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倒是不知道 有什麼地方我不該去的。蠱王見多識廣,不妨同我說說,若是日後不小心走了進去,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青衣鬼的臉膛是一種慘碧的青色,連鬚髮都隱隱透著暗綠的色澤。聽見無相子揶揄的話聲,有那麼一刻,青衣鬼湛綠的瞳孔森然縮緊,一道不可捉摸的殺氣令周圍的空氣都猛然凝固。
無相子是一位僅有半張臉的男人,另外半張永遠的掩蓋於黑色的面具之下。這面具不知用何物製成,表面光滑細膩,乍然一看猶如人臉一般,而且與嘴脣相接的部分有一道淺淺的弧度,像是半個笑臉,可那笑容卻叫人看了心生寒意,充滿了怪誕的奇異之感。
至於那半張露出來的臉,則是一個具有男人成熟魅力的臉龐,無論用哪種角度去品評,這都是半張極爲英俊的臉。不過,只要無相子出現在世人眼前,就絕不會有人去看他的臉,相比較於那兩顆眼珠而言,尋常的英俊已經不足以將人的視線轉移出去了。
或許連青衣鬼自己也不知道 ,他沒有轉過身,直接面對這個男人,有一部分的原因正是不願去面對那雙眼睛。那一黑一白的兩個眼珠子。
黑的那顆猶如一汪墨池,似乎能吸進世界上所有的光,它嵌在了無相子的右眼眶上;另一顆白眼珠則純淨的沒有絲毫雜色,卻偏偏在那半張黑色面具的眼眶上。這一黑一白,白中帶黑,如果方位稍稍調整的話,極像是道家的陰陽魚圖案。
無相子走上土坡,施施然走到了青衣鬼之前,似乎沒有察覺到周圍緊張怪異的氣氛,遙看向被迷霧遮蓋的地方,旁若無人的嘖嘖稱讚,彷彿望見了霧氣背後的景象。
他輕笑道,“這風景倒真不尋常,怪不得蠱王寧可忍受山中寒冷,也要跑上來瞧個一瞧?!?
青衣鬼瞇著眼睛,忽然一笑,那無形的殺意剎那間消失無影,“常人若知道 青衣鬼在附近,必會謹慎萬分,連睡覺都得睜開一隻眼睛。這世間也唯有無相子一人,敢大模大樣的拿後背面相青衣鬼?!?
這句話是在誇讚自己,且說的這般天經地義,但無相子卻不可置否的笑道,“那是他們不知道 ,如果青衣鬼真想殺人,哪怕把眼皮割了,永遠的瞪著兩隻眼睛,也是防不住的。”
青衣鬼淡笑道,“所以青衣鬼一輩子都沒朋友,卻偏偏對無相子刮目相看?!?
無相子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忽然間又皺起眉頭,問道,“你在養屍地弄出這番動靜,難道不怕把那東西引出來嗎?”
青衣鬼漠然道,“它要出來的話,有誰能擋得住,若是不出來,又有誰能逼得了它。”
無相子眉毛一挑,接道,“那倒未必。”
青衣鬼道,“哦?”
無相子笑道,“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不該來的地方,我總是很小心的避開。你也知道 ,我對自己的命可是相當愛惜的?!?
他笑容隱去,肅然接道,“白何愁已到了附近,不消片刻便會找到這裡。”
青衣鬼臉色一沉,青碧的臉膛更加陰暗,仿若抹了一層劇毒,陰狠的咒罵道,“那個瘋子怎會來這裡?”
無相子嗤笑道,“你自己都喊他瘋子,瘋子的事情正常人又怎能說的明白呢?!?
青衣鬼眼中神采不斷閃爍,似在計較著無數件事情,突然說道,“幫我攔住他一個時辰。”
無相子啞然道,“白何愁雖說瘋瘋癲癲,但功夫可是沒話說。有誰能擋住他?遑論還要攔上一個時辰?”
青衣鬼不說話,掌心一翻,一條通體綠瑩瑩的蠱蟲赫然現出。
無相子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澀聲道,“這……這是你的本命蠱,你居然捨得將它拿出來?!”
本命蠱一拿出,青衣鬼的精氣似散去不少,整個人像是生了場大病般,臉色也從深綠變成了淡綠,與常人幾乎差不多了。
青衣鬼虛弱的道,“有它在,加上你無相子的本事,攔住白何愁一個時辰綽綽有餘?!?
無相子默然良久,輕聲嘆道,“這兒究竟有什麼東西,能讓你如此執著。這個問題,你肯定不會告訴 我,就當我沒有問吧?!?
無相子伸手一招,綠色蠱蟲豁然消失,他又看了一眼遠處紅霧濛濛的地方,身形便化作煙塵般,飄散無影。
青衣鬼盤腿坐在地上,面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片刻之後,竟從青年人變成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可那雙眼睛依舊在縱橫的皺紋之間,精光閃爍。
“開始了?!?
