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七章 傻子

“閣主息怒!”方枕諾趕忙攔住,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二哥,你沒瞧出來?這小尼姑是咱的人。”姬野平一愣,覺得這話意味很深,一時卻有點想不通透。方枕諾大聲道:“原來白教是爲了化解兵禍而來,可是我倒聽說,藏巴汗蠢蠢欲動,一直想對中原用兵呢。”荊零雨道:“其實辛廈巴·才丹多傑只是謀篡上位,他這個藏巴汗坐不坐得牢靠,還要看我教承不承認,動兵之事就更不用提了。他確是到雄色寺拜訪過數(shù)次,提出動兵的意願,但赤烈上師一直未予支持,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其實辛廈巴和丹增赤烈一直在謀劃用兵事宜,只是此事機密,每次只是他二人在一處相談,別人並不知曉內(nèi)幕,是以四大金剛和衆(zhòng)明妃聽了荊零雨的話,也無從駁起,回想辛廈巴也確實反覆來過多次,但總說動兵、動兵,終究沒動成,看來赤烈上師真的反對此事也說不定。

方枕諾道:“聽說西藏軍方六成以上都是僧兵,剩下的四成也都虔誠信佛,一切聽從赤烈上師的指揮。如今尊駕做了白教之主,不知對於辛廈巴方面,是怎樣態(tài)度?”荊零雨將身子一側(cè),泰然道:“本尊自然還是要追隨赤烈上師的腳步,依照佛法來打理一切。世間萬事皆因緣合就,辛廈巴的汗位是逆取順取,自有果報應驗,我們也不去追究,只要做汗王的能親政愛民,支持我教弘揚佛法,那便一切由他。至於發(fā)動兵禍等事,大違佛門慈悲教義,本尊是萬萬不會應允的。”

方枕諾點了點頭,向姬野平道:“閣主,看來此事皆因雙方言語有礙,致生誤會,十足可惜。既已澄清,那可不能一錯再錯。”這時陸荒橋也走過來道:“方軍師說的是,咱們大夥兒再自相殘殺,那可是讓親者痛、仇者快了。”小山上人已經(jīng)恢復了些理智,忙衝他使個眼色,側(cè)過身來低道:“這小尼之言不可輕信,咱們?nèi)羰欠胚@些人回藏,只怕他們要興兵報復,那也更是不妥。”陸荒橋立時警醒:“那麼依您的意思……”小山上人目光垂低,神情莊正地合了個十道:“咱們客情不便多言,還是由閣主來決斷罷。”

此刻姬野平滿懷殺心,讓他決斷,結(jié)果不問自知。方枕諾趕忙又近前去低道:“二哥,白教首惡伏誅,咱們七尺漢子,何苦跟個女伢子計較?幾個徒子徒孫,更加不值一提。眼前咱們還有大事,燕老高瞻遠矚,他老人家臨終的話,咱們可不能不聽。”

姬野平素以勇毅自負,聽方枕諾這話,自己再若堅持,倒顯得有些欺負女人的味道了,正自凝神難決的功夫,方枕諾將手一擺,郎星克等人把白教四大金剛和那三位明妃放開。小山上人眉頭微凝,眼中情緒複雜。丹巴桑頓等人穴道一鬆,立時撲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去抓舍利往懷裡收。荊零雨淡淡地道:“色法無別,要它何用?由它去吧!”

七人聽了似有所悟,都擦抹淚水站起身來,齊齊施禮道:“是,佛母。”連那脾氣暴躁的巴格扎巴也十分恭順服帖。

荊零雨手捻數(shù)珠,仰對夜空,用藏語嘆說道:“這些癡人萬衆(zhòng)一心行逆天之事,連赤烈上師也勸之不得,那也是遭劫在數(shù),咱們不必白費功夫了。滾滾紅塵非你我出家人久留之所,咱們這就回雄色山去罷。”丹巴桑頓並沒聽說此行的目的是來勸解兵禍,但師尊既然將掌教根本上師之位傳給了荊零雨,那她必然宿慧根深,大智大定,或許被師尊認出來是哪位大德的轉(zhuǎn)世也說不定。何況師尊是在她的點化下證得了虹身成就,因此她說出話來,必然智慧具足,真實不虛,即便現(xiàn)在不懂,將來也必能明白,因此一應尊懍照辦。其它幾人見師兄如此,也都齊刷刷頜首稱是,到地上攙扶瞎眼、受傷的僧衆(zhòng)們,法旗、黃羅傘蓋早已踩爛沾血,也便都不要了。

