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大家早已經見慣了秦淮風月,怎麼能讓如此美好的南京城完全毀於戰火之中,所以只能委曲求全,當然在柳鵬的監國政權
之中,南京新人一定要佔據最重要的位置,很多人都慶幸自己趕上了好時候,從南京官一下子就變成了北京官。
畢竟這不是王朝更替,而只是北京陷落於胡韃之手,柳鵬以齊王名義在南京組織勤王軍而已,在這種情況下,海北軍自然就可
以名正言順一路統治東南諸省,達成這次南征的預定目標。
而一旁的鐘羽正也是讚道:“能夠傳檄而定,這是最好不過,對了,殿下,行百里者半九十,進南京的事情還得殿下閣下格外用
心些。”
柳鵬卻是說道:“鍾老先生,這件事回頭還得借重您的手筆啊!不管是拜謁太祖皇陵的祭文,還是即位監國的詔書,也只有您這
樣的老進士才能寫得來啊!”
對於鍾羽正這樣的舊式人物來說,這是近於最大的誇讚了,因此鍾羽正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殿下言重,是陛下言重了!”
只是他的淚水之中既有開懷,又有許多莫名的感傷。
而對於南京的軍民來說,這樣的結果似乎也是比較完美的,至少南京城又躲過了一場兵火之災,雖然很多讀書人都用“齊魯武夫
”來形容這位準備在南京監國的齊王柳鵬,但是他們除了罵上柳鵬與海北軍幾句,也掀不起什麼波瀾來。
城頭變幻大王旗,最緊張的還是錢謙益與劉孔昭等幾位主持監國事務的主事者,他們雖然不是海北軍的核心人物,只是屬於新
進之臣,但是辦起事來卻是不遺餘力,在齊王殿下與海北軍進城之前好好整肅了一番南京城,甚至比海北軍這邊的官員還要用
心些。
不管是南京六部還是南京司禮監還是其它衙門的官吏,齊王陛下已經降了口諭下來,一律予以留用,但是劉孔昭、錢謙益與南
京城內的這批主和派還是採取“殺一批,關一批,免一批”的策略,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正反對海北軍,又有多少人是冤魂枉,
誰也說不清。
東林黨首錢謙益在這件事中可以說是首倡其事者,但是現在南京六部與其它衙門有幾百人免職、下獄甚至被殺,他又有些著急
起來,今天藉著柳鵬去拜謁太祖皇陵的機會,錢謙益特意來找了先期入城的鐘羽正與劉孔昭:“無錫錢謙益見過鐘相國!”
鍾羽正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自己是“相國”,雖然在海北鎮他確實是“相國”的位置,但是長期以來沒有人用這個稱呼來稱呼自己,
因此心裡十分高興:“牧齋是來找齊王陛下的吧,陛下現在正跟姚督軍他們一起去拜謁太祖皇陵,說起來這件事還是誠意伯與牧
齋的功勞!”
錢謙益不由掃了劉孔昭一眼,沒想到這個勳貴武臣也能想到這樣的主意,看起來誠意伯的子孫也多多少少有點墨水,他身邊也
有些人才,但是他不會因爲這件事而改變自己的觀點:“老相國過獎了,倒不是來拜見齊王陛下,而是……”
只是那邊劉孔昭卻是大大咧咧地說道:“牧齋就不用客氣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殺人的事情得搶在監國即位之前辦下來,不會就
有大麻煩了!”
錢謙益一下子沒明白過來,既然是柳鵬在南京應天府即位監國,統領天下兵馬,怎麼要搶在柳鵬即位之前殺一批人,只是他很
快就明白過來了:“是北京那邊有消息了!”
劉孔昭點點了頭說道:“勤王詔書昨天晚上剛剛到了,建奴入寇,信王殿下命令天下兵馬勤王!”
現在南京城下的官吏,只要是有點頭腦的存在,都會及時把崇禎皇帝改稱“信王殿下”或是直稱“信王”,雖然只是稱呼上的小小
改變,卻是關係著前途的重大問題。
所以錢謙益並不覺得劉孔昭這句“信王殿下”有多刺耳,他關心的還是信王殿下的這封勤王詔書。
恐怕連崇禎皇帝都沒想到南京應天府會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失守,因此這份勤王詔書對於南京事務並沒有做過多的安排,只是
安排了一波“討賊”事務而已。
雖然是掩耳盜鈴,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勤王詔書中的“賊”到底是誰,在這種情況下,南直隸與整個東南的形勢又發生了巨大的變
化,所以南京城內即使能不殺人,但是也要採取“關押一批,免職一批”的策略,而錢謙益的態度也第一時間改變了主意:“那趕
緊把這些亂臣賊子斬盡殺絕,寧可錯殺一批,也不可能錯放一個!”
