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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吃人

將秦自吟安撫已定,常思豪一方面派人出去打探秦絕響情況,又教授李雙吉幾句,命他將四名黑衣武士提來。

李雙吉將解藥給另三人也服過,站回常思豪身後,負手問道:“你們想活還是想死?”

四人身上藥性雖解,卻仍被點著穴道,東倒西歪地齊聲道:“想活!”

李雙吉抱臂道:“你們幾個傻子,比俺還傻!其實此事不是少主所差,只因馬明紹與常爺有過節,才暗地陷害大小姐。你們也不想想,她是少主爺的親姐姐,少主怎會對她下此毒手?”

四人相互瞧了一眼,面上直愣、遲疑、猶豫、疑惑,變幻來去,不一而足。

常思豪道:“就算事情辦成,全怪在傻二頭上,難道他馬明紹還能留下你們?所謂疏不間親,這事情若是暴露給少主,他還有命在麼?”

一人歪頭撞地:“常爺,小的們糊塗,請常爺指條明路!”另三人也趕忙隨著稱是。

常思豪問:“你們叫什麼名字?”那人道:“小的叫齊中華!”另三人道:“倪紅壘!”“小人郭強!”“小的武志銘!”常思豪道:“好。藏頭露尾必小人,有名有姓是漢子。有些人眼裡,我在秦家只是個外人,後來居上,難免會產生一些看法和衝突。我這人恩怨分明,不會把賬算在底下人頭上,既然話說明了,我也不會再爲難你們,回去覆命吧。”說著給幾人解了穴。倪、郭、武三人大喜叩頭,縮身想走,齊中華身形微凝,又跪倒說道:“常爺,我等辦事不力,回到獨抱樓哪還有命?即便我們逃走,過不多久無人回報,馬明紹必然知道事情敗露,一定會四處追查,我們人單勢孤,天下雖大,又能逃到哪兒去?”另外三人一聽,各自面露徨恐。

齊中華跪爬兩步,向上叩頭道:“常爺,您收了我們吧!”

常思豪微微皺眉,佯作猶豫。另三人一見,相互瞧了一眼,也都趕緊隨著磕頭。常思豪說道:“非是我不願留你們,現在馬明紹是秦家大總管,勢力不小,現下還沒到和他撕破臉的時候,若是讓他瞧見你們幾個,只怕要起衝突,於我大有不利。而且你們是馬明紹手下舊人,日後若是反起水來……”

齊中華呆了一呆,忽然向旁邊爬去,摟住桌角掄頭便撞,砰砰幾聲,在前額、腮側磕出好幾道口子,鮮血直淌,伏身道:“常爺,小的是真心實意!您看這樣成不!”常思豪立時明白:他這一是表忠,二是毀容,搞得滿臉傷痕,縱是教馬明紹瞧見,也不好認。見其它三人各自咬了咬牙,也要效仿,他趕忙攔住:“不必如此,你們實在要留下,須小心點,少拋頭露面也就是了。”

四人大喜,連連叩頭稱謝。

常思豪瞧著齊中華臉上皮肉翻卷、鮮血淋漓的豁口,倒覺有些對之不住,說道:“趕緊下去裹傷吧。以後你們就在雙吉手下做事,以後要叫他‘吉爺’,不許再叫傻二,知道嗎?”

四人都忙不迭地道:“是!”