方枕諾道:“師太且慢走,在下還有些事務要與您商量。”過來示意荊零雨借一步說話。常思豪也有許多話想和荊零雨說,一時插不進嘴,忽然瞧見索南嘉措醒了過來,正在臺階上勉力撐身,趕忙又拄劍奔回來問:“上師,你感覺怎麼樣?”索南嘉措無力回答,只是指著自己懷裡。常思豪伸手一摸,掏出他那三寶六真轉(zhuǎn)經(jīng)筒來,在他示意下擰開上蓋,往手中一倒,裡面沒有經(jīng)文,卻是顆紅色藥丸。正要往他嘴裡塞,索南嘉措搖搖頭,向燕凌雲(yún)的方向指去。

常思豪料想這藥丸必是療傷神物,給燕凌雲(yún)服下,真能起死回生也說不定,可是索南嘉措此刻也是生命垂危,自己如何能拿了他這唯一的一顆救命藥去給別人?此時姬野平幾人看出眉目,眼睛也都落在這顆藥丸身上,臉上滿是渴望迫切,尤其姬野平拳頭緊攥,看上去幾乎有來搶奪的衝動。常思豪看得眉頭一皺,攥緊了藥丸。索南嘉措勉力催促道:“快,快……”

常思豪無奈只得將藥扔過去,姬野平大喜抄在手中,也來不及找水,擱嘴裡急急嚼了,橇開燕凌雲(yún)的嘴給抿了進去。片刻間有人找來了水,他又扶著給燕凌雲(yún)一點一點灌下。常思豪喊道:“你們誰有傷藥,也給上師一些!”朱情等人都顧著瞧燕凌雲(yún)的情況,對他的呼喊無動於衷。

等了好一陣子,既不見燕凌雲(yún)呼吸恢復,也不見脈搏跳動,顯然回天乏術(shù),姬野平的眼淚不禁又淌了下來,邊哭邊罵道:“什麼破藥!一點也不好使!”

常思豪扶抱著索南嘉措,感覺他呼吸越來越弱,自己求救又無人應答,心裡越發(fā)窩火,一聽這話登時按捺不住,猛地拄劍起身,想和姬野平論個短長,卻見火黎孤溫神色凝重地走近來,從懷中掏出一顆紫色藥丸道:“試試這個吧。”他接過來趕忙給索南嘉措服下。

這紫藥丸起效甚快,數(shù)幾個數(shù)的功夫,索南嘉措臉上恢復血色,咳嗽幾聲後,眼睛裡也有了精神,常思豪大喜:“國師,你這是什麼藥,簡直神了!”索南嘉措微笑擡眼:“如果小僧猜的不錯,國師這藥是‘駝牛助產(chǎn)丸’罷?”常思豪一愣:“這藥名怎麼這麼怪?”火黎孤溫道:“是獸藥。”常思豪大張了嘴:“啊!”索南嘉措道:“侯爺不知,此藥壯力神效,有駱駝、牛馬難產(chǎn),掙扎久了沒力氣,或是小駱駝、小馬駒生下來體弱,站不直腿,只要服上一顆,立桿見影就好。”常思豪崩潰道:“那……那把獸藥給人吃也太……”索南嘉措笑道:“衆(zhòng)生平等,人與獸又有何區(qū)別?”

