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剛剛進(jìn)了宋城市中心,元晞給阿鶴打了電話,問了他們的位置,便讓秦山把自己也送過去。
秦山看了看窗外烏雲(yún)沉沉的天氣:“我看天氣預(yù)報,說今天下午好像是有暴雨的,也不知道高漸一個人在山裡方便不方便。”
“附近應(yīng)該有相識的村民家裡,可以藉助吧。”元晞想了想,又頓了一下,“必要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問問他。”
秦山嘿嘿笑著。
這個樸實憨厚的農(nóng)家漢子,幾年打磨下來,說話也知道拐彎抹角了。
其實他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卻總歸要徵詢門主的意見,太直接他也開不了口,就用了這種方式。
元晞覺得頗爲(wèi)好笑,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原本只是一件小事。
等等……暴雨?
元晞忽覺腦中似有一點靈光閃過,卻非常快,快到她還沒來得及抓住,就不見了蹤影。
元晞皺了皺眉,總覺得這點靈光應(yīng)該很重要,卻怎麼也抓不住方纔的感覺了。
她正思索回憶著。
秦山道:“門主,到了。”
元晞看了看窗外——這裡正是宋城一條繁華古街,靠近大運河,兩旁的建築還存留著江南水鄉(xiāng)最原始的那種味道,耳邊浮動的吳儂軟語,清麗嫋嫋的語調(diào)一如江南水鄉(xiāng)的溫婉可人。
這時,天空中悄然下起了牛毛細(xì)雨。
正所謂,春未老,風(fēng)細(xì)柳斜斜,試上超然臺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煙雨朦朧下的水道古街,好似一副雋永的水墨丹青,筆觸勾勒,皆是靈性寫意,瀟灑疏闊。
此時她透過明淨(jìng)的玻璃窗望出去,便是這樣的感觸。
這水鄉(xiāng)別緻風(fēng)景,總是能夠戳中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剎那輕拂,卻是鐫刻永留。
元晞凝神看著窗外,脣邊不自覺便浮躍一抹笑容,如陰雲(yún)中初綻的太陽,暖化萬物,春意滋長。
而她因爲(wèi)這細(xì)雨綿綿而心情大好的時候,秦山卻覺得很糾結(jié),這突然下起雨來,門主淋著可怎麼好?
忽然看見街上角落裡面,一個賣傘的老人,賣的正是油紙傘,上面還有蘭花之類的水墨畫,看上去很是精美別緻,眨眼間就圍上了不少人。
“那裡有賣傘的,我去給門主你買一把!”
元晞一回頭,還沒來得及說一聲不用了,就看到秦山已經(jīng)推開車門衝出去了。
五分鐘之後,元晞?chuàng)沃话亚嗌垈悖仍跍徜蹁醯那嗍迓飞希拥纼膳詶盍霭叮屣L(fēng)裹挾著清新的雨味兒,細(xì)雨斜風(fēng),陌上獨行。
因爲(wèi)現(xiàn)在不是旅遊季節(jié),街上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在下雨之後,許多人都跑到路邊小店中躲雨了,路上步行的人也就變少了許多。
元晞緩步而行,欣賞著身邊一寸一寸的風(fēng)景,彷彿行走在煙雨朦朧的水墨畫卷之中。
殊不知,她也成爲(wèi)了別人眼中的風(fēng)景。
她恰好也穿著一身和頭頂上青色紙傘一樣顏色的青色亞麻長裙,長及小腿,恰恰露出一截雪白細(xì)膩、欺霜賽雪的皮膚,那流暢的弧度恰好沒入一雙淺色柔軟繡花布鞋中。
在那細(xì)雨連綿所模糊的天地畫卷中,清清淡淡的一抹青色身影,舉著一柄紙傘,皓腕上套著一個白玉手鐲,通透細(xì)膩,純粹溫潤,襯得那皮膚,也美好得如同上好甜白瓷。
這樣的一人,如明月,裝飾了每一個人眼中的風(fēng)景。
“晞晞。”遠(yuǎn)處一聲輕喚,隨風(fēng)飄入元晞耳中。
元晞轉(zhuǎn)過頭去,臉上頓時乍現(xiàn)驚喜笑意,暖意融融。
“媽媽!”席思也不管還在下雨,撒歡跑過來,一頭子扎進(jìn)元晞懷中。
元晞一手將他抱起,低頭就看見席思的還有一圈兒紅紅的糖渣。
“剛剛吃了什麼?”她一邊問,伸手拭去席思嘴邊的糖渣。
席思捂著嘴笑得不好意思:“是冰糖葫蘆……可好吃了,媽媽你要吃嗎?”他立馬就獻(xiàn)寶似的回頭要讓爸爸把冰糖葫蘆拿過來。
元晞笑道:“好了,我不吃。”
席思笑得跟個小貓兒似的:“剛剛我磨了老爸好久,他才捨得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還只準(zhǔn)我吃兩個!”說著說著,就變成控訴了,委屈地跟元晞撒嬌,“媽媽,我剛纔看到那邊還有好多好吃的……”
席景鶴恰好走過來:“元寶!不是說讓你少吃點零食?”