常思豪擺手揮退幾人,過不多時,派出探聽的人回報,說秦絕響一行已然安全離開東廠回了獨抱樓,他也便放下心來。次日早起,出門直奔百劍盟總壇。

鄭盟主聽他講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大爲高興,說道:“本來我盟也曾派出人去查訪徐階二子的罪證,苦於人地兩生,難有進展。如今由戚大人的部下來做此事,那可容易得緊了。”常思豪道:“徐階已經進宮順說皇上,要他承認才丹多傑的地位,顯然是丹巴桑頓起了作用,這藏僧能量不小,咱們還得想個法子對付纔是。另外,他那明妃……”簾籠挑處,荊問種走了進來。常思豪一見是他,忙起身施禮,把後面的話也嚥了回去。

荊問種打過招呼,盤膝坐在他身側,道:“聽說前日在徐府宴上,有幾位大人向丹巴桑頓求治舊疾,無不應手而愈。從昨天開始,他又在白塔寺前搭臺講法,治病救人,有拄拐多年的病患被他輕輕一拍,便可行走如飛,還有盲人被他在腿上一掐,竟能開眼視物。種種神奇不勝枚舉。京城百姓競相奔走傳頌,已經轟揚動了。”

常思豪道:“我見過他治療徐三公子,無非用的是以內勁通經絡的法子。可盲目乃是天生殘障,他竟也能治好?這倒真奇。”

荊問種道:“我到廟前看過了,殘障也分多種情況,有的確有復明的可能。桑頓用內勁強催病竈,調動的是人體儲存的精氣。就像一條河道淤積,他不去清淤,卻加大源頭水流,一時看似治好,其實病根未除,卻大大消耗了元氣。簡單來說,就是犧牲了病人壽命來換取暫時的健康。這種治法救人如同害人,向爲我中原醫家所不取。可是百姓無知,只看效果,那也無可奈何。”

鄭盟主憂心忡忡地道:“丹巴桑頓如此邀買人心,無非是爲才丹多傑造勢。過兩天便是小年,宮裡照例會祀神祭竈,大宴羣臣,到時少不了娛樂一番。據索南上師說,那丹巴桑頓頗會一些悅人耳目的幻術,徐閣老說不定就此機會要將他引介給皇上。若是皇上爲他的邪術所迷,那可就糟了。”

荊問種道:“盟主,何不讓馮公公留意此事,適時點撥,否則徐閣老他們又佔先機,對咱們可是更加不利。”

鄭盟主搖頭:“他前番受挫,氣象未復,一時不可與之爭鋒。”

常思豪道:“此事小侄倒有可能使上力氣。不過我對什麼幻術一無所知,怕又幫不上忙。”

荊問種笑道:“那有何難?索南上師的黃教與白教是異路同源,他對噶舉秘術也多有了解,待會兒回來,讓他教教你便是。”此時門外腳步聲響,索南嘉措走進屋來。

鄭盟主笑道:“上師,我們剛剛談到你呢。你回來得正好,絕響的大手印學得如何?”索南嘉措道:“秦少主絕頂聰明,複雜的姿勢一學就會,只是他總無法靜心體會內在,這倒讓小僧有些爲難。”鄭盟主笑道:“絕響也是一方宗主,事務繁多,難以靜心也在情理之中。上師日常都在戒、定、慧中,時時自律,原非常人能比。對你來說最簡單的東西,只怕在世人看來就要難過登天了。”常思豪打聽之下這才知道,原來秦絕響昨天從東廠出來,去了趟獨抱樓看看裝潢進展,晚上又過來學武功,也就住下了,現在就在試劍亭內。

鄭盟主和索南嘉措已經約好輪流執教,索南嘉措既歸,便輪到鄭盟主去傳劍法。常思豪不便跟去,正好留下來和索南嘉措學習瞭解幻術。藏地環境惡劣,人們除了簡單的歌舞,其它娛樂較少,也正因如此,給了人們更多思考的空間和時間,使得佛學興盛,研修精深,而且結合佛法衍生出種種異術,變幻瑰奇,匪夷所思,由索南嘉措當場演示出來,看得他歎爲觀止。

