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姚廣孝：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其興也忽焉，其亡也忽焉

“打一棒子，給一糖棗，這是御下之道，我知道，這稅改做的太絕了，絕到讓人發(fā)瘋，總要來一碗溫和的湯藥，讓這些人平心靜氣，養(yǎng)廉銀，就是這一碗湯藥。”

朱高燨緩緩說道，“官吏貪贓，時有所聞，特設此名，欲其顧名思義，勉爲廉吏也。知大臣祿薄不足用，故定中外養(yǎng)廉銀兩，歲時賞上方珍物無算。根據(jù)地方的富庶與官員的政績，發(fā)放一定數(shù)額的養(yǎng)廉銀，養(yǎng)廉銀的數(shù)字，爲本薪的五十番至一百番。

“譬如呂朝陽，身爲正二品督稅使，他的本薪摺合爲四百四十兩，鑑於其政績著重，截止年底當發(fā)放四萬餘兩的養(yǎng)廉銀。”

姚廣孝摸了摸光禿禿的和尚腦袋，問道：“這些銀子，是從國庫裡出？”

“養(yǎng)廉銀算作俸祿，當然是從國庫裡出的。”

“天下之大，官員如螞蟻一般數(shù)不勝數(shù)，你可曾想過，數(shù)目如此龐大的養(yǎng)廉銀，國庫是否有銀子發(fā)放？”

“國庫有錢，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錢。”

朱高燨手指輕敲扶手，“光是今年半月徵收的稅務，就已經(jīng)夠發(fā)放這龐大數(shù)額的養(yǎng)廉銀了，所謂養(yǎng)廉銀，取之於官，用之於官。”

養(yǎng)廉銀，出自滿清雍正一朝的大臣田文鏡。

田文鏡治理河南的約十年裡，他被世人稱頌爲政績天下第一。

此人是漢軍出身。這所謂的漢軍，雖然也是漢人，但是他們早在清政權還在東北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歸順清朝。

因此，這些漢軍即使不參加科舉，他們也有別的當官途徑。田文鏡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先從小官混起，在基層摸爬滾打很多年之後，慢慢爬到了內閣侍讀學士的位置上。

就是在這個位置上，他靠上了雍親王胤禛，成爲了雍親王的門客，這位雍親王，後來名爲雍正皇帝，得益於站好了隊，田文鏡的仕途如步青雲(yún)。

如果不去計較這位仁兄的人品和立場，只從他的手段來看，確實是一代人傑。

“這確實……很巧妙。”

姚廣孝手裡捏著佛珠，心中在盤算著朱高燨的策略。

他在治國之道上造詣出神入化，自然能明白這養(yǎng)廉銀的用意，說實話，養(yǎng)廉銀算不上很高明，用不好的話甚至可以說是臭棋。

人的貪慾猶如高山上的一個雪團，越滾越大，直到無法控制後轟然爆發(fā)，引動雪崩。養(yǎng)廉銀無法滿足人的貪慾，除了會導致國家的經(jīng)濟崩壞，毫無意義。

但如果將養(yǎng)廉銀，與督稅院結合起來，就顯得很微妙了。

督稅院引動的風波太大，如果控制不住，就如同走上了洪武朝的老路。

洪武一朝，朱元璋對貪污的容忍度爲零，他做的比朱高燨更絕，朱高燨最起碼還給貪官留了一條活路，朱元璋則是全都殺盡。屠戮帶來的不是乾淨的江山，而是更加混亂的江山，官員們明知道在洪武朝當貪官風險很大，卻依舊鋌而走險，因爲如果不貪污，他們一樣是死路一條。

大明朝的俸祿其實沒那麼低，一年的俸祿養(yǎng)家餬口是沒問題的，但爲官只靠俸祿是遠遠不夠的，打點下人、宴席賓客、巴結上司……哪個不得要錢，正二品的官員一年才四百多兩的俸祿，隨便花一下就沒了，不貪這能行嗎？

然而養(yǎng)廉銀的出現(xiàn)，可以彌補這個缺點。

正二品的官員，每年光是養(yǎng)廉銀就有上萬兩的俸祿，這上萬兩的養(yǎng)廉銀來源正是當?shù)刂笆詹簧蟻淼亩悾诙惏锥惐P根交錯，統(tǒng)統(tǒng)都得收。

爲了保證能收上來這些稅，朱高燨對於設立督稅院的政策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的，除此之外，連督稅院本身是否會被腐敗也做的滴水不漏。

所有的事情，每一樣拉出來都很荒謬，但被朱高燨鏈接在一起後，卻維持了一個很微妙的和平狀態(tài)。

督稅院、督稅司、稅內司和養(yǎng)廉銀的存在，固然不能保證大明朝貪污之風絕跡，但可以壓制住大明貪污成性的現(xiàn)象，減少貪官腐化的出現(xiàn)，培養(yǎng)出數(shù)量巨大的清廉官員，確保官員不貪也能過得很滋潤。

最重要的是，國家的財政收入，有了一個驚人的提升。

白稅黑稅，每一種稅都是一個龐大天文數(shù)字。

此前大明朝收稅，真正能收上來的連冰山一角都稱不上，數(shù)字在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

