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都是家事（下）

秦德威對陶仲文的維護之意，秦太監(jiān)早就有所察覺，但是如果直接詢問，秦德威肯定不會說實話。

畢竟在秦德威眼裡，他秦太監(jiān)並不是可以交心的人。

所以秦太監(jiān)剛纔就是試探施壓，看看秦德威到底有多大的決心，從而進一步判斷秦德威與陶仲文的關(guān)係密切程度。

但秦太監(jiān)沒想到的是，與秦德威說了幾句話，就針尖對麥芒了，越說越僵，先把自己氣個半死。

原先他看秦德威與別人針鋒相對時還沒太多感受，但輪到自己時，心態(tài)上就有點受不了。

不是秦太監(jiān)心理素質(zhì)不行，實在是情況太特殊。

親兒子爲了別人與自己翻臉這種人倫慘劇，只有他自己默默承受還不敢聲張。

此時秦太監(jiān)甚至已經(jīng)開始腦補，假如陶仲文與司禮監(jiān)掌印張佐勾連上了，而秦德威又力保陶仲文，是不是也說明秦德威與張佐有勾結(jié)？

這並非不可能，大臣與太監(jiān)拉關(guān)係這種事情並不少見。

但凡聰明而又有野心的大臣，都會適當結(jié)交得力太監(jiān)，以爲內(nèi)廷臂助。

想來想去，秦太監(jiān)最終還是不想與親兒子翻臉，忍了又忍，重新組織了語言說：

“雖然不知道你與陶仲文到底是什麼關(guān)係，讓你下決心如此不惜代價的支持他。

但是我要提醒你，以你這樣不上不下的地位，陶仲文是不可能真心選擇你來投靠的！

所以你又何必大言不慚，爲了陶仲文當馬前卒？此乃智者所不取也！”

秦德威聽到這幾句，心裡非常詫異，他已經(jīng)做好開戰(zhàn)準備了，結(jié)果就這？

話說眼前這位真的是東廠提督嗎？東廠難道不是翻臉就幹，哪有這樣婆婆媽媽的？

還有，就這水平是怎麼當上東廠提督的？難道自己已經(jīng)威名遠震，連東廠都要忌憚了？

抱著這種疑惑，秦德威下意識就回應(yīng)道：“大璫戰(zhàn)又不戰(zhàn)，退又不退，卻是何故？”

秦太監(jiān)：“.”

這踏馬的，等你下次挨廷杖的時候，一定讓你知道用心打的感受！

秦德威趕緊補充了一句試探說：“無論如何，陶道長也是徐妙璟的岳父，不能不保！”

秦太監(jiān)吃了一驚，難道自己出現(xiàn)疏忽了？隨即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深思。

竟然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所以自己讓徐妙璟調(diào)查陶仲文，纔像是捅了馬蜂窩？所以一向老實的徐妙璟才忽然暴走？

他一邊想著，一邊故作淡定的隨口道：“縱然陶仲文是徐妙璟的岳父，那又怎樣？難道就能被你所用了？

陶仲文會因爲你是他女婿的姐夫，就一定與你同進同退？你纔有多少籌碼能綁定他？

要說起來，你也是官場中人，不會這麼天真的吧？真正的利害面前，這點拐著彎的親戚關(guān)係是維繫不住的。”

秦德威越發(fā)疑惑了，你這是替我擔憂？你有沒有搞錯？我能不能搞定陶老道，需要你來操心？

又聽秦太監(jiān)說：“陶仲文目前是個人人都想要的香餑餑，這裡面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從正常邏輯來看，秦太監(jiān)說的也沒毛病。陶仲文如果能當國師，那交際圈一下子就是大明最頂級了。

所以沒人會想到，陶仲文這種老神棍老江湖能被秦德威這樣的年輕人所控制。

然後秦太監(jiān)亮出了目的：“據(jù)我所知，陶仲文最近躲進了邵真人府，不知道是與誰勾連了。

你們這些當親戚的，不妨去勸勸他，別的太監(jiān)所能給的，我一樣能給。別的太監(jiān)給不了的，沒準我還是能給！”

這是讓牽線的意思？秦德威心裡不由得犯嘀咕，秦太監(jiān)怎麼變色龍一樣，剛纔還喊打喊殺，現(xiàn)在又想拉攏陶老道了？

轉(zhuǎn)折實在有點生硬，大概國師這個位置實在太香了，誰都想湊上來下注？

而且好像秦太監(jiān)最擔心的是，陶仲文與別的太監(jiān)勾結(jié)？

秦德威忍不住又問了句：“大璫你不是說另有人選，爲何還想結(jié)交陶道長？”

秦太監(jiān)懷疑秦德威這是想討價還價，但他又沒證據(jù)，只能先壓著價說：

“當然另有人選了，有個叫段朝用的高士你聽說過沒有？許多顯貴都很推崇此人。

到底支持陶仲文，還是段朝用，全在我一念之間。如果陶仲文不堪造就，那我就只能去幫段朝用了。”

這就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兼提督東廠的底氣！我誰都可以支持，誰都也需要我的支持！

