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大半個月,通往澳門的所有官道上一支支龐大的運輸隊往來穿梭,隨著最後一批貨物開始進入廣東境內,在大明呆了大半年的西方使者們終於離開了。原本他們不會走得這麼快的,畢竟送了那麼多公主過來,他們還在琢磨著是不是該讓大明方面開個收據,或者讓那個得了便宜的昏君給點優惠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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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負責外交工作的熊文燦熊大人說了,大明是禮儀之邦,皇帝娶親更是頭等大事一點也馬虎不得。爲了能夠讓西方來的公主們有足夠的時間學會宮廷禮節,避免在將來因爲犯錯而受懲罰,更爲了體現大明帝國對盟友們的尊重。所以,大明決定再用大半年的時間,爲這些遠離家鄉的公主籌辦一場豪華婚禮。
屆時,大明會敞開大門歡迎西方使者們的再次到來。雖然不稀罕陪嫁什麼的,但熊大人還是好心地提醒各國使臣,下次來的時候最好把炮給拆了船上裝滿銀子,這樣才能購買更多精美的商品回家。
當然了,這樣的解釋也只能哄哄那些西方盟友。在明代,納妾其實是不需要進行任何儀式的,東漢大儒鄭玄在爲《禮記》註釋的時候就說過,“妾合買者,以其賤同於公物也”,妾的地位雖然比小三高點,但也很少有人願意敲鑼打鼓地迎進家門。而皇帝做爲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想要個小老婆就更簡單,用斯文點的話來說那叫寵幸。完事後心情好就給個名頭,心情不好也不用承擔任何後果。
熊文燦之這麼做。並不是皇帝要收的小老婆有點多,而且來頭都還不小,所以需要給孃家人面子。他僅僅是在替施維拉和安塞爾的主子找藉口,讓他們能利用參加婚禮的機會,派出更高級別的談判代表。
“驄弟,你這吃相就不能斯文點?”南京城,一座極其普通的酒樓上,風度翩翩的公子哥盯著同桌哪個正在狼吞虎嚥的胖子。很想抽他兩巴掌。這都什麼人嘛,才讓他陪著逛了半天街,就跟餓了一整年似的。
坐鎮南京這麼多年,崇禎一直是在皇宮和朱由驄家的王府之間溜達,最遠的一次也就是去帝國學院呆了兩天。現在西方盟友們已經離開,朝中大小事務也有那一票奸佞打理著,閒得無聊的皇帝終於能抽出空帶著某個無恥的胖子在城裡玩起了微服私訪。
“斯文?俺這是在吃飯。又不是跟人談判,那麼講究幹嘛?”朱由驄是經常跑宮裡去蹭飯,但象這次需要皇帝親自討銀子請客的事他也是頭一次遇上。擰著最愛吃的醬肘子,朱由驄口詞不清地嘀咕道:“這裡更非洛陽,認識俺的人可不多。”
“行!你吃!撐不死你,爲兄的就再在給你叫兩桌來!”雖然是第一次逛街。但崇禎這次還真沒忘帶銀子,出宮的時候周皇后可是準備了好幾百兩,讓他身邊那幾個不起眼的侍衛給揹著。
“還叫啥?吃完這個肘子就差不多了!”朱由驄很想看崇禎付不出銀子時的窘樣,無奈這個時代的物價太低,那幾百兩銀子買的食物足夠他這樣吃上一整月。
“不吃了?那爲兄的可結帳了哦!”皇帝苦皇帝累。皇帝忙了這麼多年只撈到三天假期,崇禎還想著多逛幾處地方呢。朝著雅間外吼道:“小二。結帳!”
“二位客官,酒菜可還滿意?”樓下的店夥計一臉笑容走進了雅間,點頭哈腰笑道:“承蒙惠顧,一共是十六兩七錢銀子,多謝了!”
這麼大一桌子菜餚外加兩罈女兒紅味道都不錯,價格也的確不便宜,但皇帝花十多兩銀子請客這事說出去很常丟人。第一次逛街的崇禎犯起了傻,有點不敢相信地質疑道:“多少?”
“這位公子爺,您看啊,這可是最新鮮的海蔘、石斑……”聽到人家說的是外地口音,店夥計害怕被顧客認爲自家開的是黑店,趕緊解釋道:“我們這裡的價格可是全應天府最公道的了,不信您可以打聽打聽……”
“這位小二哥,你誤會了。朕……”發覺自己說錯了稱呼,崇禎連忙該口道:“真的就六兩七錢?這麼大一桌子菜,你確定沒算錯?”
