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丫頭臉蛋憋到通紅，嘴脣咬著，快咬出了血絲。
她什麼時候驕傲過了？
她什麼時候憑著驕傲欺負(fù)人了？
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擦過他身邊，陸丫頭像飛機一樣，衝進了樓道的門裡，算她是個傻瓜，居然還和他說了會兒話。
葉思泉只是看著她剛纔坐著的那個地方，皺了眉頭。
彤彤坐在吉普車上，看著一路往後退的街景，這可能是她長大至今，走的最長的一條路。
坐飛機？
以前，對她來說，想都沒有想過。
高大帥邊開車邊和一些人通話，包括和老婆：“是，我要去出差，奉君爺?shù)拿畛鋈ヒ惶恕２唬悴灰絾挝粊砹恕淼娜藟蚨嗔恕Ｄ銇砹艘矝]用。其實，君爺現(xiàn)在只想好好靜一靜。”
聽到拒絕的嚴(yán)雅靜一聽不高興了：“什麼叫做人太多了，我不用去。高大帥，難道你不知道現(xiàn)在女人最需要女人的安慰嗎？”
“可是，嫂子沒有醒。”高大帥說到那句沒有醒時，喉嚨裡發(fā)酸發(fā)疼，只差眼眶一塊紅了起來。
他高大帥一輩子都記得白露姐姐的好。
君爺?shù)呐笥眩瑳]有一個說白露姐姐不好的，都說君爺娶的這個媳婦太好了，好過頭。但是，是不是正因爲(wèi)白露姐姐太好了，結(jié)果，好人反而短命。
呸呸！
高大帥吐兩口。
不能說不吉利的話，白露姐姐是吉人天相。
嚴(yán)雅靜可能消息只聽一半，還不知道白露是受了什麼樣的傷，問：“麻藥什麼時候過去？做的什麼手術(shù)？”
高大帥哽了下：“不關(guān)麻藥的事——”
“你這個高大帥，不是麻藥把人——”說到一半兒，嚴(yán)雅靜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呆了。
知道老婆猜到了，高大帥嘆聲氣換了電話，與南方的同事交談了起來：“我們可能是明晨到的飛機，對，你們給安排輛車，有個老人，要坐輪椅的，你們的車要撤掉一排座椅安放輪椅。”
苗莘低著頭，突然注意到，女兒在聽，很認(rèn)真地在聽高大帥說話。
彤彤的小眼珠子一下子既嚴(yán)肅又沉默。
苗莘心底裡一驚，莫非女兒聽明白了。
“徵徵哥媽媽，不能醒了嗎？和姥爺以前一樣。”小彤彤，很記得小時候，那時候苗爸有段日子病情惡化，也是不省人事的，誰和苗爸說話，苗爸都聽不見。
既然女兒都很記得這件事，苗莘深吸上口氣：“是的。”
“我明白了。”彤彤說。
你明白什麼？苗莘在心裡面幾乎尖叫一聲，擔(dān)心小女兒胡思亂想。
彤彤道：“徵徵哥要陪他媽媽，不能陪其他人一塊玩了。”
聽到這句話，苗莘全身鬆懈了下來，才發(fā)覺自己冒了身汗，被女兒嚇的。
好在小孩子年幼什麼都不懂。
高大帥坐在駕座上聽她們兩人說話，一絲吃驚的目光，落在彤彤的小臉蛋上：這孩子，很成熟嘛。
看來比她媽媽還成熟。
是經(jīng)常聽姚爺?shù)热诵υ挵咏涣藗€小女朋友。
沒想到，包子這個小女朋友，比包子還成熟。
車開進了機場。
幾個人拎了行李箱下車，到了候機廳，等待上機。不會兒，苗爸也到了。
坐著輪椅過來的苗爸，受到很好的照顧，隨行人員中，君爺特別安排了一個醫(yī)務(wù)人員護送他們到達機場。
苗爸看著她們母女倆，欲言又止。
苗莘趕緊安慰自己父親：自己沒事。
苗爸壓根不需要她解釋，都知道這事兒受到打擊的絕對是小外孫女而不是女兒。
苗莘早就想離開君爺家裡了，是彤彤捨不得包子哥。
看到彤彤坐到角落裡默默無聲，苗爸眼裡充滿了憐惜，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外孫女。
陸家，不是什麼人都能攀上的。
彤彤能和包子認(rèn)識，都是因爲(wèi)白露。可是，如今，白露變成了這個樣——
天來橫禍，誰也預(yù)計不到的。
君爺自己肯定也想不到會栽給了老天爺。
高大帥忙裡忙外的，因爲(wèi)對他們一家子不是很熟悉，也就沒有和苗家人怎麼溝通。
苗莘鼓足了好幾次勇氣，才大膽地問了聲：“是打算把我們送到哪兒？我們一直住在北方，從沒有去過南方，人生地不熟的。”