沒有陶仲文還有段朝用，所以你秦德威也別哄擡物價。

秦德威無語，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段朝用這個“騙子”。

嘉靖皇帝是個修道皇帝，對道士還算寬容禮敬。

在歷史上，很多道士都接觸過嘉靖皇帝，但把自己玩死的不多，段朝用就是最出名的一個。

那就別怪宰客了！秦德威心念急轉(zhuǎn)，擡頭哈哈大笑幾聲，有點放肆的說：

“不知那些顯貴都是什麼眼光？連段朝用這種江湖騙子也敢支持？

段朝用是不是號稱最擅長黃白之術(shù)？能煉出金銀器具？還會煉仙水？

都是假的！不信帶過來，我當場給你戳穿！哪怕是到皇上面前，我一樣也敢戳穿！

而且段朝用此人野心太大，總想?yún)⑴c廟堂之事，作爲一個道士這很危險，將來註定死無葬身之地！

我敢斷定，誰跟著段朝用走得近，誰就註定倒黴，三年之內(nèi)就見分曉！”

秦太監(jiān)：“.”

秦德威笑容滿面的說：“所以大璫意圖結(jié)交未來國師，還是支持陶道長爲好啊。”

好好一個壓價的籌碼，瞬間被秦德威粉碎了，秦太監(jiān)有點不爽。

但他同時也鬆了口氣，從秦德威這個態(tài)度看，陶仲文似乎並沒有與司禮監(jiān)掌印張佐定死。

“直接說吧，你想做什麼？”秦太監(jiān)淡淡的問，大家誰也別裝了，直接交換利益吧。

秦德威立刻就說：“我想從張家弄幾萬兩銀子出來，但是力有不逮，張家一直不肯順從。大璫若有閒心，可以幫我解決這個事情。”

雙學士雖然名望很高，但幹髒活不方便啊，換成東廠就不一樣了，絕對有辦法從張家“借錢”。

秦太監(jiān)皺了皺眉毛問：“哪個張家？建昌侯的張家？”

秦德威答道：“沒錯，正是這個張家。”

秦太監(jiān)有點不滿，譏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就如此貪財，這就是翰苑風流嗎？”

幾萬兩也敢說，真是不學好！二十歲就想著撈錢，還有什麼前途？

秦德威不動聲色的說：“在下開了個錢莊，現(xiàn)在缺本金，所以也不是虧待張家，只是讓張家投錢合夥而已。”

親太監(jiān)完全不信：“你最好說實話。”

秦德威只能又說：“也沒法子，有人向我索賄，數(shù)額也特別巨大。

我想來想去只好找張家借錢，不然我也不知道誰能拿得出這麼多錢。”

秦太監(jiān)納悶了，就問道：“你秦德威也不是軟柿子，誰敢找你索賄？數(shù)額還大到如此地步？”

秦德威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兵部尚書張瓚。”

聽到這個名字，秦太監(jiān)眼前一亮，還有這樣的好事？連忙問道：

“張瓚找你索賄又怎樣，你就真籌錢給他？真需要幾萬兩之多？”

秦德威不可能傻到把所有算計都亮明白，只顧左右而言他的說：

“其它都是我的事情了，大璫只需要幫我從張家借到錢就可以。”

秦太監(jiān)只敢肯定，秦德威絕對不是被別人要錢，然後就老老實實奉上的人。

他在心裡衡量了一下風險，雖然說張家敗落了，但張?zhí)筮€沒死呢，張家依然在天子的視線裡，隨時可能被天子關(guān)注到。

秦太監(jiān)不禁很想問一句，銀子都是一樣的，爲什麼一定要從還有點敏感的張家拿錢？

“必須是張家！”秦德威非常堅決的說。

秦太監(jiān)又隱隱醒悟到什麼，難道這就是秦德威的意圖？拿張家的錢，送給兵部尚書張瓚？

而後秦太監(jiān)試探著提醒說：“你知不知道，張瓚與司禮監(jiān)掌印張?zhí)O(jiān)暗中認了宗親？”

秦德威真不知道這個細節(jié)，他先前只猜測張瓚可能認識哪個大太監(jiān)，但沒想到是司禮監(jiān)掌印。

但他表面還是很淡定的說：“所以才請大璫你，幫我從張家借錢啊。”

拿張家的錢，去行賄兵部張瓚，炒作的好了，至少也能讓張瓚吃個掛落，解決曾後爹的就業(yè)問題。

至於其他的，秦德威無所求，如果別人想落井下石也無所謂。

秦太監(jiān)盯著秦德威，心裡不停的算計風險和得失。秦德威似乎開了一輛馬車出來，自己到底要不要搭車玩一票大的？

最後秦太監(jiān)點頭說：“可以，東廠可以出力幫你從張家借錢，但不能公開。”

秦德威也應(yīng)聲道：“成交！”

秦太監(jiān)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疑問道：“張瓚爲什麼要向你索賄？兵部又管不到你，你何至於屈從？”

與秦太監(jiān)好歹也是臨時合作者了，秦德威也就坦白說：

“家父曾諱銑，目前是待選差的僉都御史，欲往邊鎮(zhèn)建功立業(yè)，但被張瓚作梗。”

秦太監(jiān)：“.”

所以東廠幫你秦德威弄來錢，其實是爲了幫這姓曾的選官用的？

心情有點苦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