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四年也並非什麼好年景,但要在頭兩個月就裡找出點大災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這也難不倒博學多聞的士林精英。需要首先考慮的到是這受災地方,離北方太近了肯定不行,否則那遍佈於各個角落的朝廷秘探很容易就證實消息的真僞,屆時那欺君之罪落誰頭上也不是好玩的。太遠也行不通,這可是明代總不能瓊州府受了災京城立馬就知道吧?也幸虧張瑞圖有兩個兒子擔任永州和贛州知府之職,讓他們上書朝廷報點天災杜撰點人禍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當然,要是現在讓那倆兄弟上書朝廷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了,那有啥啊人家離鄉背井地爲朝廷效力還能不抽空寫有點家書?眼下事態緊急找人來模仿一下就行,畢竟這事關係到大明江山的穩定,大傢伙說點善意的謊言也還可以理解。
然而報什麼災那也是一門大學問,人禍那是肯定不行的,否則影響到那倆倒黴小子日後的升遷事小,要是給洛陽的死胖子找到藉口打著平叛旗號趁機南下,這後果可沒人敢去承受。而報天災就更得有講究,雖然江南地區常年飽受洪水之苦,但這才二月連長江都正處於枯水期又去哪找這麼大的水來應急?地震?藉口不錯,但要同時把永州和贛州給震出問題那得多大的動靜才行啊!颱風?這可是湖廣跟江西,風不管怎麼吹總不能繞廣東福建莫名其妙地冒出來吧!這時候天上飄起的雪花到是給了蔣德璟靈感,這樣的天氣在北方那是瑞雪兆豐年,但放到南方那就是一場大的災害啊!
君子麼敏於事而慎於言,就在定下計策的二月十九日當夜,兩封八百里加急奏摺被迅速地轉往洛陽。留守京師的周延儒非但沒有發表疑義,反而推波助瀾以內閣大臣的名義要求沿途官員不得耽擱迅速呈報給皇帝。
“南方雪災?”看著剛遞到手上的奏摺喝著陳年佳釀,正在品嚐皇后周氏新研製美食的崇禎滿面愁容。“韓愛卿,這次還真讓你給蒙對了!”
什麼叫蒙?老夫當年怎麼說也是那羣禍害的頭,雖然坑人的辦法沒那小妖怪多,但眼下這些招數還是老夫教他們的呢!不過這些昔日同僚也太不長進了點。一場雪災能成什麼氣候,若有老夫主持的話怎麼也會搞個天下大亂的奏摺來嚇唬皇帝,這樣才能撈得更多啊!心裡這麼想,韓爌還得腆著個笑臉狂排馬屁道:“草民不過是偶發靈感,哪及聖上目光如炬……”
“行了。行了!”這老傢伙又開始了。他不就是想提醒朕別忘了賭注麼。崇禎指著案上一盤怪模怪樣的美食道:“這是皇后試製的咖啡牛肉,朕就賞給你了!”
咖啡?牛肉?還試製的?不用說這肯定是羅雅各的那羣西夷婆娘教給皇后的,韓爌現在終於明白皇帝剛纔爲什麼一臉痛苦了。看著一大盤吃不能吃倒不能倒,黑乎乎的東西老先生只覺得胃疼。“謝聖上恩典!”
“都是自己人。你就別這麼虛僞了!”成功處理掉那盤難吃的食物還不辜負皇后的一片熱情,崇禎的心情當然很不錯。“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漸入角色,那我們是不是也該準備一下?”
“不急!不急!”韓爌突發奇想,或許把哈萊姆那半船的咖啡給煮了灌到張瑞圖肚子裡,比小妖怪提議往傷口上抹番椒水更能解恨。“現在火候還沒到。皇上還得繼續忍耐點時日!”
“還要等?”崇禎實在難掩心中的失望情緒,稍加思索後才試探道:“要不我們現在就把另一封奏摺拿出來,這樣驄弟也好隨同南下了!”
“不可!”按照韓爌原先的設想,張瑞圖等人最好的選擇就是栽周鳳翔一個剋扣軍餉的罪名,這樣不但能借口安撫軍心找國庫要錢,操作得當還可以把皇帝逼到尷尬的位置上,讓他背上識人不明的黑鍋繼續凸顯其昏庸無能!但那羣傢伙顯然沒這個膽子,既然人家沒說達官兵鬧事,身在洛陽的皇帝當然不能未卜先知地把這事給抖摟出來。“此事聖上若操之過急則有東施效顰之嫌。反倒會讓他們看出這是一個陷阱!”
“好吧,那朕就再等幾天!”放棄了堅持,崇禎依然不滿地嘀咕道:“那西夷的辦事效率也太低了點,這都被人給搶上門了還這麼拖拉……”
不是在討論找藉口下江南收拾士人嗎,怎麼又扯上澳門的那羣倒黴蛋了?其實這事還真不難理解。韓爌可是東林前領袖他想出來的辦法豈是南居益那小子能比的?如果僅僅把官員們逼得散盡家財而怨聲載道,藉口新安達官兵領不到軍餉跟著起鬨就調鎮國將軍南下那也顯得太小題大做了點。而且調集數萬大軍南下就爲了欺負自己人,實在太過浪費!
