給他打了一盆冷水回來,“擦把臉吧,又是血又是泥的。怪嚇人的。”
他笑看著我,左手接過我遞給他的溼毛巾,在臉上胡亂擦了擦。我將毛巾放在水裡投了幾遍,又遞給他。“怎麼受傷了?你都多大年紀(jì)了,還這麼不顧一切地往前衝?”
趙正南疲憊地笑笑,緩聲問我:“怎麼?嚇到你了?”
“你啊!”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麼多年,早就習(xí)慣了。你看看,你自己身上多少的傷口?大的,小的,哪一樣不是跟個肉蜈蚣似的,醜了吧唧的?我還能被你嚇著?”
“日軍攻佔了獅子山,把炮兵都轉(zhuǎn)向芙蓉山進攻。你都不知道,數(shù)錢枚的炸彈,就跟廢銅爛鐵似的,不要錢地往這邊扔。芙蓉山這邊的工事也被他們摧毀了大半。而且,他們還在雷區(qū)開闢出一條道來。”
“他們的一個大隊兵力,全部都衝向芙蓉山的碉堡,咱們這邊也不能都是吃乾飯的不是?雙方就展開白刃戰(zhàn),反覆衝殺十多次,嘿嘿,拿小鬼子最終也沒能成功。”說著,他竟然忍著痛,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別一會兒又扯到傷口了。好容易包紮好的,也不想想,現(xiàn)在藥這麼缺……”雖然嘴裡唸叨著輕鬆,但是從他的嘴裡可以聽出,那一場白刃戰(zhàn),是絕對血腥而又殘酷的。
我雖然沒有親眼經(jīng)歷過那麼樣的近身肉搏戰(zhàn),但是,從前線上撤下來的傷兵,我卻是沒有少見過的。缺胳膊斷腿的,腸穿肚爛的,還有一些是被整個削掉了半個身子或者腦袋的屍體。
一開始的時候,我真真覺得,自己真的是在煉獄裡頭。不,那比煉獄裡的各種刑法都要噁心上很多。鐵鏽腥臭的血味四處瀰漫,哀號聲、慘叫聲充斥耳間。硝煙的硫磺味還沒有散去,似乎連地上被炮彈炸成的坑洞裡,都還有不少士兵們的殘肢碎肉……
可,這就是戰(zhàn)場,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不爭,便只有死。即便知道可能會死,所有的人也都會想要拼一把。他們的家人,他們的土地,不能受到日本人的侵犯,所以,年輕的士兵們絲毫未被周圍的情形所影響到。在他們的臉上,我看到的,更多是堅毅的力量和決戰(zhàn)的信心。
他們自發(fā)地圍在一起,高聲唱著振奮人心的曲調(diào)。雖然並不那麼好聽,但是,我卻能感受到,他們雖然很是疲睏,但卻不能阻止他們熱烈的愛著自己的親人們和自己的國土,想要守護著他們的決心。
又一輪的戰(zhàn)事即將開始了,趙正南從腰間取下一把手槍交給我。因爲(wèi)他要率部親上前線了。所以,他告訴我,如果遇到什麼危險……那麼,九顆子彈,留給敵人。最後一顆,留給自己。
我極力剋制住自己的顫抖,雙手接過他遞給我的手槍,慎之又重地將槍貼身收好。
點頭答應(yīng)他:“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我沒有哭,我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最後的一戰(zhàn)就在此了,成敗就此一舉。所以戰(zhàn)前,我是怎麼都不會掉眼淚的,那不吉利。是的,不能。
他大步轉(zhuǎn)身出門,在門口頓了頓,又轉(zhuǎn)過身來,將我緊緊抱在懷裡。“小蓉,我愛你。你也一樣,要好好照顧自己……”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放開我,轉(zhuǎn)過身,毫不猶豫地大步離開。就像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樣。
我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由將手貼在了置放手槍的位置。
國軍方面,現(xiàn)在以團爲(wèi)單位,輪番進攻重廣支隊。重廣支隊長帶領(lǐng)部隊拼死向後突圍,試圖和日軍師團主力會合。可惜此時的日軍師團並不顧同胞死後,不但沒有前進和重廣支隊靠攏,反而加速後撤。
趙正南已經(jīng)一天多沒有消息了。從前方傳來的戰(zhàn)報中聽聞,芷江方面,出動了戰(zhàn)鬥機,對被包圍的日軍進攻轟炸,同時國軍各部對日軍發(fā)動猛攻。