西藏瓦剌這些地方盡是高原、戈壁、沙漠,生存條件惡劣,人們要依靠犛牛駱駝生存,把這些牲口當做家庭成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因此佛法中衆(zhòng)生平等這些觀念十分容易接受,到了漢地,等級森嚴,就連人都要分高低貴賤,更別說牲口了。常思豪本是苦出身,知道農(nóng)民要靠牲畜耕地勞作,有時候伺候它們比對人還用心,因此腦子轉(zhuǎn)了個彎,也就不再以此爲異。

因索南嘉措抨擊紅白兩教之事,火黎孤溫心裡對他一向反感,所以剛纔看他生命垂危,始終也沒動地方。最終之所以肯舍藥相救,主要是不忍看常思豪著急。此時聽了這話,倒是十分符合佛理,而且他寧可一死也要救燕凌雲(yún),自己卻因種種情由百般猶豫不肯救他,相較之下,顯落下乘。上前一步合十道:“上師智識如此,必不會妄語妄言。看來紅白兩教之中,多半確有人不守戒律,並非你在造謠。小僧一向?qū)ι蠋煈延谐梢姡瑢嵲趹M愧之至。”索南嘉措笑道:“一些小小誤會算得了什麼?倒是師兄具大智慧,精修佛法之餘更研製各種獸藥廣爲傳播,不知令多少家牧民受益,小僧一直渴仰師兄德名,今日相見真是福緣非淺。”

常思豪對他們教派相爭的事也略知一二,此刻見二人如此客氣,心裡大覺敞亮,知道他們都是宗教領(lǐng)袖,如果彼此欣賞,將來紅教黃教、韃靼瓦剌之間也必能融洽無間,這倒是一件大好事了。問起別後情況,火黎孤溫言說自己改走旱路之後速度略慢一拍,到了湖邊僱船上君山,不想離岸不遠時,船底卻漏了,船家跳水逃生,自己一行喝了個大肚漂圓,甦醒過來時已被四馬倒蜷蹄捆得像待宰羊羔一般,原來中了聚豪閣水兵的圈套。那些人擡了他們?nèi)ヒ婎^領(lǐng),路上經(jīng)過洗濤廬,正遇上朱情江晚一夥在守靈,審問之下,知道他是來參加五方會談的,本想殺之了事,他忙說瓦剌對大明疆域沒有興趣,只是想和韃靼爭雄,最後和朱情等人達成了負責牽制韃靼後方的協(xié)議,承諾聚豪起兵成事後,新政權(quán)與瓦剌通好,開茶馬市互利互惠,公平交易,雙方這才握手言和。設茶備酒正要款待,有人來報,說總寨打起來了,這才和朱情五人一起趕過來。

常思豪明白朱情江晚等人雖然有意反明,卻不願藉助外族力量,又怕他們趁虛而入,多半因此纔想出這麼個主意拉攏火黎孤溫,要打要殺大概也是嚇唬人來著。當下也不點破,笑道:“國師流年不利,屢遭水厄,看來得好好給龍王爺燒幾柱香才成。”

這時身後有人走過來道:“火黎國師,索南上師,兩位好,索南上師,您的傷不要緊吧?”

常思豪回看拱著手微笑的正是方枕諾,火又騰了起來,責問道:“遊老劍客已經(jīng)故去了?路上你怎麼沒和我說?”方枕諾嘆道:“遊老赴京時候,在河邊與郭書榮華對了一掌。當時勉力撐住,船走遠了倒下,大夥才知他受了內(nèi)傷。回來後,他一直在洗濤廬內(nèi)休養(yǎng),不想後來竟……唉!”常思豪默然,心道:“記得當時遊老表面從容得很,原來是在硬撐,我卻沒毫沒留意。不知郭書榮華瞧沒瞧出破綻?”目光散亂中往後搭去,忽然奇道:“咦?人呢?”

方枕諾問:“什麼人?”

常思豪道:“小雨啊,就是那位明妃……那個小尼姑。”方枕諾道:“哦,她執(zhí)意要走,我挽留不住,已著人將她們送出總寨去了。”拱手道:“國師,上師,侯爺,咱們到閣中敘話。”常思豪道:“你們先聊著,我去去就來!”