“你放心好了。把你們送過去，自然是爲(wèi)你們的安全考慮。要知道，你爸那個案子翻出來以後，現(xiàn)在涉及的人越來越多，難免有些被調(diào)查的狗急跳牆，想拿你們開刀。”高大帥說。
苗莘聽到他這話，才恍然大悟爲(wèi)什麼之前君爺和白露一直把她留下，原來都是這個緣故。
心頭不禁有些惶惶不安了，她一個人無所謂，可是，現(xiàn)在有苗爸，有彤彤，等於老人加小孩子。
高大帥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送他們走，是本來計劃好的事情，只是，由於白露出事，時間提早了。主要是因爲(wèi)，那些人，不知道會不會因爲(wèi)陸家出了這樣大的事兒趁亂打劫，對他們下手。
苗莘等了會兒，不見高大帥繼續(xù)說，就知道他們不會再和她說了，恐怕說再多對他們苗家並無益處。
就此，一羣人在候車廳裡等著上機。
機場大門外面，一輛黑色轎車靜悄悄地經(jīng)過……
＊
清晨
陽光明媚。
溫晨起來時，看見放在自己窗臺上的那盆蘭花居然開了。
漂亮的花朵，讓人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美好。
溫晨穿上衣服，走出房間，見隔壁父母的房門還緊閉著，望了眼客廳的擺鐘：四點。
真早！
可能是昨晚喝了點紅酒，因爲(wèi)淳哥說紅酒有益健康，他陪母親喝了一杯，結(jié)果昨晚上早睡了，不到九點鐘躺到牀上一睡，一覺睡到了天亮，精神也很好。
伸長胳膊伸了個懶腰，溫晨縮縮肩頭，到洗手間裡刷了牙洗了把臉，想著乾脆出門去給父母拎早餐回來。
他知道有一家的包子做的很好吃，鮮肉香菇包子，周玉嘴饞，有一次見他拎回來這個包子，一吃愛上了。可惜，溫世軒沒有這個時間在家裡親手給她做這個手工包子。
所以，偶爾有空，像這樣早起，溫晨會騎上自行車，去給周玉買包子。
一天之計在於晨。
習(xí)慣了早起以後，溫晨一直都是早上精神很好，並不覺得睏意。穿上厚厚的棉襖，戴上毛線帽子和手套，圍上那條周玉買給他的藍(lán)色圍巾，溫晨出門拿了自家自行車騎上，精神爽朗地出發(fā)了。
那家包子店，挺遠(yuǎn)的，要去到附近的農(nóng)貿(mào)市場。
溫晨一路騎著車，一路將耳塞塞進自己一邊耳朵，放了手機裡的音樂在聽。他喜歡搖滾，尤其是那種慢調(diào)的搖滾，特別喜歡小野麗莎的ROSE。
聽著，聽著，會感覺自己躺在沙灘上，慵懶地曬著陽光，然後，什麼憂愁煩惱，都飛到九霄之外。
騎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見綠燈轉(zhuǎn)成了紅燈，他在斑馬線前面停下了自行車。
只見無論行人路上，還是機動車車道上，都沒有什麼車和人。
時間太早，城市裡的家家戶戶都在睡覺，少有這麼早起牀的，何況這是冬天，本就是該賴牀的季節(jié)。
溫晨向後望時，終於看到了一輛吉普的身影，從空空蕩蕩的路面上開了上來，最終同樣停在了在十字路口上等綠燈。
由於與吉普車靠的距離很近，溫晨能清楚地從茶色的玻璃窗外面，望到了裡面坐著的一個小女孩。看年紀(jì)，三四歲左右，剪著個西瓜頭。
男孩子剪西瓜頭他見的多，女孩子屬於第一次見到，怪可愛的，出奇的可愛。
溫晨衝裡頭坐著的小女孩揚起嘴角的小酒窩。
可能裡面的女孩子剛睡醒，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到溫晨衝她笑的時候，她才意識到窗外有個大哥哥在。
溫晨就此可以看到車窗裡的小丫頭十足地愣了下的模樣，溫晨對此只好尷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樑，剛想轉(zhuǎn)回頭去。只聽車裡面?zhèn)鞒鲆粋€女人的聲音，說：“彤彤，你看誰呢？”
那個叫彤彤的小丫頭片子，好像還在發(fā)呆，並沒有回答女人的問題。
溫晨只要想到小丫頭那個萌萌可愛的小西瓜頭，加上一副呆萌表情，都覺得心裡想笑。
這個小丫頭片子，真像他看的漫畫裡的小貓咪。
回頭，想再對那個丫頭再看上一眼時，吉普車開動了，向前開去，過了十字路口，向左拐。
