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 當初怎麼收養(yǎng)的
黑暗裡，彷彿鋪天蓋地的潮水涌過來，淹沒了人的呼吸。杜玉心感覺在溺水之中，四周什麼都沒有抓住。
漆黑的一片，宛如絕望，直接可以把人的信心全部擊碎了，擊碎到一乾二淨。
人最怕什麼，最怕，沒有底洞，前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所以，像地獄的傳說，這些，都是爲了進一步嚇唬人，告訴人死後永遠受到煎熬，比死更可怕就在於此。不然，怎麼能嚇唬人要做好事。
地獄，要真的是地獄在前面，等著自己的話。杜玉心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弧度。
從初夏說她是個不知好歹的人。到現(xiàn)在，連杜宇都說她不知廉恥。如果她想追求自己的理想，追求自己的生活，那麼，等同於叛變了自己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
他們養(yǎng)她，供她吃喝，供她上大學(xué)。這都沒有錯，全部沒有錯。因此，她真的是很不好歹，很不知道廉恥的一個孩子。不過，倘若是父母親生的孩子的話，是不是，父母願意多一點，願意多一點原諒她。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這麼多年來，其實，初夏他們都不知道，她究竟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自己是養(yǎng)的不是親生的。
可能像初夏推斷的那樣，她知道的這個時間，要遠比大人們想象中的早。誰讓，她是一個不知道廉恥的孩子呢。
要知道，像杜宇他們這樣，願意把兄弟家的孩子接過來撫養(yǎng)的人，而且，是好東西拿來撫養(yǎng)她的好人，在社會上能有幾個？說杜宇和初夏是盡心盡力，盡了兄弟的責(zé)任，盡了養(yǎng)父母的責(zé)任，是沒有錯的。
他們養(yǎng)她，其實可以不用供她上大學(xué)。要知道，她讀中學(xué)的時候，杜宇家經(jīng)濟情況已經(jīng)是急轉(zhuǎn)直下，想每年拿出一大筆金錢來供她這個大學(xué)生該有多麼困難。可是，他們掏錢給她治病，把她病治好了不說，還供著她上了大學(xué)。她實在太不知好歹了，到最終來個恩將仇報，把杜家的臉全丟了，丟光了，完全沒有考慮到養(yǎng)父母的心情，只顧著自己的幸福和夢想。
“你們，真打算把這孩子接過去養(yǎng)嗎？”
那是誰說的話。仔細想想，再仔細想想。在那深處的，彷彿會凝固的回憶裡，有這樣一段。是她二奶奶二爺爺，在老家的時候。
她回過老家的，很小的時候，三歲左右的年紀吧。因爲年紀太小。那些大人沒有一個人認爲她能聽得懂大人們的話。更何況她小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父母早死的緣故，給人印象，一直是個呆呆的，像只小呆鵝的小女孩。可以一天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兩隻眼睛只看著地上的泥土。
曾經(jīng)一度，人家甚至誤以爲，她這是得了自閉癥，不是自閉癥，就是個傻子。
那時候，回答她二奶奶的話的，當然是她養(yǎng)父母了。
杜宇說，邊說邊吸口煙，可見心情有些複雜：“這接過去養(yǎng)了，都養(yǎng)了。初夏也沒有反對，不是嗎？怎麼，我們兩個對她會不好嗎？”
“是，初夏，你老婆，看起來挺好的一個人，挺正直的一個人，沒有錯。可是，你得想清楚了。這孩子終究不是你和初夏親生的，是你兄弟的孩子。”
“這有什麼區(qū)別嗎？兄弟的孩子。難道我兄弟和我沒有血緣關(guān)係？初夏的話，你們都說初夏是個明白事理的好人了。再說，現(xiàn)在整個家族裡，哪個有我們倆經(jīng)濟條件好，可以繼續(xù)培養(yǎng)一個孩子？初夏是生不了第二個，不然，早生第二胎了。”杜宇說完這些，見兩老好像不太相信，繼續(xù)說，“初夏把她當親女兒看的，不會有錯，這個，她親口對你們說過的。初夏的性格，你們會不知道嗎？她是有什麼話都直接寫在臉上，吐在嘴巴上的人，不會藏著的，不會說謊話。”