時到中午,鄭盟主才帶秦絕響一同歸來,大家用餐已畢,荊問種有事先走一步,小晴下去泡茶。常思豪問起東廠情況,秦絕響笑道:“嗨,什麼東廠西廠的,也就是平常的院子平常的人,衙門口兒也不大,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底下人跑來跑去的看上去挺勤快,僅此而已。那幾大檔頭都是熟人,我四年前就見過,這回重新熟悉熟悉,人都還不錯。倒是有個小太監面孔新得很,底下人稱他程公公,郭書榮華叫他小安子,這小子年紀不大,看上去在廠裡混的還挺好。”

鄭盟主道:“郭書榮華一向重視人才,尤其喜歡年少聰穎之輩。那小安子是馮公公的義子,很會審時度勢,討他的喜也在情理之中。”常思豪不願多聽程連安之事,問道:“小侄自打進京,便有個疑問,那郭書榮華看上去十分年輕,居然能當上堂堂的東廠督公,他究竟是什麼來頭?”鄭盟主一笑嘆道:“要說起他來,話可就長了。其實他出身並不很好。”

秦絕響眼睛亮起:“怎麼個不好法兒?”

“據說他母親名叫郭懷紅,是東廠大獄中一名女囚。”

“女囚?”

常思豪和秦絕響相互瞧瞧,對此都覺意外。

鄭盟主道:“是啊。郭懷紅當年也曾是江湖上一位女俠,名頭不甚響亮,至於犯了什麼罪,現在已經沒人知道。有人說是她入獄之前便已有孕,也有人說她是遭到了獄卒的強暴,真相如何,更無可考。郭書榮華隨母親的姓,落生時起的名字原叫郭苦。生他半年後郭女俠便死在獄中,那時小郭苦剛能坐起,還不會爬,有人想把他扔掉,卻被一個牢頭攔了下來。”

秦絕響一聲輕啐:“且,他倒好心。”索南嘉措閉目合十,唸了聲佛。

鄭盟主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嘆出:“唉……好心倒也未必。那牢頭救下小郭苦,在他腰上套了根繩子,拴在自己辦公的桌角,閒來無事,便褪下靴襪,讓他舔自己的腳癬。”

小晴正端著茶盤上來,聽到這話表情扭曲,險些勾起嘔意。秦絕響哈哈大笑:“鄭伯伯,有這好事兒你怎不早說?”用肘尖碰了碰常思豪:“怪不得,怪不得,他那張臭嘴就吃不下香東西,哈哈。”常思豪知他說的是郭在小湯山吃臭豆腐的事,眉心微皺,以目示止,然而秦絕響笑得暢意,對此渾然不覺。

鄭盟主接著道:“那牢頭讓他舔上一陣,便往腳上灑些酒水,本意是爲了祛除癬毒,沒想到卻成全了小郭苦。他無人餵食,每日只靠脫落的腳皮和這點酒水維持生命,居然熬了兩個多月未死,而且可以滿地亂爬了。那牢頭的腳癬也就此痊癒,大爲高興,於是每天牽著他在牢裡爬著玩兒,也分一些犯人的湯水粥飯給他,就這樣讓他活了下來。”

索南嘉措合十禮讚:“因果本非由心而造,有些看似是惡行,往往也能種下善根。他二人能各得其所,實乃機緣天定,我佛慈悲。”

鄭盟主道:“是啊。上天造物必得其用,造人亦必賦予其命。又有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孩子,竟能在東廠頑強生存下來,九歲做幹事,十四升檔頭,到後來力壓‘龍’、‘鬼’兩系羣雄,登上副督公的位子,一路走到今天?”

其餘四人盡皆沉默,各有所思。隔了一陣,秦絕響問:“怎麼他後來又改了名字?”

