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 四十五 淑女
草原的風(fēng)吹低了金黃的草勢,現(xiàn)出青年打馬飛奔矯健的英姿。渠鴴從王庭柵門奔馳進入,將繮繩甩給迎上來的匈奴男奴,問道,“單于人呢?”
“在那邊山崗上獨自飲酒呢。”男奴恭敬道。
夕陽的色澤甜蜜的親吻著草原的夜色,渠鴴步上高崗,掏出腰上掛著的酒壺,拔了塞兒,獵獵的灌下去。
“冬日將至,草原上的獵物減少,牧民們?nèi)兆右膊缓眠^起來。前數(shù)日帶人襲了大漢雲(yún)中城,搶了不少好東西。噯,屈普勒,我在太守府邸翻到了不少好酒,改明兒送幾壇到你帳裡去?!?
“如此多謝。”冒頓笑了笑,負(fù)手站起來,瞧著山崗下壯麗王庭,帳篷鱗次櫛比,燈火通明,執(zhí)刀武士走出來又走進去,吆喊呼喝,意態(tài)豪邁……雙眸凜冽而又驕傲,“渠鴴,你說,幾十年前,我們草原上,可有這樣的繁盛?”
“自然沒有?!鼻捫Φ?,“就是幾百年前,也沒有的。所以我渠鴴不服天不服地,只服你屈普勒一個人?!彼鹁吹目粗媲扒嗄昴凶拥谋秤埃耙驙?wèi)我和所有匈奴人都一樣相信,你會帶領(lǐng)我們匈奴,開創(chuàng)一個巔峰時代?!?
夜風(fēng)烈烈,吹的衣襟直貼肌膚。
“這琴聲真好聽,”渠鴴側(cè)著耳朵聽了一會兒,黑夜中他的眼睛炯炯發(fā)亮,“不過王庭裡,有誰會彈琴?”
“應(yīng)該是阿靜?!泵邦D不在意道,“這幾日知道匈奴襲漢,她一直在跟我鬧脾氣?!彼⑿χ鴶E起頭來,眸中一片冰冷,“真是婦人無知,難道她以爲(wèi)鬧著鬧著彆扭,我就真的能和漢人兄友弟恭了?”
渠鴴一時無言,想起半年前那個一度讓他驚豔的漢家娘子,“原來是靜閼氏。前些日子,我偶爾經(jīng)過她的帳篷,瞧見她挺個肚子?!彼Τ鲆豢诎籽?,熱情燦爛,“屈普勒,恭喜你,你又要多一個孩子了?!?
冒頓的笑意不進眼底,“盼是個女孩兒,”他嘆了一口氣,“若是個男孩——”他住口不再說話,面上卻掠過森然之意,渠鴴瞧著打了個冷顫,不知怎的,想起匈奴各部落中流傳的“殺首子”的習(xí)俗。
……
秋葉兒泛著黃從枝頭上落下來,不知不覺,漢九年的時光走到了它終點,十年的腳步姍姍來遲。漢歷承繼秦制,以冬十月爲(wèi)歲首,皇帝在長樂宮中舉行歲首大禮,羣臣參拜,盛大恢弘,之後,太子劉盈覓了半日空閒,帶著身邊中常侍長騮來到南平裡東市。
劉盈伸展四肢,笑道,“還是無事一身輕最好?!彪m然對照顧幼弟及晚輩的感覺並不討厭,但男孩子總要有些獨自時光。
“公子說的是?!遍L騮湊趣道,“平日裡看著公子帶著小少爺並甥小姐,感覺就是當(dāng)父親的照拂孩子一樣,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顯得比較活潑鬆泛?!?
劉盈險些一跤栽倒,不可思議道,“沒那麼誇張吧?”