銀波逐月走,碧水卷星潮,港口上紅燈血照,棧橋平遠,濤聲肅穆雄壯。

白教衆(zhòng)僧登上大船,鬆繩解釦,正要起航,卻聽後面有人喊叫,裂山小道上瘸瘸拐拐奔下一個人來,上了棧橋。

荊零雨一見身形便知是常思豪,皺了皺眉,道:“不用理他,咱們走!”

巴格扎巴到船欄邊探手去抽舷梯,忽聽“篤”地一聲,一柄長劍飛來,橫插船幫,卡住了梯子。

常思豪拔劍一踩,翻身而上,急切道:“小雨,你怎麼真的走了……難道你真要去西藏做尼姑不成?”伸手來扯荊零雨的衣袖,卻被她一甩手掙開。丹巴桑頓、波洛仁欽、烏里班圖身形一晃,都護在荊零雨身前,巴格扎巴怒指道:“狂徒!膽敢再對佛母無禮,便要你好看!”

常思豪哪裡管他?伸手一撥又往前來。四金剛早怒,雙掌一分便要攻上,卻聽荊零雨沉聲道:“好了!你們先進艙裡去罷。”

四大金剛回頭瞧了一眼,各自面帶難色,又不敢違背佛旨,收掌後退,和衆(zhòng)明妃把傷者擡入艙中。

荊零雨背過身去,緩步走上船頭,淡淡道:“你來做什麼?”

常思豪欲言又止,側(cè)頭看無人偷聽,水手們又都較遠,這才插劍入鞘,湊近了些,低聲道:“小雨,你做的我全都明白,可是這戲再往下演,可就不成話了。”

荊零雨道:“哦?誰說我在演戲?”

常思豪聽她聲音沉悶得如同老婦,一時大不適應,邁步上前,站在了她側(cè)面,眼睛瞄帶著艙口,壓低了聲音道:“丹增赤烈武功非人能敵,因此你用話頭套住了他,引得他拙火反噬,虹化自溶,別人雖不明白緣故,我卻清楚得很。”

荊零雨眉鋒微挑,向他望過來。

常思豪道:“開戰(zhàn)之前丹增赤烈的瞳仁還是青色的,拙火提起之後越戰(zhàn)越勇,顏色就漸漸地變了,後來甚至金澄澄的閃光,別人在戰(zhàn)鬥中或不注意,我受傷後觀戰(zhàn)卻看得極清,知道那絕然不是燈光的映射。”

荊零雨寒著臉道:“那又怎樣?”

常思豪道:“前者我在海南與吳道祖師見過一面,他曾說過,密宗拙火修法會令瞳中變色,由黑轉(zhuǎn)青,功夫深入又會由青轉(zhuǎn)黃。那時極難控制,一個不慎就會五內(nèi)俱焚、七竅射火而死。丹增赤烈摔姬野平那一下用盡全力,身上卻也捱了七大高手聯(lián)合一擊,想必那時體內(nèi)拙火便已不穩(wěn),否則以他的武功,將七人震飛之後,完全可以出手將大家一一殺死,可他卻在火黎孤溫那幾句沒有說服力的勸言下,放棄了行兇。後來見弟子要被斬首,也只是說了句‘你敢’,顯得很是外強中乾,多半那時體內(nèi)已經(jīng)火潮澎湃,正在勉力壓制。後來他聽自己的雄色寺被燒,心神更是不定,想必你也看出了問題,這才及時站了出來,小雨,今天大夥兒的命,都是你救的啊!”

荊零雨面冷如冰,不置可否。常思豪道:“西藏僧人向來以爲虹化是證道有成的自然結(jié)果,那丹增赤烈不知就裡,大概還真以爲自己開悟了,他殺人如麻,死也活該。”說著又往前貼了一貼:“剛纔在路上我就想好了,現(xiàn)在這些白教弟子都很聽話,你就讓他們自己回去,好好唸佛,切不可讓藏巴汗出兵侵略就是,你又何必……”

“好了!”荊零雨扭開臉道:“你這些空幻臆想若是說完,可以請回了!”