雖然席景鶴這個當(dāng)爸爸的,平時很縱容席思,可是在吃零食之類的細(xì)節(jié)問題上,卻十分堅持。
席思縮了縮腦袋,不敢跟爸爸嗆聲,只是癟了癟嘴,快要哭出來的眼睛,就這樣可憐巴巴地望著元晞,看得元晞心裡一軟。
她跟席景鶴不一樣。
席景鶴是看似縱容實際很有原則。
而她卻是看似嚴(yán)厲堅持,可席思若是稍微露出一點點可憐的樣子,她就得心軟。
多少,還是元晞心底那對元寶的愧疚心情在作祟。
“好吧,我?guī)闳ベI。”
“晞晞。”席景鶴無奈得很,偏生有沒有發(fā)言權(quán),只得囑咐一句,“讓他少吃點,不然鬧肚子。”
“嗯,我知道。”元晞輕哼了一聲。
席景鶴立馬湊過來討好衝她笑。
“咳咳。”原來祁靜然也在,就跟在席景鶴背後,元晞居然都沒有發(fā)覺。
祁靜然已經(jīng)不奢望自己能在這家子面前有多大的存在感了,輕咳了兩聲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之後,就跟席景鶴說道:“前面就是我朋友開的那家茶樓,我們先過去坐吧。”
席景鶴看了元晞一眼。
“你們先過去吧,我?guī)г獙氋I了吃的就過來。”
元晞的允諾可是讓席思不知道高興成什麼樣兒了,笑得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縫兒了,喜氣洋洋的。
席景鶴本想陪元晞一起去,可這會兒元晞這麼說了之後,他也沒有堅持。
等元晞牽著席思走遠(yuǎn)之後,兩人便進(jìn)了這街上一家看起來並不是很大,也不獨特的茶樓。
等跨進(jìn)門,才知道這裡面是別有洞天。
看牆上的招牌,這裡是只賣茶,不賣任何吃食的,所以茶樓中只有一種淡淡的茶香氤氳,暗香浮動,清新自然。
這茶樓只有兩層,小卻別緻,很多細(xì)節(jié)的佈置,都看得出來主人的用心和獨特品味,就連牆上的一幅畫,都能品出幾分大家風(fēng)範(fàn)。
一樓大廳的中央還擺著一架古琴,據(jù)祁靜然介紹,這琴是給茶樓主人準(zhǔn)備的。這茶樓主人,也就是他那個朋友,也是個詩酒風(fēng)流的妙人,在茶道上有大家造詣,對琴律也略知一二。這琴就是備著,平時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彈奏一二的。
對琴律略知一二,只是這茶樓主人自己的謙虛之詞。這茶樓主人,實則琴藝絕妙,雖然技巧不算多麼高超,但是他的琴律心境,卻是獨具一格,更是糅合了他本人性格中灑脫大氣的部分。
以至於還有一些客人,爲(wèi)了聽茶樓主人的琴,千里迢迢跑來,結(jié)果卻成了這茶樓常客的。
祁靜然低聲跟席景鶴介紹的時候,茶樓中不少人都在看他們倆。
這樣兩個男子站在一起,實在是將這茶樓中的所有景緻都給比了下去——一位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教人看了就過目難忘。另一位更是驚豔,宛若這天地間最純粹的一抹顏色,連他的頭髮都是雪白的!