他說著,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遠遠的地方,一個個身影逐漸在濃霧中顯現輪廓。它們搖晃著圍向凹陷的山谷,毫無人類情感的眼裡只留一下一道最原始的渴望,對鮮血與生肉的無盡**。
一股惡臭已無法被山風送走,像是豬肉腐爛與臭雞蛋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漸漸在衆人身邊積聚。然而,他們的注意力早已被眼前景象瓜分的一絲也不剩了,不會有多餘的力氣 去關注聞進鼻子裡是香水還是毒氣。
內側的糉子已來到最近的地方,這個距離是四幫之人所能允許的極限,火槍的威力也能充分的發揮。若是再讓他們接近,且不說會不會生出亂子,光是那張蛆蟲遍佈,滿是坑洞的臉就能讓人的戰意消散無蹤。
“殺!”
“開槍!”
“打爆它們的腦袋!”
壯漢們轟然的喝聲在山谷上空迴盪,每一個人都赤紅著雙眼,暴虐與恐懼同時溢滿心底,滋生出來的是永無止盡的殺戮。
這三百多人每一個都需要 發泄,將鬱積在胸口的暴躁排出去,否則非得逼瘋了不可。因此這最初一輪射擊,竟是胡亂射了一氣,有的糉子全身上下被打成了篩子,而有些居然毫髮無損,只有射中腦袋且打掉大半的糉子,才倒在了地上抽搐著爬不起來,但更多的卻是掙扎著,嘴裡發出“嗬嗬”聲,一點點的往人羣裡爬了過來。
糉子一摔倒在地,目標就更小了,望著越來越近,鮮血淋漓模樣的糉子,引來的卻是更多的槍聲,毫無意外 ,能射中的少之又少。
田毅跳著腳,大聲咒罵道,“王八羔子,你們朝哪裡射呢!平常見你們玩女人的時候,一個個他媽射的賊準,都是神射手,咋這會兒就掉鏈子了!是想害死兄弟們吶!子彈就這麼點,給我往準裡射!”
百來條漢子一個個被罵的面紅耳赤,經過一番發泄,心神已不似先前那般繃緊,再握槍把時,準頭頓時提高了不少??蛇@些糉子卻不是好對付的,唯有將腦袋打爛,否則無論射中哪兒,都給你爬過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按照田毅的估計,要打爛一個腦袋,至少得五六顆子彈才行,而外圍的糉子仍就不斷向他們襲來,少說也有五六百之數,還有更多的糉子隱藏與紅霧後面視線看不見的地方。
他們本以爲盜一個古墓,準備 百來只槍,千發子彈綽綽有餘,誰曾想還沒有進得古墓,就碰上這檔子糟心的事??磥碜卦厥菬o法將糉子全部消滅的,如今之計,只能捅破一個路子,衆人趁機衝殺出去。而糉子最爲稀少的方位便是東北方。
“看來得把自己的隊伍往那邊移移才行,也不曉得無眉老頭髮了啥子神癲瘋,硬是要守在這裡打糉子,我田毅可不奉陪了!”
田毅這般想著,便打算聚攏隊伍,往東北方向移動。可是,當他的目光第一次掃向那個方位時,卻猶如中了一個霹靂,愣愣的呆住了。
“獄雨手裡劍——刺芒!”
禿鷲一蹬地面,整個人如同一隻大鳥,凌空飛躍,羽毛斗篷猛的張開,千萬點寒芒即刻飛出,帶著凌厲的呼嘯之聲,若傾盆大雨一般,攜帶赫赫威勢向著糉子密集的地方撲殺而去!
“噗噗噗……!”
一道道似敲碎西瓜的聲響中,一顆顆腦袋應聲而裂,白的黃的紅的,膠狀的腦漿四散濺射,失了腦袋的糉子還猶自走了兩步,便一個跟斗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禿鷲兄這招當真不凡,如寸芒,如尖刺,如雨幕,我倒是開始同情起這些糉子來了?!?
謝問生竟在一旁看的喝彩連連,止不住的出聲讚歎,像是忘了自己的任務,做了一個看戲的觀衆。
陌上音看的牙癢癢,跺著腳道,“白眉小子,你到底行不行,怎麼一點譜也沒有呀!”
謝問生回頭拱手道,“姑娘只管在旁看著,小生行與不行,當見分曉。”
但見一道銀月如勾,倏忽之間劃過空氣,似從不可測度的空間深處而來,穿越了層層壁障,直達糉子脖頸之處!
沒有任何聲音,銀芒閃過,頭顱墜落。周圍有更多的銀芒飛逝,化作道道奪命鐮刀,在那重重紅霧中似亮起了雷霆閃電。
相較於威勢,謝問生的飛鐮比不過禿鷲的手裡劍,但論其殺傷力,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短短片刻之間,這偌大的東北方向,竟成了唯一一處沒有糉子的真空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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