常思豪聽得一愣:“小雨,你……”

荊零雨道:“這裡沒有什麼大雨小雨,也沒有零音師太,本尊乃白教新一代根本上師、智慧空行母化身、華吉益西轉(zhuǎn)世再來,殊勝莊嚴奶格瑪!”

奶格瑪是噶舉派早期修行有成的七寶上師之一,生於印度,俗家名字華吉益西,是少有的女性大成就者,常思豪又哪裡聽過?登時目瞪口呆:“小雨,你……你該不是被他們灌了什麼藥……”又想不對,如果灌了藥,總不能還記得自己是“零音師太”吧?正遲疑間,荊零雨揮手“砰”地一掌,正打在他胸口,一來他腿上有傷,二來毫無防備,竟被這一掌打得蹬蹬倒退兩三步,膝彎絆到船欄,身子一仰,跌了下去。

隨著撲嗵一聲水響,荊零雨喝道:“開船!”

後面水手聞令,擺槳轉(zhuǎn)舵,脫離棧橋。

有人將風帆扯起,船體立刻加速,隨著滔滔水浪,滾滾洪波,駛?cè)攵赐ァ?

荊零雨細伶伶的小身子站在船頭不動,擡頭仰對一天星月,兩行淚水滾落頰邊。

去年冬天,她和廖孤石、常思豪、隆慶四人在顏香館同時被擒,塞在牀下,又爲東廠所獲,隆慶把常思豪安排進了西苑,與她兄妹就此分別。廖孤石本是個彆扭的性子,荊零雨得知自己是他親妹妹,情緒又極惡劣,因此出得京師,幾句不合,兩人便大吵了起來。廖孤石懶得理她,孤身返潛回京,荊零雨孤零零的又傷又氣又苦,東一頭西一頭地走出去不知多遠,幾日幾夜沒有飲食,終於倒臥在路邊,醒來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裸體,觀音坐蓮般被個西藏僧人抱在懷裡。周圍簾帳幕遮,迷迷濛濛,只覺牀頭上隱約掛著一幅法旗,上面的男女雙身形象,正與自己此刻的姿勢相同。

她又羞又怒,身子虛弱又無力抗爭,眼前一黑便又昏厥過去,迷迷糊糊中,父親貪權(quán)、母親早亡、表哥失愛、姑姑慘死等事一幕幕在腦中重演,痛苦浮沉,輪迴不止,再次醒來,面對現(xiàn)實,又知自己貞操已失,一時萬念俱灰,心枯如死,也不再反抗,渾身脫骨般一切任由那藏僧擺佈。

那西藏僧人正是丹巴桑頓,他受赤烈上師指派,來京赴白塔寺之約。由於習練拙火,每日行“樂空雙運大法”需要一女子配合,路上見到荊零雨倒地,便將其救起,拿她做了修法工具。密宗認爲佛性存於女根,對於情感慾望的態(tài)度是“控制”,而非“被其牽制”。人生在世,最容易對食慾和性慾產(chǎn)生執(zhí)著,所謂“樂空雙運”,指的是通過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讓心靈達到“空樂無別”的境界,正如吃飯便平淡地吃飯,而不因口感而對食物產(chǎn)生喜惡一樣。所以修習過程中,明妃的年齡、體形等等都無所謂,但對心性要求極高,因爲在修法過程中,一旦雙方有誰動心動情,則必然墮入淫邪之境。可是凡常女子,哪怕厭惡對方,因肌膚的接觸而產(chǎn)生情愛幻想以及對快感的貪戀,也是極正常之事,而荊零雨萬念俱灰,將自己這身子已絲毫不當一回事,任由他行事,苦樂無別,倒正合了樂空雙運的法理。丹巴桑頓在白教五大金剛中功力最高,能與他配合修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明妃也一直不停在換。這次遇到荊零雨,本來也打算用過就算,哪料她毫無情慾,與自己合和無間,自然如獲至寶,就把她留在了身邊。