溫晨心頭一驚：這不是和他同路嗎？
他踩著自行車?yán)^續(xù)往前騎著，人家車速快，他自行車慢，可是，不會兒，那車因爲(wèi)靠在路邊上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的緣故，所以，他的自行車眼見著，是要再趕上那輛吉普車了。
在後面看著，他看見了吉普車上的司機先是走了下來，走進了旁邊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買東西。緊接著，一個女人，帶了那個西瓜頭的丫頭片子，從後車座下來，好像是在找公共廁所。於是，在看到對面有個公共衛(wèi)生間標(biāo)誌時，女人牽著小女孩的小手穿過街道。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轎車，忽然從對面的拐彎口現(xiàn)身，像是陣颶風(fēng)一樣突然加速，朝這邊方向衝了過來。
女人被車輪子急速的轉(zhuǎn)動聲驚醒，眼看是來不及了，她抱起身邊的女孩向路對面用力拋了出去。
溫晨剎住了自行車，兩隻瞪大的眼睛，看著當(dāng)那個女人做完這個動作以後，被那輛橫衝過來的轎車車頭直接頂上了半空中。緊接，那女人重重地摔落在了街面上，溫晨能聽見很重很重的一聲砰，在耳畔邊上響起。
女人全身是血，橫躺在路面上。
見此，那輛轎車還不甘心，是用車輪子從女人身上狠狠碾過去。
吉普車裡，傳出噼裡啪啦，某人用力捶打車窗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這陣聲響震動到了小轎車裡的司機，那司機轉(zhuǎn)過了車頭，這次是橫線向吉普車的腰身撞了上去。
從便利店裡要衝出來的司機，剛到門口，只見吉普車整個猶如被浪推翻的船衝他這邊翻了過來，只得往後撤退。
便利店裡發(fā)出一連串尖叫聲，是女售貨員的叫聲，宛如看到了世界末日。
確實，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對現(xiàn)場的人來說絕對都是可以堪稱爲(wèi)世界末日的滅頂之災(zāi)。
黑暗的一天。
砰！
這聲巨響?yīng)q如炸彈一樣，是將兩邊樓層上的住戶都驚醒了。
只見吉普車被轎車撞的翻了個跟頭，直直摔進了便利店的玻璃窗裡。噼裡啪啦，放鞭炮一樣，玻璃像是天女散花向天空撒開，一半貨架全部被巨大的衝浪掀翻了。
便利店裡的尖叫聲不斷地響著。
不會兒，樓頂上有人打開了窗戶，看見了下面的場景，叫喊著打急救車，叫警察。
場面十分混亂。
小轎車開始想到了逃竄。但是，對方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容易罷休，很記得女人被撞之前把自己的孩子拋了出去。當(dāng)小轎車在馬路上後退，從車前鏡裡尋找那個小丫頭想再撞一把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路面上空空如也，小女孩不見了！
＊
說回昨晚上。
“陸隊，您休息一下，我來照顧姐姐吧。”
君爺仰起頭，看到是沈佳音，點了點，說：“麻煩你了。”說罷，站起來，朝自己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沈佳音望著他的背影，皺著秀眉，不說話，轉(zhuǎn)回身搬了張凳子坐到病牀邊，看著白露，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如果白露醒了，或是隻是睡著但是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話，相信白露肯定不想聽到她說君爺怎樣怎樣，因爲(wèi)，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比白露更愛君爺了。
爲(wèi)什麼？
付出了那麼多，得到的是這樣。
如果，讓白露重新選擇，她會後悔嗎？