“嗨!瞧您說的!”放下了心思,店夥計估計這個公子哥應該是屬於白癡那一類的。“哪能錯呢?小的雖然沒什麼學問,但也在官學開辦的那個夜校念著書呢,若是這麼點小帳都算不好,那還不得被人家給笑話死?”
“哦……”聽到這話,崇禎滿意地點了點頭。當初孔衍植提議在各地官學開設夜校,方便那些白天需要爲生計奔波的百姓接受教育的事,在朝堂上還引起過不小爭議。大臣們主要是害怕百姓們太過忙碌抽不出時間來學習,而讓朝廷浪費資源。但現在看來,這種擔心完全沒有必要,只要有機會百姓們是願意去接受先進知識的。
皇帝當家卻很少過問物價,從他手裡花出去的銀子向來都是以萬爲單位。店夥計無意間的這句話又讓他聖心大悅,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讓自己顯得很無知。
“不對吧,這魚怎會如此貴?”店家今天的運氣不是太好,陪同皇帝和鎮國將軍逛街的是新上任的兵科給事中吳麟徵。雖然海鹽不出產石斑,但他對於海產品的價格還是大體上知道一點,即便是在嘉興府最豪華的酒樓裡也不可能象這裡一樣賣到二兩銀子。
“這位客官,您有所不知!貴的不是這魚,而是一路上舟車勞頓的花消。”店夥計進一步解釋道:“這還是當今皇上聖明,允許商戶們走海路過來。否則您要趕上前些年來啊,我們這小店可沒這稀罕物。要吃您得去興泰樓那種大地方,而且比這還小的人家得找您要十兩銀子!”
“既是如此。那到也公道!”都說要打聽消息得去茶樓酒肆,但崇禎今天是出來逛街的,他可不想把時間都浪費在這裡。聽人家說,哪有自己去看的真切?如果不是來這裡吃飯,怎麼知道夜校已經如此受歡迎,而原本是爲了能更方便從西方盟友家掏銀子的政策,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已經給大明百姓帶來了實惠?
“這位公子爺……”皇帝已經顯得不怎麼耐煩了,吳麟徵也只能乖乖地從隨身包裹裡掏出銀子付帳。但看著那一大錠官銀。店夥計卻顯得有些靦腆。
“怎麼了?可是這銀子有何不妥?”吳麟徵手上拿著的可是皇后的私房錢,怎麼也不可能出問題。
“不是!不是!小的這就去給您找銀子去!”吳麟徵的樣子還真有點讓人害怕,店夥計接過銀子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吳愛卿,你這張驢臉就不能改改?”所謂近墨者黑,跟朝中的那票奸佞呆久了,崇禎還真不習慣身邊帶著這麼個不茍言笑的跟班。“難怪吏部和刑部都推薦你最適合去法學院那邊進修,你這樣子也只能坐在堂上審案。否則實在有損朝廷官員的親民形象……”
“臣謝主隆恩!”這都什麼邏輯啊,感情成天跟那些奸佞一樣嬉皮笑臉的,不把你這皇帝當幹部才合格?但去法學院深造,學成後秉公執法伸張正義,這還真就是吳麟徵的最大願望。
“篤篤……”很輕的兩記敲門聲,在獲得允許後一個老者走了進來。“老朽是這裡的掌櫃。敢問這位公子可是從北地而來?”
“我家公子從何而來,跟你有甚關係?”爲了能順利地讓皇帝把自己給踹進帝國學院,吳麟徵的那張驢臉拉得更長。
“本公子是由京城來的,有什麼問題嗎?”狠狠地瞪了吳麟徵一眼,崇禎自己接過了話頭。打算再也不給這傢伙嚇人的機會。
“沒有!沒有!公子您衣著華麗,身邊僕從又鷹揚虎視。顯是大富大貴之人。既然您來自北地,可否容老朽斗膽問一句……”不敢再看那邊鐵青著臉的吳麟徵,掌櫃的陪著笑臉對崇禎道:“請問公子您可有朝廷新發的寶鈔?”
“寶鈔?”吸取了以前的教訓,崇禎在這件事上做得極其謹慎,到目前爲止朝廷一共讓研究院那邊試印了不到兩千萬兩。而且爲了防止對大明國內的經濟產生不良影響,現在也只是發放給了倭島那邊的商人,讓他們在交納朝廷稅收時使用,根本不可能在市面流通。這個小小的酒樓掌櫃,怎麼可能會問這個東西。
“對!對!就是寶鈔!敢問公子可有?”害怕人家拒絕,掌櫃的趕緊接著道:“若您能用新寶鈔結帳,老朽願給您打九折!若您手裡頭還有多的寶鈔,老朽也願意按十比九的價格跟你換!”
