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朦朧黑暗中，響起急促馬蹄聲……
朱棣勒馬，放緩速度同時，擡手。
身後，生死相隨的六百多兄弟緩緩停下……
馬蹄聲越來越近。
斥候衝出黑暗，奔衝抵近，“朱先生，前方三十里，高麗斥候越來越密集，衝殺的越來越兇……”
斥候彙報時，眼神敬重看著朱棣。
之前在好陳察哈爾被圍追堵截，元軍如獵狗、羣狼，一路緊咬追殺，一路高喊‘必殺明四皇子’、‘殺明四皇子封萬夫長’……
直到這次戰鬥結束，兄弟們才知道。
和大夥稱兄道弟的。
領著大夥兒奔襲遼陽，然後折返安平山埋伏的。
又率兄弟們突入草原，大殺四方的，竟然是被貶的燕王朱棣。
誰能想到，一位裹著蜜出生的皇子，竟帶著兄弟們，創造了這麼多，想想都覺不可思議的輝煌和奇蹟！
之所以還稱呼朱先生，首先是朱先生不喜歡兄弟們叫他燕王，其次，兄弟們也更喜歡叫朱先生。
“孃的，沒完沒了了是吧！”譚淵暴躁大怒。
他實在搞不懂這羣高麗人怎麼想的。
至於這麼爲元庭拼命嗎？
一個時辰前，己方斥候和高麗斥候相遇後，他們就向西南轉進，打算避開這夥高麗人。
按理說，高麗人做做樣子就行了。
可偏偏，似乎比元軍都積極。
“朱先生，打！把這夥高麗人打殘！”
“朱先生，打吧！”
……
百戶、把總紛紛請戰。
他們只想帶更多兄弟回家，並不是慫了、怕了！
他們吃這碗飯，早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了！
張麒看著朱棣。
朱棣擡手……
瞬間安靜，目光環視兄弟們，脣角泛起笑意。
衆人不約而同笑了，二十多天生死與共，他們已經很瞭解朱先生了。
這是決定要打！
而且還要狠狠打！
凡是這種時候，朱先生笑的越燦爛，就意味著對敵人下手越狠。
“譚淵！”
“在！”月色下，譚淵雙眼激動的冒光。
其他百戶不忿瞥了眼。
可也沒辦法。
譚淵是他們中，除了朱先生，最悍勇的，這一路，有硬骨頭，朱先生不方便出手時。
都是譚淵。
這點就連張麒張千戶都無話可說。
大家爭不過。
譚淵眼巴巴盯著朱棣。
朱棣瞪了眼，指著西北方，“你帶三百兄弟，往西北方迅速轉進，撒出去的斥候全面配合你們向西北轉進……”
……
“記住，你的任務，不是和高麗人糾纏，是帶著高麗人跑起來……”
現在雙方斥候已經交上手。
他們的斥候，積極阻擊高麗斥候，探查主力位置。
而高麗斥候則拼命想穿過大明斥候的阻擊，找到他們的具體位置。
眼下，高麗斥候尚未摸到他們身邊。
李成桂這麼積極尋戰，他斷定，李成桂一定會分兵。
這樣才更容易圍堵住他們。
“高麗人分兵圍堵，就給咱們創造了機會，你在前面牽著高麗騎兵大範圍機動，他們彼此的距離一定會被調動拉開……”
他帶著剩下的兄弟，跟在後面尋找戰機，找容易收拾的，追上去，發起突然奔襲……
如果高麗掉頭追殺他這一隊，譚淵就折返跟在高麗騎兵後面，尋找戰機。
“明白了嗎？”
譚淵脣角動動，突然不想接這個任務。
他這樣一個寶貴戰力。
朱先生竟讓他充當遛狗誘餌？
太大材小用了吧？
萬一高麗人不追殺朱先生，他就連骨頭都撈不到一根，更別說吃肉！
其他百戶低頭暗笑。
朱棣見譚淵不情不願，瞪眼……
“知道了。”譚淵立即應道，他不是怕燕王這個身份，就怵朱四郎瞪眼！