“少爺已經(jīng)十五歲了呢?!遍L騮微笑,語帶傷感,“前些日子,聽夫人說,該爲(wèi)少爺操辦婚事了。等表小姐過了門——”
“哪有那麼快,”劉盈轉(zhuǎn)過身去,面無表情。
父親,母親,舅舅,甚至那些兄弟表兄弟,甥女兒侄女兒,每個人都認(rèn)爲(wèi)他將要迎娶呂未,對那個沉淡清傲的表妹,不是不好,他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就這樣扮演別人爲(wèi)自己搭建的戲劇,總有種憋屈的不快。
他偏頭的方向正對著一個賣竹扎手工品的鋪子,寬長竹案之上,活靈活現(xiàn)的打鳴公雞,羊角攀枝,提花籃子,揹簍少女……各式各樣不一而足,俱小巧如巴掌大小,但做工精緻收尾細(xì)膩,顯出藝人的用心。
劉盈瞧著思忖,不妨挑一個送給阿嫣,她大概會喜歡這種小玩意兒。於是凝神再看,選中了一個猴兒攀月,問小販道,“這個多少錢?”伸手去拿,卻聽得身邊一個清揚的女聲同時道,“這個猴兒攀月多少錢?”手中觸到少女黃色衣袖下藕一般的手背肌膚。
劉盈怔了一怔,針扎一般的收回手來,側(cè)首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正驚疑不定的看著自己,頭上梳著雙鬟髻,並未及笄,上著黃地花葉紋短孺,下著藍色素面裙,俱是上好錦料,圓圓臉蛋,畫著時興長眉,清眸舒揚。
雙目相望,二人俱紅了頰。
“這位娘子是?”劉盈自持相問。
黃衣少女後退了半步,鄭重道了個揖,“小女姓陳。”
名不足爲(wèi)外人道。
劉盈回望瞭望長樂威嚴(yán)檐宇方向,淡淡道,“我姓呂?!?
“呂公子?!?
陳氏娘子微微顰眉,轉(zhuǎn)望向攤販,“可否再爲(wèi)我們編一個同樣的?”
“對不住。”身披短褐的中年商販笑嘻嘻道,“這些竹編都是我爹爹親手編制,不是什麼高貴東西,但爹爹有個怪脾氣,從不編重樣的花色?!?
少女轉(zhuǎn)手望劉盈,“小女出門前答應(yīng)了弟弟要送他個物什,舍弟屬猴,便瞧中了這兒,不知公子可否割愛?”
劉盈望著她手中捧著的猴攀月竹編,彎彎一輪竹月亮的梢頭,尾巴倒吊著只靈動猴兒,在少女藕白色的掌中蕩著,一下一下些微。不知怎的生出些不捨,笑道,“本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不過我甥女兒天性頑皮像猴兒,倒很難挑到合她心意的東西?!?
二人一時無言,相對冷場,只餘著小猴兒在月稍微微的晃。
“真好看?!迸穆曇糇摰?,轉(zhuǎn)做抱怨,“可是舅舅,人家哪兒像猴兒了?”
劉盈吃了一驚回首,耀陽之下,東街街頭不知何時停了一輛車,據(jù)稱剛滿了七歲的女孩坐在車轅之上,一下一下的晃著雙腿,笑瞇瞇的,神情嬌憨,可不正和那隻猴兒一個模樣?
張嫣跳下車,走到劉盈面前,“我今個兒去外城尋景娘姐姐玩耍,回來經(jīng)過這兒就聽見有人打著我的名義在爲(wèi)難這位姐姐,舅舅,這樣不好哦?!?
劉盈的臉微微紅了,不自在的轉(zhuǎn)過頭去,“那你自己去跟陳娘子說去,要不要那玩意兒,都由你?!?
“好?!睆堟套叩疥惡髅媲?,仰首笑道,“這位姐姐,你若肯將那隻小猴兒送我的話,來日我會還你重禮哦。”
明豔的容顏逼到眼前,陳瑚心中暗贊,若不是年紀(jì)尚稚,長安城的男兒定會趨之若鶩,她忍痛瞧了掌中竹編一眼,送給張嫣道,“送給你了,我可不稀罕你什麼回禮?!?
“要回的,要回的。”張嫣嘻嘻笑道,“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有空我去找你玩啊。”
陳瑚猶豫了一會兒,彎腰笑道,“我單名一個瑚字,妹子若要找我,便去大昌裡曲逆侯府上找二小姐就是?!?
“嗯?!睆堟坦郧蓱?yīng)道,“阿嫣記住了?!?
“舅舅,”張嫣跟在劉盈身後,笑著喊,“你是不是喜歡陳娘子?”
“胡說什麼?”劉盈佯怒道,“你才幾多大,知道什麼喜不喜歡的?”
“我怎麼不知道?”張嫣逗著手中的猴兒竹編,“按舅舅一貫的好性子,本該將這猴兒竹編讓給她的,這麼反常,必有其因?!?
“真是夠了?!眲⒂湫苑?,“我不是爲(wèi)了你,至於做這個惡人?不識好人心?!?
今天不知道爲(wèi)什麼,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頭???,爲(wèi)補償大家,明天我三更吧。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