用現銀虧著本地換寶鈔?這掌櫃的該不是忙糊塗了吧?崇禎也不明白市面上根本就還沒流通的東西,這人拿去能幹什麼?
“俺這裡有寶鈔,也可以換給你五百兩,但你得告訴俺換來幹嘛!”那種花花綠綠的紙片對崇禎沒什麼吸引力,他更喜歡看到滿屋子堆滿了金銀財寶,但朱由驄第一次見到後就已經愛不釋手。在研究院呈送樣品的時候,他也費盡脣舌從朱啓驥那裡騙了兩張最大面額的來。
爲了能夠提高新寶鈔的防僞效果,這次研究院抽調出數十名特級大師負責這項工程。爲新寶鈔專門研製的紅藍纖維紙張除了研究院沒任何地方可以生產,使用凹版進行的彩色套印方法讓新寶鈔看起來線條更加清晰也富有立體感,而比瑞典人提前三十年使用的水印技術則是完全意外的產物。至於那種崇禎用來坑自己弟弟的微雕技術麼,當然也沒被放過,在某個特定的角落裡能用顯微鏡看到“大明帝國崇禎版寶鈔”字樣。
“這……”被放在桌子上的寶鈔,怎麼看怎麼覺得比那個一臉微笑的胖子要可愛。猶豫了半晌,掌櫃的雙眼中那道綠光才漸漸消失,壓低聲音道:“老朽看這位公子也是大有來歷之人,肯定不會在乎這等小利,但也請公子切莫說出去……”
又是商學院那羣奸商搞的鬼,他們在這次和西方交易的那點樣品就已經賺了好幾十萬兩。別看現在的利潤不大,但相比已有的庫存來,賣出去的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以想象,當下一次西方商人開始正式採購的時候,每筆交易金額肯定是個天文數字。賺來銀子他們不會嫌多,存銀子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怎麼運銀子卻成了大麻煩。
既然是大規模的工業化生產,那所有的商品不可能都集中在一地採購。江南地區生產的是輕工產品,但很多原材料卻需要從北方運來。雖然經過中央集團軍的大力清剿,各地的山賊土匪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但運銀子所僱的人手也得給工錢,各地鏢局可不會給人白乾活。最新的行情已經是每百兩銀子只要過了黃河運費一兩,這實在是太黑了點。
而新寶鈔的出現讓商人們眼前一亮,根據周延儒打探到的消息,朝廷的確是要重推新寶鈔。雖然還沒定下具體的時間,但六部已經抽調出人手在研究宋元時期的做法,並參考範賊指定相關章程。如此謹慎的做法,也讓商人覺得這次應該不是胡鬧。否則崇禎那昏君大可直接學洪武皇帝強行推廣,根本不必花大心思在防僞設計上,也不可能拿朝廷稅賦來做實驗。更不會在正式發行之前,就首先考慮到了回收的問題。
既然可以用這個來上稅,那爲什麼不用這個來交易呢?以後買個東西,再也不用讓人成天扛著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銀子,在大明境內四處亂躥了。
朝廷準備什麼時候推廣寶鈔,周延儒是無法做主,但他手下的那票奸商卻想出了逼迫朝廷儘快實施這項好政策的方法。就跟崇禎當年欺負他們一樣,先發動民衆把聲勢給造起來。根據倭島上閔洪學的統計,這次流散在大明境內的新寶鈔面值不會超過一百萬兩,數量雖然不多卻也夠用了。
於是,倭島商人使用新寶鈔上稅享受七折優惠的消息不脛而走。雖然朝廷在崇禎六年就公佈的商業稅徵收辦法還有兩年纔會正式開始實施,但江南大大小小的商戶們卻坐不住了。要上稅沒問題,但憑什麼海商能夠享受的待遇他們沒有?不就是寶鈔麼?仿製不出來,還不能高價收購啊?
在那張五百兩的誘惑下,掌櫃的甚至還說出了最新的市場行情。用十兩銀子收面值九兩的寶鈔,到了黑市上他還能賺一兩!就這他還不願意賣呢,他是要先存著,等開始繳稅的時候再拿出來,那可是打七折的!
“皇兄,這又是誰給您出的餿主意?”朱由驄打死也不會相信周延儒會有那麼大的膽子,沒人在背後撐著他敢去鼓惑民心?
“什麼叫餿主意啊?合著在你心裡,爲兄的就那麼沒主見?”在大街上踹人有失風度,崇禎忿忿不平地嘀咕道:“這辦法可是爲兄自己想出來的。反正倭島那邊已經答應他們免稅三年了,就讓他們配合著先測試一下搞個內部流通,順便把消息放出去,讓老百姓先習慣這東西的存在豎立起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