重廣支隊全面潰散,各部分頭逃竄。餘下的被中美空軍打的沒地方逃,只得跪在地上向機翼上有青天白日徽章的揮動白旗以求保命。
最終重廣支隊全軍覆沒,只有少量殘兵和日軍師團回合。
六月一日,日軍師團餘部全線後撤。
至此,日軍各部全線退回湘西會戰(zhàn)之前地域,長達五十五個晝夜的湘西會戰(zhàn)到此結(jié)束。
日軍傷亡兩萬七千人餘人,其中死亡近一萬兩千人,還有大約一千多人被國軍圍困後失望自殺。日軍被全殲一個旅團還有四個聯(lián)隊,一個師團被重創(chuàng)。國軍繳獲迫擊炮四十三門,榴彈炮十三門,山炮五門,重機槍四十八挺,輕機槍二百四十挺,擲彈筒二百六十個,步槍無數(shù),還得到了日軍洋馬一千六七百匹。
如此大快人心的勝利,在多日的陰霾後,像是天空中的一道光束,瞬間將大地照亮一般。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響徹山谷,平原,大地……
湘西的地形對我軍是十分有利的,而對日軍來說,則是大大的不利了。雪峰山、武陵山南北縱列,山脈相連,高峻陡峭,難以逾越,‘愈向西進,山勢愈險愈高,正是孫武所說的死地’,資、沅、澧諸水交錯東流,水深谷險,道路狹窄,汽車牽引的重炮不易運轉(zhuǎn),只能以輕武器從平川往高處仰攻。
我方守軍居高臨下,從山麓到山頂利用險峻地形,構(gòu)築層層陣地。山下又是水田,日軍很少有可利用的地形,只能沿公路大道徐徐前進,公路兩側(cè)有我方伏兵層層阻擊,給他們以重創(chuàng)。如此情形下,日軍如何呢不敗?
湘西作戰(zhàn)結(jié)束後,趙正南部已是無法避免地?fù)p兵折將不少,幾乎一半的戰(zhàn)鬥力都沒有了。
但中日之間的戰(zhàn)爭,卻還是沒有結(jié)束的。很多的地方,依舊是被日本人所控制的。趙正南欲請戰(zhàn),但上方以彈藥不足,人員傷亡嚴(yán)重爲(wèi)由,多次拒絕了他的請戰(zhàn)。
德國法西斯投降後,日本現(xiàn)在就更加孤立了。
躍躍欲試的趙正南最終沒能帶上大部隊前往東北。他只是聯(lián)絡(luò)上了東北的抗日聯(lián)軍,想要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得到邀請後的趙正南,只帶上了自己小部分的嫡系,毅然決然地奔赴了東北。
東北,那個另我心中感概萬千的地方。那方我二十多年未曾再踏上的土地。就要再次跟著趙正南來到這片我既熟悉,又格外陌生的地方,心裡的情緒變得異常矛盾。從九一八後,東三省落入了日本人的手裡,再到滿洲國的成立,遺老遺閣們跟著溥儀都到了長春……
二阿哥和二格格,也都跟著搬了過來。很多年沒有見到他們了。雖然他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還和我有些血脈聯(lián)繫的人。但是,我卻是和他們,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感情了。
所以,當(dāng)趙正南問我,想不想試著聯(lián)絡(luò)上他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當(dāng)年的很多事情,也許他們已經(jīng)忘了,可是,我卻怎麼都無法忘記的。
八月八日,蘇聯(lián)正式對日宣戰(zhàn),並派出遠東軍進入東北戰(zhàn)場。在蘇聯(lián)整訓(xùn)的東北教導(dǎo)旅空降人員和在東北各地堅持游擊戰(zhàn)爭的部隊,以及執(zhí)行偵察任務(wù)的部隊、抗聯(lián)地下工作幹部組織的軍隊,積極配合蘇軍作戰(zhàn),打擊日軍。
幸而,我在這裡,竟然碰上了多年未能聯(lián)繫上了劉惠芝先生。再見到她的時候,我甚至都不敢上前相認(rèn)。她老了很多,頭髮已經(jīng)花白的不成樣子了。但是,人卻是很精神,尤其是那雙眼睛,格外有神。
拉著我的雙手,她幾乎激動地想要哭出來。
我顫抖著雙手,緊緊擁抱著她,“多年未見,您……還好嗎?”
“好,一切都好……你呢?”她抹了把眼淚,微退半步,細(xì)打量著我。
看了看後,她才激動地說:“嗯,還不錯,還不錯……一點兒都沒變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