和朱四郎相處越久，他是即敬佩，又有點怕！
很快譚淵帶著三百兄弟，九百戰馬，一人三騎，向西北奔衝離去……
撒出去的斥候，得到命令後，也開始向西北，一邊阻擊高麗斥候，一邊轉進。
不久後，朱棣收到消息，高麗斥候開始跟著他們的斥候向西北移動。
斥候動，高麗主力肯定也跟著動了。
“朱先生，咱們也行動吧？”
“朱先生……”
……
幾個百戶、把總躍躍欲試。
張麒扭頭瞪了眼，含笑看向朱棣，“朱兄弟，咱們是不是動一動？”
朱棣瞥了眼張麒，笑笑，隨即大聲喝令：“出發！”
隆隆馬蹄聲中，傳出此起彼伏口哨聲。
哨聲中，彭湃求戰欲，躍躍欲試
高麗人給臉不要臉！
如果是元軍數萬人、十萬人合擊共剿也就罷了。
五千人，也敢這麼狂妄？
高麗人是自信足夠精銳？
還是認爲他們損失慘重，好揉捏？
可惜，高麗人倒黴，遇到了朱先生！
他們現在的情況，若是被一羣獵狗聚集在一起，纏住，還真不好弄。
若是獵狗把其主子召喚來，對兄弟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可現在朱先生要遛狗！
譚淵充當誘餌，不斷轉進，讓獵狗爲了圍追堵截，被迫分散。
而朱先生則帶著他們，收拾分散‘落單’的獵狗。
同時，遛狗也保證了機動性，不被纏住！
妙！
彩！
……
子時。
月色下，一支高麗精騎，勻速小跑著。
李芳遠騎馬隨行，面露一絲迫不及待的不耐，扭頭，“李千戶，我們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
李千戶扎著金錢鼠小辮，聞聲轉頭……
“公子，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明軍主力的方向，我們要保存馬力。”
李豆蘭耐心解釋。
他本名並不叫李豆蘭。
他的祖上是女真人。
被蒙古人封爲駐高麗金牌千戶。
元末，元朝岌岌可危時，高麗也開始尋求擺脫元朝控制。
他這個蒙古人封的金牌千戶，就變得十分尷尬。
恰巧這時李成桂從中原回到高麗，並且迅速崛起。他覺李成桂能成大事，順勢投靠。
然後改姓李。
成爲李成桂麾下，精銳騎兵第一千戶。
將來，只要李成桂更進一步，他至少也能撈個萬夫長！
李芳遠雖然不耐，卻也沒忘出發前李成桂的叮囑：你跟著李千戶學習，追擊過程中，不得干擾李千戶。
“李千戶，我方騎兵戰鬥力，有沒有超過明軍？”
“沒有較量過不好說……”
……
轟隆隆……
李芳遠、李豆蘭一邊策馬小跑一邊聊天。
隊伍後面，一個高麗騎兵微微皺眉，往身後黑暗看去……
“怎麼了？”身邊袍澤詢問。
皺眉的高麗騎兵低聲道：“隱約聽到戰馬爆發式高速奔衝的聲音，又好像是咱們行進的動靜。”
袍澤皺眉，往後看去，眼睛瞬間瞪大……
數百騎兵，如暗夜幽靈，從黑暗中衝出……
“明軍！”
“敵襲！”
淒厲尖叫聲，撕裂般響起。
李豆蘭正陪李芳遠說話，聽到後面隱約有聲音傳來，扭頭……
“敵襲！”
“敵襲！明軍！”
……
更多更嘈雜的驚恐嘶吼聲響起。
李芳遠注意到，後軍一片混亂，忙策馬奔向側面……
眼睛頓時瞪大……
藉著不怎麼明亮的月色，他已經能辨識對方軍服顏色。
紅色！
是明軍！
明軍距後軍已經很近了！
“後軍不要亂！前軍跟我衝！”李豆蘭額頭泌出冷汗，大吼一聲，率先策馬衝出。