大家沒覺得他頭髮是白色有多麼奇怪,只覺得,只有這樣純粹乾淨(jìng)的顏色,才襯得起男子這般的氣度。
就算這茶樓中坐著的大部分人都是中年以上的男子,但是卻阻礙不了他們對這兩人的欣賞。
人的性子中,天生就有對美的自發(fā)欣賞,無關(guān)乎性別和年齡。
這會兒,樓上正好走下來一人,看祁靜然挑眉一笑,應(yīng)該就是他那朋友,這茶樓主人了。
一樓大廳中有不少熟客,看到這男子都擡手打招呼。
“唐老闆!”
唐書笑著跟衆(zhòng)人一一問候之後,才走到祁靜然面前。
“你小子,好久不見了啊,什麼時候到宋城的?”唐書笑問。
祁靜然:“有一陣了,我是過來拜訪鬱大師的。”
“鬱大師同意見你了?”
“嗯,我磨了快一個月,他能不收下我嗎?”祁靜然輕描淡寫地開玩笑,卻沒有提及這一個月來,他又花費了多少精力和誠意,“對了,這位是我的朋友,席景鶴。”
唐書好奇地看著席景鶴,伸手和他握了握。
他從下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個人和祁靜然站在一起,實在是難以忽略他。
只是,席景鶴?這名字有些熟悉啊?
“對了!你是周老的外孫!對吧!”唐書眼睛一亮,對席景鶴頓時多了些許熟悉好感。
席景鶴點點頭:“嗯,你怎麼知道?”
“我聽周老說起過,上個月我還江城拜訪過周老,周老仍然精神矍鑠啊。”唐書嘆道,語氣中滿是對周老的崇拜。
祁靜然也沒有想到,居然沒有這麼一層關(guān)係。
“差點兒忘了,你前幾年入了收藏行當(dāng),可是狠狠栽了幾個跟頭,交了學(xué)費。怎麼,周老乃是收藏大家,你去拜訪他,有沒有得到什麼經(jīng)驗?”祁靜然調(diào)侃。
“去你的。”唐書笑罵,“周老不僅是收藏大家,也是國學(xué)大師,我敬仰已久,很多年前更是得到過周老的指導(dǎo),也算是我的老師了,所以,席先生還算得上是我的師弟呢。”
唐書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比席景鶴大上幾歲,叫聲師兄也不爲(wèi)過。
這理清楚了輩分關(guān)係,互相之間自然更加熟稔。
唐書突然一拍腦門:“哎,對了,我忘了。”
“怎麼?”
“樓上沒包間了,最後一間剛剛被人打電話預(yù)訂了,怎麼辦?”唐書有些懊惱,自己實在是太怠慢朋友了。
祁靜然問他:“怎麼,你平時就沒有給你自己單獨留個包間什麼的?”
唐書橫他一眼:“我們這小本生意,你以爲(wèi)我是你嗎?大資本家!”