能達到百分之五，已經(jīng)足以稱之爲盛世了，國家繁榮，邊軍強盛。

而朱高燨則揭開了這張布，彰顯出冰山的本貌，少說也能達到百分之三十，這是何等的恐怖？

大明朝今年的收入，至少也得是前幾年的五倍！

“論資排輩，人情世故，由來已久，萬般人事皆在於朦朧的薄霧當中，硬鋼無用，事緩則成。”

朱高燨嘆息道，“治國之道，亦是如此，若下一味猛藥固然可以除病，然國家本身卻亦無法承受這猛藥，最終，治病的救命藥反而成了殺人的砒霜。我這一招，少師以爲我著急了，殊不知已是極爲緩慢。”

姚廣孝感慨的說道：“在治國上，你已遠勝於我，真是神仙手段啊，你做的這些事，每一樣其實都不算是什麼靈丹妙藥，常人亦可。真正難的是將所有的東西都串聯(lián)在一起，而不留隱患，這種高明的政治手段，給我上了一課啊。”

說到這裡，黑衣宰相躬身就要行大禮。 朱高燨連忙扶住了老和尚的身子，道：“少師莫要折煞我了，我哪裡受得起您老這一拜。”

“就事論事，今天伱的話確實讓我受益匪淺，受得起我這一拜。” WWW● тт kán● ￠○

姚廣孝擺了擺手，讚歎道，“左傳有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出，其興也忽焉，其亡也忽焉。先有太祖剛烈，驅除異族，後有當今陛下，以一地之力席捲天下，我本以爲大明朝後繼無人，未曾想到還有你這樣一個勝過太祖和當今陛下的王者，你，真的讓我大開眼界。”

他先前還覺得，這朱高燨剛當上太子就著急大刀斧闊的做事太著急，做事的方法也很蠢，但現(xiàn)在看來，這新太子分明是早有準備，佈下了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將天下納入其中，滴水不漏，每一步都環(huán)環(huán)相扣。

朱高燨淺笑道：“少師，事情還沒完呢，咱們再接著看看？”

“那就看看？”

“看看。”

……

在短暫的冷卻後，杭州知府孫府臺也冷靜了下來。

他意識到眼前這些上門收稅的督稅司官員似乎不是一般人，辦案的方法也是聞所聞問，不過孫府臺好歹也是大風大浪裡走過來的，什麼陣仗沒見過，心中敲定了主意該怎麼做。

孫府臺笑瞇瞇的說道：“這位大人，咱先彆著急，稅我自然會交的。”

督稅司的稽查官愣了一下：“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懂事了？”

“那是自然，我也明白大人你的難處，收了稅，你才能跟上面說的過去，都是爲官者，我懂，只不過……”

孫府臺笑吟吟的說道，“該怎麼收稅，還不是大人你一句話都事嗎，這座地窖的銀磚，隨便裝一麻袋，都是大人你一整年的俸祿。這個地窖，我就送給大人了，咱們當官的不就是爲了這點銀子嗎，你看你忙活半天最後這銀子也都得上繳給朝廷，哪裡有裝進自己兜裡痛快。實不相瞞，咱們浙江的布政使大人，我也說的上話，在那位面前替大人你美言兩句，豈不美哉？”

他是喜歡銀子，可他不傻。

眼前這些督稅司的官員氣勢洶洶，明顯是糊弄不過去了，孫府臺的主意是先把眼下這些人打發(fā)走，把問題解決了，只要他還在杭州知府這個位置上，有的是辦法賺銀子。

後面把浙江布政使搬出來，是爲了給對方施壓，警告對方自己後面有靠山，同樣都是在浙江爲官，多少得給點面子。

然而孫府臺怎麼都沒想到，稽查官聞言面色大變：“你他媽想讓我死啊，幹你孃的，給老子滾一邊去！”

他一腳將孫府臺踹翻在地，驚恐的環(huán)顧四周。

孫府臺不瞭解督稅司的制度，他這個稽查官可清楚。

上至京中督稅院，下至各省督稅司，每個部門裡都有著“稅內司”的官員存在。稅內司隱匿身份藏在每一個督稅部門的體制內，看似是普通的督稅官員，實則他們主要任務就是盯著督稅部門體制內的官員，看看有誰被腐敗了，然後上報給自己的上司。

督稅官員，知法犯法，罪加十等，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在大明朝，普通官員貪污六十兩以上，判斬立決。

可若是在督稅部門你貪了六十兩以上，直接誅九族。

這地窖裡何止六十兩！隨便拿塊銀磚塞進自己的兜裡被神秘的稅內司官員看到，都足夠判他這個稽查官誅九族了！

這九族殺起來跟鬧著玩一樣！

一名正在清點地窖銀磚數(shù)額的督稅司官員不經(jīng)意間瞥了一眼自家的稽查官大人，眼神冷漠。

他真希望這位稽查官大人多少能貪點，只要被他抓住了尾巴，把這位從四品的稽查官送入大牢，他當場就能連升三級。

這位稽查官沒被孫府臺開出的條件誘惑，真可惜。

孫府臺被踹的隔夜飯都差點吐出來了，可稽查官還是不解氣，揮了揮手道：“來個人，把這姓孫的畜生壓入大牢候審，還想讓我收銀子，這是要我九族灰飛煙滅嗎！”

“還特麼拿布政使來壓我，都不是一個體制內的，我們督稅司怕他？”

“都給我聽好嘍，今天動作勤快點把這姓孫的黑稅查完，明天就去查那位布政使大人，看看這個布政使貪了多少！”

“都得給我督稅司老老實實的交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