作爲有經驗的將領，他很清楚，要是擋不住對方，讓對方衝到後軍，他這一千精銳就完了。
‘明軍怎麼在我們身後！’
李芳遠呆坐馬上，怔怔看著即將迎頭碰撞的兩支洪流……
朱棣緊盯李豆蘭，從對方一身鐵甲，就能判斷，對方一定是這支高麗騎兵的主將。
他們只有三百多人，想打殘這支千騎精銳。
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殺主將！
“殺！”
李豆蘭也察覺這支明軍，以朱棣爲主，兩馬交錯而過時，李豆蘭大吼一聲，揮舞彎刀砍向朱棣……
咚！
咔嚓！
金屬交鳴聲和彎刀斷裂聲幾乎同時響起。
明四皇子！
虎口撕裂，催命斷裂聲傳入耳中，李豆蘭驚恐瞪眼。
他沒見過明四皇子。
可之前元軍圍剿過後，所有人就都知道，明四皇子力可拔山的特點。
凡是被明四皇子擊殺的元軍將領，武器全都斷裂！
李豆蘭只覺腰腹冰冰涼涼，接著就感覺飛起來了……
李芳遠目睹李豆蘭下半截身子還端坐馬背上往前奔衝，而上半截身子飛起後，又頭朝地，倒栽砸落……
“明四皇子！”
隨即，控制不住驚恐尖叫。
這種兇殘殺人手法，只有明四皇子！
李豆蘭以如此方式戰死，奔衝而來的高麗騎兵全都膽寒，衝在前面的與明軍撞在一起。
衝在後面的開始勒馬向旁側奔逃。
朱棣帶著兄弟們殺穿阻擊的高麗騎兵後，直奔還處於混亂的高麗後軍。
‘逃！逃！逃！’
‘父親引以爲傲的精銳，根本不是明軍對手……’
李芳遠目睹朱棣大殺四方，明軍悍勇相隨，所到之處，己方將士宛若冰雪消融般倒下。
腦海只剩一個念頭……
逃！活著回高麗，再也不招惹明朝！
下一秒，拼命抽打戰馬……
……
“報！第一千戶李豆蘭部被明四皇子偷襲，李千戶戰死！五公子不知所蹤！”
……
“報！第二千戶……”
……
這一夜，一個個壞消息不斷傳到李成桂耳中。
五更天，黎明前。
“報！第三千戶……”
當第三千戶戰死，所統帥精銳騎兵被打散後。
李成桂端坐雪白戰馬上，臉色十分難看，‘我引以爲傲的精銳，和明軍一支疲兵差距都這麼大嗎？’
回神，咆哮怒問：“太尉呢？他在什麼位置？爲什麼還不到！有沒有找到明四皇子的確切位置？”
他掉頭追趕擊殺李豆蘭的明軍騎兵，前面逃跑的明軍，就會反過來偷襲。
第二千戶部，就是被前面逃跑的明軍偷襲。
他不服氣，悶頭追擊，殺李豆蘭的明軍騎兵時，竟然把第三千戶都給折了！
我是不是就不該過鴨綠江？
“府院君不能再追了！”
“府院君，再追下去，我們的精銳都要折損了！”
“這可是咱們立足高麗，最重要的本錢！”
……
沒人回答李成桂，反而紛紛焦急開口，帶著哭腔哀求。
兩路明軍，戰術一樣，都是乘機偷襲，第一時間斬首主將。
轟隆隆……
就在此時，右側突然傳來戰馬奔衝的轟鳴聲……
李成桂猛地轉頭，循聲看去……
一羣惡狼，身穿紅襖，從黑暗中衝出……
轟隆隆……
左側也有！李成桂臉色鉅變，猛地扭頭向左……
“李成桂！”朱棣奔衝在前，遠遠大喊一聲，甩手，把李芳遠的腦袋扔出去。
“朱先生到底是個皇子，還得看我老譚。”
譚淵聽到朱棣的喊聲，嘟囔一句，扯著嗓子大喊：“李成桂！爺爺在此！”
喊聲尚未落下，所有兄弟狂笑大喊。
“李成桂！爺爺在此！”
“李成桂！爺爺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