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年底網課之前，萬長生最重要的就是要面對春晚的期末考試。
如果說最終的除夕之夜是面對全國觀衆的高考。
十二月底的彩排就是面對所有主管部門、藝術機構，特別是大領導們的審覈。
舞臺、演員、音效、燈光，所有的一切，都跟最終呈現基本一樣。
這樣最後一個月時間就是用來精益求精的整體排練和局部調整。
當然也給大幅度整改留下了緩衝時間。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很多名角、大導演就是在這個環節被逼得神經衰弱、白了頭。
整個春晚組委會的各部門開始進入超級緊張的情緒中。
連唐建程都開始患得患失，神叨叨的要先準備套替換方案。
譬如到體育館舉辦這種模式，在幾十年的春晚播出史上也僅有一次，那次還是在更加空曠的體育場，最後慘遭失敗。
所以哪怕是移到面積較小，也比較封閉的籃排球體育館內，還是面臨很大的被否定危險。
國家電視臺的演播廳最保險，所以從搭建開始，他就一個勁的叮囑要求整個場景舞臺都是可以快速拆卸轉移，萬一被否定了那就挪到演播廳。
然後草擬的備用節目，足足有超過五十個！
其中小品、曲藝、相聲等之前比較少的門類居多，只要這邊被否定，備用節目就頂上。
然後名人名角兒的大明星也在備選聯絡名單裡，一個月時間排練，唱首歌或者湊個什麼小品，也不是不可能。
萬長生好笑的看著編導組被硬生生分出一半的人手來做備用方案。
他也不阻撓，這種防範於未然的做法是沒問題的。
只是在他這裡，好像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江竹清都有點納悶，但是不敢問。
她也開始超級忙碌起來，錄播每天的春晚動向視頻都成了匆匆忙忙的小事情，因爲來自全國各地的演員全都在朝著平京集中。
原以爲她要面對衆多頂級大牌明星，現在只有十來位唱跳俱佳的演藝明星被邀請，那些賣偶像人設的流量頂星，一個都沒有。
用萬長生的話來說，要演技沒演技，歌唱不好，舞跳得又尬，上臺來做什麼？
哪怕春晚APP上不停有人在成羣結隊的要求自家愛豆上春晚，甚至包括鍾明霞的粉絲後援團都在提。
一概不理。
網上又有話說這位萬導，是不能讓任何明星超過他的名聲！
這句話現在看來好像也沒錯，起碼從最終呈現給各級領導跟主管部門的節目表來看。
著名明星，寥寥無幾。
所以江竹清也就主要成了後勤保障主管，接待主管，操心各個表演組的衣食住行。
好在萬長生三番五次提醒她要學會組建團隊，讓更多幫手來協助她處理這麼多瑣碎的雜務。
這位一直生活在演員世界，甚至一直帶著偶像包袱的美女，終於也能手忙腳亂的開始適應這種實務。
真正做到月底，各方面開始得心應手以後，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好像有了些新體會。
對真實生活的體會。
大審的那天，正好林楚妮也回平京準備年底的網課開幕好幾天了，成天在平戲和組委會忙碌傳穿梭，當然也跟著蹭車去現場。
江竹清拿這個去問她。
杜雯已經把她那輛車和萬長生換了，外交牌照實在是太顯眼，對藝術家形象更是容易誤讀。
而經過上回地鐵被熱情圍觀後，無論回戲劇學院上課還是到體育館現場，又或者在組委會辦公開會，萬長生都只有開車。
不但被堵得天翻地覆，還少了路上能看書學習的時間。
無可奈何啊。
林楚妮就告訴他可以花錢找人錄音成有聲版本，反正配音專業有的是人和時間做這種事情。
萬長生佩服她的思路敏捷。
對於江竹清的詢問，林楚妮更是意味深長：“我能徹底改變心思，放下化妝的本業去做職業教育，不就是聽了他的忽悠，接觸了以前在學校、課堂、還有我們自己生活圈接觸不到的場景，只有面對新局面，纔會讓你學會換個角度看待世界，鍾明霞爲什麼演技好，除了她做模特幾年來的積累，更是和她這兩年依舊接地氣的生活有關，她始終是在接觸生活，感受著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所以她才能演好角色，那些面癱沒演技的，真是他們不會演嗎，不過是根本不明白生活是什麼樣罷了。”
萬長生對後面無聲的樹個大拇指。