沈佳音可以想象得到白露肯定會說那兩個字：不會。
只因白露就是這樣的人，無怨無悔。
白小璐或許因爲(wèi)他姑姑一輩子完了，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又因爲(wèi)他姑姑一輩子得救了。不是什麼人，都能爲(wèi)一個人生目標(biāo)活著的。
沈佳音抽了抽鼻子，忽然想到當(dāng)初她自己都想不通時，白露和她說過的話，其實愛一個比一個沒有比你更愛他的男人，滋味痛楚，卻樂在其中。在別人爲(wèi)茫然碌碌無爲(wèi)的時候，你卻擁有了那種痛苦的快樂。
人一輩子，活到這個世界上，純粹就爲(wèi)了折騰，只是爲(wèi)什麼而折騰而已。
甘甜苦樂，嚐盡了，纔是完整的人生。
君爺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裡，發(fā)現(xiàn)許多人都在他辦公室裡坐著。每個人也不是都閒坐著，人手一部電腦，都在查找資料。看見君爺進來時，所有人站起來，君爺擺了擺手，有些人留下，有些人換個地方，留給君爺辦公的空間。
“你們都回去吧。”君爺對那些要堅持留下來陪他的人說，“或許你們能陪我一夜兩夜，但是，可能我更需要你們陪病人幾十年。這樣一兩夜的突擊沒有意思。”
沒人能否認(rèn)君爺這句話，大家默默然退下，響應(yīng)君爺說的那句陪幾十年如一日。
一個領(lǐng)導(dǎo)能當(dāng)?shù)竭@個份上，平日裡苛責(zé)如閻王，關(guān)鍵時刻卻是人心所向。君爺無疑是最成功的人。
可是，有什麼意義呢？
君爺坐下來時，在定了下神以後，快速地開始手邊的工作。
不是她出事了，他能停止他的工作。他不僅僅是她丈夫，還是一個兒子，一個爸，一羣人的上司，一個單位的主要負(fù)責(zé)人，負(fù)擔(dān)各種各樣沉重的社會責(zé)任。
只是，或許從前他的排列程序是這樣的，第一是單位負(fù)責(zé)人，第二是爸，第三是兒子，第四纔是她老公。現(xiàn)在，第一變成了是她老公。
姚爺匆匆沒有敲門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裡拿了份雜誌，先是對他說：“我讓我爸媽帶徵徵一塊回去了。乾爸乾媽由囡囡他們一家照顧著。洛洛今晚陪徵徵睡。”
“嗯。”君爺簡單一個字，兄弟的安排，他向來最信得過，之前，她都經(jīng)常對他和姚爺之間的親密關(guān)係吃醋，這會兒是發(fā)揮上用場了，相信，她如今在睡夢中也是希望把他交給姚爺。
“可是，明天，我希望你能回去親自陪陪徵徵。”姚爺一臉嚴(yán)肅對他說。
“明天他放學(xué)的時候我會去接他。”
“上學(xué)？”
“是，他媽媽不是一天兩天能醒過來的，與其讓他這會兒傷心頹喪，還不如早點讓他進入人生的正軌。”
姚爺捲起手中的雜誌坐了下來，敲打著掌心，不懂君爺?shù)娜耍瑫X得君爺是個何其殘酷的爸，媽媽都這樣了，居然叫包子第二天繼續(xù)上學(xué)。但是，只要細(xì)心想一下，此刻安慰什麼的話有用嗎，屁用，真不如快點進入生活學(xué)習(xí)工作，或許，到哪天，包子能親眼親手幫助媽媽醒來不是比什麼都更有用嗎。
“我明白了，我會把這話告訴我媽的。”姚爺答應(yīng)。
“有事嗎？”君爺看向了他手裡拿的東西。
“我是在想，你還記不記得，上回開醫(yī)學(xué)協(xié)會上，遇到的那個吳教授。”姚爺這麼說時，發(fā)現(xiàn)到了他桌上翻開的筆記本，上面的一串號碼豈不是——
君爺左手拿起話筒，撥了串號碼，滴滴幾聲過後，只聽一個大男孩的聲音說：“喂，請問找誰？”
“請問是吳教授家嗎？”
“是的，你找我爸嗎？他出差了。”
“我是他業(yè)內(nèi)的同事，想請教他一些問題。請問怎樣能找到他？”
“你等等。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陸君，他應(yīng)該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