雖然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但是如果信王殿下捲土重來,那麼錢謙益絕對是南京獻城的罪魁禍首罪無可赦,到時候即使不是死無
葬身之地也是身死族滅的結局,因此他的態度纔會變化得這麼快,一定要斬盡殺絕。
只是鍾羽正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牧齋實在言重,幾隻阿貓阿狗又能掀起多少波瀾來,齊王陛下的意思是能不殺人就不殺人!”
錢謙益一下子就沒明白過來,他當即問道:“不是外面不是說已經殺了不少亂臣賊子嗎?”
“是斷了死罪了!”劉孔昭在一旁補充道:“除了幾個罪大惡極者,都還沒有正式正法!”
所謂“罪大惡極者”那就是在海北軍與柳鵬入城的過程準備組織武力抵抗並開始串聯行動的幾個勳貴子弟與衛所軍官,他們甚至
還跟抓捕他們的官軍、營兵發生了衝突,雙方都有不少死傷。
雖然這些勳貴子弟與衛所軍官來頭都不小,甚至有不少人屬於明初就開始襲爵、襲職的名門世族,但是現在卻沒有敢替這些“罪
大惡極者”開口辯護,誰都知道替他們辯護就是犯了方向性的根本錯誤。
而劉孔昭雖然認識這些勳貴子弟與衛所子弟中的大多數人,有些人甚至還是他小時候的玩伴甚至是親戚,但還是快刀斬亂麻,
直接就把這些意圖起事的亂臣賊子就地正法。
至於獄中關押的其餘犯人因爲不屬於“罪大惡極”,或者說沒有用武力抵擋海北軍與齊王殿下,所以就逃得了一死,而現在監國
陛下又金口御言“能不殺人就不殺人”,這些人可以保全性命。
只是在信王勤王詔書抵達南京之後,現在形勢又發生了變化,錢謙益不由又多問了一句:“勤王詔書這事監國陛下已經知道了嗎
?他是什麼意思啊?”
鍾羽正點了點頭,他覺得錢謙益作爲東林黨首還是非常合格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最關鍵的問題:“齊王陛下去皇陵之前我特意
又問過了一句,他還是那句話,平定東南大爲不易,所以能不殺人還是不殺人爲好了!”
劉孔昭不由又多說了一句:“所以我們要搶在監國即位之前把事情辦好!”
現在錢謙益反而是迷糊起來:“那是真要殺人還是少殺人?”
現在柳鵬與姚督軍等人是去拜謁太祖皇陵,在拜謁皇陵之後柳鵬就要著手以齊王名義即位監國的問題,在他即位監國之後,那
肯定是“不殺人”、“少殺人”的聖朝。
但是在他即位監國之前,即使殺人甚至是大開殺戒都跟柳鵬沒有任何關係,錢謙益摸不準的問題是柳鵬即位之前是真要大開殺
戒,還是先定一批人的死罪,然後再慢慢赦免他們。
而鍾羽正當即答道:“當然是真要少殺人,只是先定了他們的死罪,然後再予以赦免甚至官復原職,這些亂臣賊子敢不對陛下感
恩抱德!”
這就是第一流的統治術,這些現在南京城內意圖不軌的這些亂臣賊子都是身輕體貴,沒嘗過真正的苦頭,所以纔會對大明與信
王殿下抱有什麼幻想。
現在讓劉孔昭與錢謙益出面把他們打落雲端,捉進大獄好好嘗一嘗苦頭,然後再由柳鵬在即位大典之前予以赦免,到時候柳鵬
對他們就有再生之恩,他們既吃過天大的苦頭又受了柳鵬的再生之恩,到時候想要起事肯定就要三思而後行了。
而且鍾羽正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那就是國家初造兵事頻繁,財政十分緊張,那麼海北鎮即使有些撫民安民之舉,但是由於財
力極其有限也只是杯水車薪,而柳鵬即位監國的時候肯定要有一系列撥亂反正的善舉。
既然要“撥亂反正”,肯定要有“亂”,而且柳鵬的宏大計劃雖然說是不費一文錢,但至少要讓南京與東南官民看到柳鵬的誠意,
所以這批亂臣賊子非得從重處置不可,到時候才能顯示出柳鵬的帝王氣度,也讓東南數千萬官民看到柳鵬的充分誠意。
所以這些亂臣賊子將有一段極其特殊的人生際遇,鍾羽正繼續交代錢謙益:“反正勤王書信的事情等到陛下即位監國之後再慢慢
公開,陛下監國之前,根本沒有什麼勤王書信!”
這不是掩耳盜鈴,而是準備徹底抹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