鄭盟主道:“那是他有一年得到機會,去拜見大太監黃錦。那時馮保還在黃錦手下做事,算不上出人頭地。與郭相見之下頗對脾氣,聽他說名叫郭苦,說這名字不夠討喜,黃公公喜歡讀書人,你不如改名叫郭書。郭書榮華猶豫再三,見了黃錦,果然報了這名字。黃錦對他也很是喜歡,除了加官進職,還給他起了‘榮華’這個字相贈。他爲表示感激,把字加在了名中,以後便自稱郭書榮華,黃錦知道後很是歡喜。後來他能當上督公,於黃錦身上也大有得益。”

秦絕響笑道:“原來他也是拍著馬屁起的家。加上腳丫子、臭豆腐,算是他人生三大神器。”

鄭盟主搖搖頭道:“其實在那之前,他已經功勳卓著,爲人卻不討喜,所以一直難以發達。馮保的點撥,可說是他人生中一個重大的轉折。”

常思豪默默靜聽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那天郭書榮華訓程連安也許並不是演給自己看的。

會不會,他是在這孩子身上找到了一點自己當年的影子,爲自己的影子“犯錯”而心疼,訓程連安,也許真的是發自內心地在“爲他好”呢?

一念及此,臉上澀澀泛起笑意,同時又感覺有一種莫名的恐怖與悲傷在心底漫延開來,忖道:“我在軍中吃人,爲的是生存,程連安呢?他又何嘗不是?”

——只不過他吃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他吃的不是血肉,而是天性、良心和靈魂。這些東西,要吃到一點不剩,才能夠在東廠活下來,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

常思豪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

程連安這樣吃了,是因爲郭書榮華當年也這樣吃了。他們不但要吃自己,還要讓別人也吃,吃完了自己,再去吃別人,無限重複,無限循環,無限傳承。因爲這是“爲他好”,因爲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爲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夠活下去。於是每個人就不停地吃、吃、吃、吃、吃!

一念及此,胸口忽然涌起強烈的嘔意。

他發現,這件事比舔一個人的腳癬還要噁心。

然而……

“天下何處不東廠?”

天下就是這般天下,任誰都無處可逃,無處可避。

程連安早已看清了前路、接受了現實。原來後知後覺的,只有自己嗎?

第六章 小醋第十章 探陵第五章 河邊骨第一章 雙套第四章 三戰赤巴第四章 憂意滿懷第五章 協力第三章 臨風觀雪第八章 果報輪迴第二章 淚與血第四章 憂意滿懷第三章 變局第二章 傳薪有人第五章 對攻第八章 心集第五章 時輪逆轉第九章 間戲第二章 蒜姜蔥第四章 三戰赤巴第一章 警訊第七章 變色第十章 痛逝第七章 磨難第八章 手信第七章 勢窮第四章 刀氣縱橫第三章 赤子第九章 困局第二章 小寮春第一章 哭與笑第七章 家丁第七章 義結兄妹第八章 度我第四章 戳肋第一章 後浪第十章 秦府夜宴第五章 義士第二章 選擇第四章 同盟第六章 密中秘第六章 將軍第四章 料敵第六章 夢裡綿雲第八章 宮怨第七章 相見歡第三章 撫勵第五章 滅頂之災第八章 還債第二章 聚豪第七章 炮震俺答第一章 童心指月第一章 怯拉車第一章 大禮第七章 傷離別第四章 同盟第三章 立議第二章 夜探古廟第四章 門客第八章 華嚴寺內第二章 魚腥第九章 奇癥怪談第三章 我的哥第七章 心意第五章 田水月第一章 難猜難解第九章 進身階第六章 殺與不殺第五章 洪水猛獸第二章 鄉野居第八章 遭譖第一章 通心第七章 勢窮第五章 姐弟第四章 兩相知第二章 活死人第八章 名與禮第一章 玉女柔情第五章 時輪逆轉第十章 發難第八章 開張第四章 三戰赤巴第三章 林中月影第五章 義士第八章 合擊第二章 心鼓敲第六章 後生第九章 饗客第六章 奇談第八章 名無虛第六章 人精第七章 心意第二章 淚與血第四章 兩慚心第八章 再聚恆山第八章 計中計第四章 看走眼第三章 評戲第一章 囚龍大陣第六章 滿腹疑雲第一章 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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