屬於大明朝廷的無敵大軍放在國內那頂多算個威懾力量,也就負責嚇唬嚇唬人給皇帝撐腰而已。但要是扔了出去對上異族,那他們就是一羣禍害!京城的那些傢伙不敢搞得天下大亂。但崇禎皇帝還真就不介意,沒事挑起點國際爭端不但可以有更充足的理由關門放胖子,還能讓熊文燦等即將上任的官員借收回澳門這事鍛鍊下外交能力。
“驄弟,你就不能停下來陪爲兄的說會話?”不小心看到旁邊那個埋頭狠吃的小胖子,崇禎只感覺到嫉妒羨慕恨,難怪這小自突然講起禮儀來了,原來他早知道這東西難吃才胡說什麼皇后做的東西只能朕一人品嚐。
朱由驄擡起頭,很是不屑地道:“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俺堂堂一正人君子沒指責你們偷偷摸摸搞陰謀詭計就算好的了,還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啪噠!”剛被端起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這小胖子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就他居然也敢腆著個臉提君子二字?要是他能排上號的話,整個大明就得轉轉風向大家跑去做小人了。忍住揍人的衝動,崇禎裝出一副可憐樣道:“此次南下困難重重,你就忍心讓爲兄的焦頭爛額,不幫忙給出點主意?”
“皇兄您講點道理好不好?”如果不是大明還離不開這個坑弟的皇帝,朱由驄真的很想把他給拐到海外扔一破島上。“這可是收拾士人整頓吏治,俺一統軍將領跟著瞎參合幹嘛?您是想多培養幾個安祿山呢。還是想整出羣大明的石敬瑭?再說了,能出的主意俺不早就告訴你了嗎?現在有這麼多人幫襯著,您還有啥好擔心的?”
“不想幫忙就明著說,找這麼多借口有什麼意思?”雖然心裡承認朱由驄的話很有道理,但崇禎還是忍不住數落道:“還石敬瑭呢。就你這成天琢磨著擴張領土的小胖子。能幹得了割讓燕雲三十六州給人家當兒皇帝的差使?”
“咳!咳!”又要開始了!李國普對於鎮國將軍堅持軍人只負責守土衛國非必要不參與國內政治的想法很是贊成,當然皇帝希望使用暴力以最快速度解決弊端的想法也沒錯,但要是讓這倆小子吵下去今天這會就沒法開了。
“咳什麼咳?傷風了就回家吃藥去!”剛纔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很快放棄了分歧,目標一致指向那個正在擠眉弄眼的李國普。
“臣啓陛下……”早就受慣了閒氣。好幾年都不知道被尊重是什麼感覺的李國普也沒法計較什麼。“如今南下在即,我們是不是該準備去聯絡那人了?”
“你說的是衍聖公孔衍植吧?放心,朕早就給押送謝升的蕭長林下了密旨,曲阜那邊很快就會宣佈戒嚴!到時候,相信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提到這事崇禎到是一臉得色。
“什麼?皇上。您……”要韓爌想法對付江南士人他沒什麼意見,要他去學院教書也可以接受,但作爲堅定維護儒家傳統的學者,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皇帝居然要對聖人的子孫下手了?
“大驚小怪地幹什麼?朕又不是要抄家滅族,只是想請他幫個忙!”崇禎這纔想起這事好象還沒人給韓爌提過,忙對李國普道:“你給韓愛卿解釋一下,免得人家誤會爲朕的是蠻不講理的昏君!”
“遵旨!”
“這……”聽完整件事的安排,韓爌用腳趾頭也能猜到能想出這個損招的肯定是那個無恥的小胖子,也只有他纔敢把聖人給牽扯進來。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堵住天下悠悠衆口。讓士人們被欺負了還得打掉牙齒往肚裡咽的辦法。“可是皇上,您這樣做就不怕激起衆怒?”
“衆怒?韓愛卿過慮了,朕這不是接到張國維的奏摺說那山東諸城有人準備謀反,才特意派譴宮中侍衛去曲阜保護聖人家廟麼?”崇禎這次還真不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就在朱由驄成親期間山東境內的確冒出來了一股反賊。只不過人家剛打出旗號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而已。
黑!太黑了!韓爌雖然不知道那些反賊的來歷,但不用說這事就跟那個自稱正人君子的小胖子脫不了干係,難怪那事突然又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呢,原來這小子早在第一次出關後就埋下了伏筆。現在皇帝突然出手把孔衍植的家人給捏在手裡還藏著一支隨時可以拆了孔廟的禍害。無論那衍聖公是出於維護聖人形象還是其它什麼目的,都得配合皇帝把這戲給演下去。
“皇上。草民還有一擔憂!”已經上了賊船,韓爌很明白即使自己這個時候退縮那隻能註定遺臭萬年,還不如竭盡權利幫皇帝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有話就說,朕要真解決不了不還有卿等和……”雖然朱由驄已經擺明了態度,但崇禎相信事情真出了大的紕漏這個小胖子也會站出來背黑鍋的。
“即使我們現在堵住了他們的嘴,可日後有人議論起來又該當如何?”
“就這事啊?”崇禎樂了,你以爲那小胖子就沒考慮到怎麼善後?他早就找好了幫朕墊背開脫罪責的人啦,而且這傢伙說起來還很可能與皇家有點關係呢!“愛卿過慮了,數百年前就有人爲我們準備好了辯解之詞!卿身爲當世大儒,不會沒讀過晦庵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