後來丹巴桑頓在小年國宴上誤食豬腦,大遭奚落,所謀無成,年後便率人迴轉(zhuǎn)西藏。一路上荊零雨神情枯槁,只是每日呆坐,偶爾聽到他講佛經(jīng),說到生老病死、愛慾牽纏,人生無常,歲月更遷,結(jié)合上自己的經(jīng)歷,越聽感覺越對,似乎人生真的如此痛苦,而佛法講出了世界的真相,是唯一的真理、所有心靈最終的歸宿。

到達西藏之後,她如飢似渴學法的態(tài)度得到了丹增赤烈的讚賞,並親自爲她灌了頂,傳授咒語、心印。她也逐步明白:所謂貞操血統(tǒng)仁義道德,只是由社會形態(tài)轉(zhuǎn)變而逐步形成的觀念,並不完全符合人類的需要,相反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扭曲人性,並不能給予人類真正的快樂和尊嚴。西藏也確有些僧人不守戒律,以修法爲名污辱婦女,但真正的修行密法聖潔圓融,是超越道德規(guī)範的存在,想要正確地看待它,並不能用世俗的眼光。

京師白塔寺與雄色寺有通訊往來,雖然相隔遙遠,但百劍盟出事,廖孤石和荊問種的死訊等等,都陸續(xù)傳到了西藏。荊零雨知道之後,初時還有些難過,但每日在雪山下面對廣袤孤清的原野、亙古藍透的蒼穹,聽著祥和悠長的誦經(jīng)佛樂、莊嚴肅重的號角晨鐘,一切人類情感都漸漸淡化,隨著學習的深入,已不再感覺悲傷。

然而表哥、父親的死畢竟只是一個訊息,不是真的親眼見到,回想自己和表哥如何在盟中出逃、在太原和常思豪如何相遇、如何在酒樓上聽蒼水瀾彈琴、表哥如何拋下自己回京、自己又如何拜師雪山尼、如何在恆山腳下逮豬刻字、以及和常思豪重逢後如何指月說劍、如何諷刺阿遙、如何千里共赴京師等等或難過、或有趣的事又一幕幕涌上心頭。若說這些事情都是虛空,都是夢幻泡影,爲何自己回憶起來這般清晰真切?難道佛法也太偏激,太過著眼於痛苦,而將生命中的快樂、美麗都忽略?難道那七色的彩虹不曾是青空中最壯美的存在,難道瞬間即逝的閃電,不曾劃破過黑暗幽深的夜空?

湖面上秋風拂來,將她吹得渾身一冷。

這一刻,她感覺到世界正無比真實地呈現(xiàn)在自己眼前。

——回到現(xiàn)實中來吧,你已不再是那個調(diào)皮的乖女兒,不再是著人疼愛的表妹,不再是那個簡簡單單的小雨了!

也許佛法是對的,也許劍家是對的,也許它們都錯了。那又怎麼樣?

是非對錯,於而今的自己來說,還重要麼?

臉頰上微微有些抽緊,她知道,那是淚水在風乾。

她猛地雙臂張開向天,縱盡全力,連聲大喝——“我是智慧空行母!殊勝莊嚴奶格瑪!”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勝莊嚴奶格瑪!”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勝莊嚴奶格瑪——”