同樣在戲劇學院讀了幾年，江竹清還是要單純得多，可又沒達到鍾明霞那種心無旁騖的境界。
這下就看她能不能領悟過來了。
體育館這邊的安保防範非常嚴密，畢竟春晚在國內的地位迄今沒有什麼節目能超越。
整個外圍都被施工一樣的春晚演播現場大型看板包圍起來，該校學子想盡辦法都沒能獲得進入打探的機會，據說還借了支反無人機發射槍，打下來兩架不明來歷的無人機了！
萬長生把整個外圍轉了一圈，算是例行巡視：“雷教授一直強調要接近生活，我們美術院校也每年都提供外出寫生，藝術終歸是來源於生活，然後根據自己的感受提煉，才高於生活成了藝術，學院派容易把自己束之高閣，你這次接拍的電視劇，雖然是個女三號，但在劇情中是個很踏實很全面的角色，這種踏實全面，不是從表情、臺詞上表演，而是發自內心的眼神、體態，哪怕是仙俠劇，她在門派裡面說話的腔調，待人接物的態度，這都是可以琢磨的，通常這種熱門劇，反而沒人去打磨演技，你不就恰好可以從中脫穎而出了？”
江竹清驚呆：“你故意分派我做這些事情，就是這麼考慮的？”
萬長生呵呵：“生活處處是學問，哪有這麼刻意的，你說鍾明霞那些上班真的是爲了揣摩演技？她不過是儘量讓自己腦海裡面熟悉生活是什麼樣子，演起來就得心應手，而不是浮光掠影的輕描淡寫體驗下生活，沉不下去的體驗，是毫無意義的。”
江竹清雙手捂住嘴，竭盡全力的思考，希望能盡最大可能汲取剛纔這點金玉良言。
林楚妮不說話，笑瞇瞇的靠著旁邊觀察。
萬長生都把車停好下車，發現後面倆沒動靜，就丟了車鑰匙在扶手箱上，給林楚妮指指就走了。
他也明白，靈感這種東西，有時候稍縱即逝。
好一陣，江竹清才彷彿從夢境中出來，長嘆口氣：“我終於能明白，什麼叫做對角色的感悟了！”
林楚妮再幫幫手：“我出身在有點混亂的廠區子弟範圍，一直對那種感覺是深入骨髓的，所以當我重新回到那種感覺，去改變引導那些工人子弟參與職業教育，我就如同茅塞頓開，立刻明白了我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我所有的未來就有了主心骨跟方向，他說這叫做頓悟，清兒，明白了嗎，演戲就是演人生，你之前的人生就是太單薄太簡單，走偶像派是沒問題，可你又不願這麼糊弄，那就要真正的去接觸生活，世事洞明皆學問，他就是把這貫通了，我在向他學習，現在也很有心得，有空隨時找我探討，不收錢的。”
江竹清趕緊跟著她下車：“謝謝你了！更謝謝萬導！”
林楚妮馬上原形畢露：“嘿嘿，對於有些人放在心裡感謝就可以了，他對你的這點點撥，根本就像看見路邊小狗順手給點吃的，不用有獻身或者愛上他才華的舉動，這會讓他很苦惱的，你成功，這就是對他最大的滿足，然後可以走得遠遠的，莫來挨老子，這就是他內心的想法。”
江小狗哀怨的看著林楚妮：“你又來忽悠我！”
林楚妮認真：“不是忽悠，像我這樣自以爲還有點魅力，以爲可以掌控跟他之間的關係，現在純粹就是飛蛾撲火，等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他，卻又得不到的時候，你再看其他人，任何人想要跟你發生感情的時候，難免拿他的才華和人品來作比較，那就是個悲劇了。”
江竹清比剛纔還吃驚：“你說你……你？”
林楚妮笑笑：“對，作爲朋友希望你遠離不受傷，作爲他的愛慕者，更希望你不要煩擾到他，說起來我還是他的女徒弟呢，就是從來都不玩點潛規則，我好煩的。”
江竹清深吸口氣再確認下：“杜雯……也是這樣？”
林楚妮聳聳肩攤手：“這還要我說嗎，鍾明霞是最不動聲色的那個，不然錯愛之上的電視劇裡面她演得那麼好？李明然簡直就是給她量身定做的角色，杜雯和他之間讓我都嫉妒，有些只有他們兩個人之間纔有的默契，還有隨手就能爲他花十億投資的中東土豪妹子，光是對比這幾位，你覺得我是不是內心有很大的挫敗感？”
江竹清頓時有種站在深淵懸崖上的危機感，發出充滿文青精神的嘆息：“才華真的就是一包毒藥……”
嚇得林楚妮連忙：“你不會已經中毒了吧？！我不惜自曝心聲，都救不回來你？”
江竹清啐她：“纔不是呢，我那個角色就是仰慕男主角的才華啊……有點那個感覺了。”
這也算是角色體驗的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