養(yǎng)母的這種個性，杜玉心從小到大都知道。所以，初夏說的話，基本都不會有所隱瞞，是真正的心裡話反應(yīng)。反而是杜宇，她這個養(yǎng)父，是有話平常更喜歡藏在心裡的那一個。而且，按照醫(yī)學(xué)上來說，有點抑鬱癥和狂爆癥。正因爲經(jīng)常在家裡也好在外面跑業(yè)務(wù)也好，性格都被壓抑了，發(fā)泄不出來，所以，找到合適的時機就會不遺餘力地爆發(fā)。
別說杜玉心後來才知道自己養(yǎng)父是這樣的人。她二奶奶，卻好像早就知道，自己的兒子是這樣的一個人。因爲她二爺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好像是遺傳基因，或是成長的環(huán)境因素作祟，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兒子，終究很多地方，都會像到自己老爸身上，這是大概率的事件。
二爺爺爆發(fā)起來時，連自己老婆都會打的。不過，那都是在老家和人賭撲克牌的時候，輸了回家被二奶奶唸了幾句以後。
杜玉心很記得，第一次看見養(yǎng)父對養(yǎng)母吼的時候，讓她和杜儒霖都彷彿看見了世界末日一樣。因爲杜宇平常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每個人都說杜宇是最疼老婆的一個人。但是，男人，要是沒有成功的事業(yè)，始終是不行的。
如果，剛好這個男人在事業(yè)上突然遭遇到了巨大的打擊，妻子再來幾句怨言，這個時候，男人徹底就爆發(fā)的機率比比皆是。所以，那會兒，她養(yǎng)母突然想和養(yǎng)父鬧離婚，倒不是因爲?zhàn)B父爛賭把家產(chǎn)輸光了，而是，杜宇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君爺?shù)牟聹y全都是對的。因此，是成功的家族，都會要求男人先立業(yè)再結(jié)婚。否則，這個婚結(jié)了，後果怎麼樣，誰都猜到。女人都是現(xiàn)實的。男人一旦不好了，自身都難保了，夫妻大難關(guān)頭時各自飛，纔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
光說是爲了愛情幫對方還爛賭的債，誰願意當這個冤大頭？這個錢，又不是女人欠的。都是男人自己搞出來了。
“問題是，你這個兄弟還不是你親兄弟。”二奶奶說，好像苦口婆心地勸兒子不要當這個白癡，也或許是早料到有一天肯定會有大事發(fā)生，老人家的經(jīng)驗和直覺，總是出人意料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準，“你這個兄弟，只是堂兄弟。”
“媽，你究竟想說什麼話，你直接說。”杜宇有些不耐煩了。想養(yǎng)個孩子，做好事，怎麼，家裡人反而反對了起來？之前，剛把孩子抱走的那會兒，一個個，不都是還誇讚他和初夏是大好人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她奶奶病了。如果你不把孩子交給她爺爺奶奶養(yǎng)，到時候，她奶奶一死，她爺爺跟了其他人過——你以後想反悔沒有機會了。”
“什麼？”杜宇感到好笑，一，怎麼會說他和初夏會反悔，什麼憑證會說他們兩個會後悔收養(yǎng)這個孩子。沒錯，這孩子是長得不夠可愛不夠漂亮，但終究是個孩子，總有令人同情憐憫的地方。二是，這孩子的爺爺那麼大年紀了，居然還想再娶。
“我當初，抱她走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說反悔的事兒？”杜宇問母親。
二奶奶一拍大腿：“你不知道嗎？我原先都以爲，你們兩口子會很快反悔的。”
“啊？爲什麼？”
“這孩子，你想想，是個丫頭片子，而且，長得又不漂亮，你養(yǎng)來做什麼。那個時候，你開口說養(yǎng)她，我和你爸都知道，那是因爲你騎虎難下，誰讓你現(xiàn)在是家裡最有錢的。不由你養(yǎng)，都說不過去。現(xiàn)在，正好有個機會。她奶奶病了，正好可以藉口說，讓她回家陪老人家。”
“媽，你不要胡說八道了。讓一個孩子回家陪病人？不是虐待孩子的精神嗎？什麼亂七八糟的鬼主意。我和初夏養(yǎng)了她不會後悔的，你放心。這孩子，我知道，雖然長得不漂亮，可是眼睛挺好看的。人家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這孩子會孝順我和初夏的。”