音魔亂舞,逐浪驚波,向八百里洞庭深處掃蕩傳開。

第七章 敵我第七章 膽色第五章 大逆之行第六章 解藥之謎第六章 殺與不殺第七章 琢與磨第六章 淒涼景象第九章 投火之蟲第七章 樹洞第五章 頭點地第一章 大禮第三章 折柱第九章 我的故事第二章 蒜姜蔥第四章 真情流露第四章 撕破臉第九章 山西秦家第三章 神蹟第四章 夜路暖心第三章 廠衛(wèi)第十章 秦府夜宴第八章 解勸第六章 解藥之謎第十章 官子第九章 絕色第九章 羣情激昂第一章 三拜第八章 嗔毒第一章 王圖霸業(yè)第三章 交情第三章 小偷第七章 各盡其情第二章 哪吒下凡第五章 渾人第一章 人妄第八章 心集第八章 杯內(nèi)長天第九章 空門第三章 西瓜第一章 換心兄弟第一章 通心第十章 破霧第四章 向風囡第六章 滿腹疑雲(yún)第二章 試劍舊聞第九章 事難料第九章 空門第三章 林中月影第三章 神蹟第二章 墨飛第七章 磨難第四章 癡與嗔第六章 奮勇?lián)P威第八章 水雲(yún)間第八章 龍城在望第二章 忠僕第十章 解翳第四章 兩相知第二章 時不我待第三章 秦默之死第七章 我的美人第一章 還劍第五章 力挽狂瀾第八章 寫詞第八章 寫詞第九章 不明白第二章 天威第一章 支援第三章 心跡第五章 弟子第四章 深情如許第五章 腹劍第九章 閣臣第十章 雙勇爭雄第七章 作戲第一章 禮下於人第四章 真情流露第九章 陣營第五章 攤牌第四章 兩慚心第一章 但行己事第六章 奇談第八章 心兵對第二章 尋香第七章 一碗飯第五章 渾人第五章 重逢第十章 零音師太第三章 逝水如斯第四章 雲(yún)水七擊第三章 讓龍冠第五章 攤牌第八章 波譎雲(yún)詭第二章 尋香第三章 三驚好夢第一章 香肉第九章 空門第一章 蚯蚓第五章 姐弟第一章 支援
第七章 敵我第七章 膽色第五章 大逆之行第六章 解藥之謎第六章 殺與不殺第七章 琢與磨第六章 淒涼景象第九章 投火之蟲第七章 樹洞第五章 頭點地第一章 大禮第三章 折柱第九章 我的故事第二章 蒜姜蔥第四章 真情流露第四章 撕破臉第九章 山西秦家第三章 神蹟第四章 夜路暖心第三章 廠衛(wèi)第十章 秦府夜宴第八章 解勸第六章 解藥之謎第十章 官子第九章 絕色第九章 羣情激昂第一章 三拜第八章 嗔毒第一章 王圖霸業(yè)第三章 交情第三章 小偷第七章 各盡其情第二章 哪吒下凡第五章 渾人第一章 人妄第八章 心集第八章 杯內(nèi)長天第九章 空門第三章 西瓜第一章 換心兄弟第一章 通心第十章 破霧第四章 向風囡第六章 滿腹疑雲(yún)第二章 試劍舊聞第九章 事難料第九章 空門第三章 林中月影第三章 神蹟第二章 墨飛第七章 磨難第四章 癡與嗔第六章 奮勇?lián)P威第八章 水雲(yún)間第八章 龍城在望第二章 忠僕第十章 解翳第四章 兩相知第二章 時不我待第三章 秦默之死第七章 我的美人第一章 還劍第五章 力挽狂瀾第八章 寫詞第八章 寫詞第九章 不明白第二章 天威第一章 支援第三章 心跡第五章 弟子第四章 深情如許第五章 腹劍第九章 閣臣第十章 雙勇爭雄第七章 作戲第一章 禮下於人第四章 真情流露第九章 陣營第五章 攤牌第四章 兩慚心第一章 但行己事第六章 奇談第八章 心兵對第二章 尋香第七章 一碗飯第五章 渾人第五章 重逢第十章 零音師太第三章 逝水如斯第四章 雲(yún)水七擊第三章 讓龍冠第五章 攤牌第八章 波譎雲(yún)詭第二章 尋香第三章 三驚好夢第一章 香肉第九章 空門第一章 蚯蚓第五章 姐弟第一章 支援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大埔县| 清远市| 黑水县| 尼勒克县| 建水县| 苗栗县| 永川市| 湖北省| 龙江县| 积石山| 鲁甸县| 德兴市| 全椒县| 岚皋县| 岑溪市| 微山县| 谷城县| 义马市| 黔西县| 郧西县| 泸西县| 庆云县| 瑞丽市| 乐业县| 乌苏市| 磐石市| 五大连池市| 德安县| 石泉县| 桐梓县| 六枝特区| 白银市| 融水| 麻栗坡县| 台江县| 榕江县| 安仁县| 会泽县| 双峰县| 岱山县| 平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