“你可要小心點，別養(yǎng)了一隻白眼狼。”
“啥？”杜宇驚詫。
“怎麼？你那個朋友，你和初夏的那個朋友，叫什麼囡囡的，不是最後，把自己養(yǎng)父養(yǎng)母家裡搞的一團糟嗎？這算是什麼女兒來著！誰家養(yǎng)了誰倒黴。”
杜宇趕緊把母親拉到角落裡：“媽，你這話可不能亂說。那是蔓蔓那些親戚太過分了。”
“過分？怎麼過分了？哦，自己認了親生的，有能力了，不顧自己的養(yǎng)父母了，這就叫做不過分？”
“媽，你究竟從哪裡聽到這些顛三倒四的話。蔓蔓對自己的養(yǎng)父很好。”
“哼！以爲人家不知道嗎？她這是做個面子給人家看的。你看看，她除了對她養(yǎng)父好，還對誰好？”
“她對她小姑丈和表妹也很好啊。”
“可是，對大部分原有的親戚不好吧。”
“那也是那些人貪婪無恥。”
“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什麼叫貪婪無恥了。親戚家裡突然發(fā)達了，誰不想沾點光？我們國家，是這樣一個人情社會！她，纔是那個叫做貪婪無恥的。自己發(fā)達了，人家想沾點光，就表正義了？不就是想獨佔獨吞所有的好處嗎？”二奶奶說到這兒直接拍了下兒子腦瓜，“要說，你纔是那個傻蛋！你幫了她那麼多，她回饋你多少了？”
“蔓蔓對我和初夏很好。”
“我是說，你怎麼不學(xué)學(xué)她？養(yǎng)這樣一個丫頭片子，我看到最後，你和初夏一定得後悔死。千萬不要忘了。女兒家都是潑出去的水。你看看你朋友蔓蔓吧，她是不是？爲了男人，馬上背叛了自己的養(yǎng)父母不說。我還聽說，她認了親生的以後，她親生的那邊，本來都不想她嫁這樣一個男人的。你要是還想不明白，想想你老婆初夏吧。初夏嫁給你到至今，給你倒貼了多少。”
杜宇直咽口水。
要說他娶了這個老婆以後，初夏對他，還有岳母等對他，真的沒得說的。難怪都說女兒家是潑出去的水。有了男人，忘了自己父母的，比比皆是。不能說完全忘記父母，但最少一顆心，是都系在新家身上了。
“明白了嗎？”二奶奶看著兒子的一臉沉默，只能搖搖頭，彷彿看著一個快死的人一樣，搖頭嘆氣，無可救藥。
二爺爺這時候開口了，對著兒子：“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但是，到最終，反正，這個孩子，你養(yǎng)大了，也不是你的，你自己要知道。就好像，你現(xiàn)在，說是我和你媽的兒子。可是，我們都不大可能管你的了。你有自己的主意，我們也管不到。像今天這樣，難道我和你媽，能叫你不抱這個孩子走嗎？”
“爸，話不能這樣說。”杜宇自認是個孝子，父母的話，基本都聽的，只要父母不是做太離譜的事情。
二奶奶一眼看出兒子的想法：“哦，感情是，我和你爸，都是給你瞎操心了，出錯主意了？行，我們兩個，是出的亂七八糟的歪主意。你自己心頭掂量著吧。”
果然，杜宇對二奶奶的話是沒有再聽進去了，卻是問：“你們說，她爺爺要再娶？她爺爺怎麼再娶？”
“她爺爺怎麼不可以再娶了？”二爺爺理直氣壯地說，“她奶奶死了以後的話，她爺爺找到第二春，家裡又沒有兒子女兒反對的話，怎麼不能再娶了？”
二奶奶對此，沒有說自家老頭說的有錯。畢竟現(xiàn)在，社會在某方面越來越開放。找第二春的老年人也很多。再說了，杜玉心她爺爺，那會兒根本就是被家裡強迫著娶的杜玉心的奶奶。這事兒，兒子年輕不知道那會兒發(fā)生的故事而已，杜家老一輩的人都心知肚明的。現(xiàn)在，杜玉心她爺爺，想和舊情人複合，杜玉心的爺爺對此甚至是發(fā)話了，說這是所有人欠他的。沒有人可以反對。
最終，只可憐了這個杜玉心。
三歲的娃，父母沒了，奶奶沒了，唯一剩下的爺爺，卻只想和舊情人重新開展新生活。
所以說，不是所有被抱養(yǎng)的娃，都能苦盡甘來，都能找到一個比原先更好的親生家庭，然後來一個大逆轉(zhuǎn)。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杜玉心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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