席景鶴看了看四周:“就坐一樓吧,等會兒晞晞過來,也方便些。”
祁靜然自是沒有太多要求的,席景鶴說好,他自然沒意見。
其實一樓大廳環(huán)境也很好。
這是一間單純的茶樓,自然少了其他店面中的喧鬧。願意花這麼多錢來茶樓只喝茶的,很多都是有涵養(yǎng)文化的上了年紀(jì)的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做其他事,都刻意放輕了自己的聲音,所以就算是一樓大廳,也顯得很幽靜。
而且,茶座與茶座之間,還用草蓆花草隔開,巧妙地形成了一個安靜又開放的環(huán)境。
唐書領(lǐng)著兩人在角落一個位置坐下,他立馬擡手招呼來了店員,讓他把自己珍藏的松蘿茶拿出來。
“唐書,你這可是下血本了!”祁靜然有些驚喜。
松蘿茶,雖然沒有十大名茶的名氣那麼大,但也是別有風(fēng)味。
而且,祁靜然知道,唐書這裡的松蘿茶,絕對不是市面上的那些普通松蘿茶,而是來自於松蘿山上的幾棵百年茶樹,由山寺中高僧親手炒制的茶葉,也是松蘿中的極品,馥郁香濃,完全不遜於那些頂尖名茶。
唐書雖然心疼自己珍藏的茶葉,但是在對待朋友方面,還是一向大方的。
“對了,你們還在等人嗎?”唐書順口問了一句。
“嗯,我妻子。”席景鶴在說出妻子兩個字的時候,眼神不自覺便柔和了下來。
唐書看到席景鶴這樣子,就肯定地說:“你們夫妻肯定很幸福。”
這種溫柔的眼神,是絕對作不了僞的。
席景鶴笑而不語。
這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個女子嬌斥的聲音——
“不是讓你小心點兒嗎?”
立馬有細(xì)細(xì)小小的女聲隨之響起:“抱歉,少……小姐。”
那女子哼了一聲,跺跺腳,踩了進(jìn)來,看了周圍一圈兒,不滿嘟噥:“這什麼地方啊。”
雖然是嘟噥,可那不滿的聲音,卻是整個一樓大廳也聽見了。
唐書也聽見了,作爲(wèi)茶樓主人,自然有些不爽。
可來者是客,他總不能上去把客人給趕出去吧。
便只能笑笑,當(dāng)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而那邊,那女子的嘲雜聲還在持續(xù),甚至攪亂了整個茶樓的清淨(jìng),不少人都有些不滿了。
其實,若是撇開其他的不談,這個女子絕對是驚豔級別的美人,鵝蛋臉,遠(yuǎn)山眉,一雙杏眸如掬著一捧澄澈湖水,極有靈氣,紅脣不點而朱,微微上翹,若是不說話,便是那種,讓人看一眼,便會忍不住心生好感。
可此時,她眼中的傲慢之氣,卻生生破壞了原本的靈氣。
年輕人若還是會被她的美麗所懾服,但是坐在這茶樓中的,多半都是已有閱歷和豐富人生經(jīng)驗的人,哪裡會被表面上的那點美麗所迷惑,只看到這女子行爲(wèi)下的倨傲,自然生出了不滿。
可這女子似乎並非察覺,仍然在斥責(zé)身邊的兩個人。
身邊兩個,看起來明顯像是她的跟班。
唐書看了,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那兩個清秀小美女,看上去也不錯啊,怎麼就跟在這麼一個傲慢女孩身邊,還叫著‘小姐’,難道是什麼貼身侍女?嘖嘖,現(xiàn)在這個年代,原來還有這種事情啊!”
祁靜然笑罵他:“不正經(jīng)!你關(guān)注的只有那兩個清秀美女吧!”
“哼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書得瑟地說著,恨不得找一把扇子過來,搖晃搖晃,裝裝公子風(fēng)流了。
誰知道,他們這邊,聲音壓得極低說話間,卻仍然飄進(jìn)了那女子耳中。
她刷的看了過來,眉毛一豎,盛氣凌人的模樣雖然另有明媚奪目的美麗,可在這三個男人看來,卻是無端生厭。
唐書雖然嘴上說得風(fēng)流,但實際上並不是什麼輕易會被美色俘獲去的人,而且這女子從一踏進(jìn)他的茶樓,就表示出如此明晃晃的不滿,他心裡自然不爽,再好的美人,在他看來也是一尊泥像!
祁靜然就不說了,如今已是個灑脫的性子,對元晞的一段戀情已經(jīng)是傷筋動骨,看他的樣子是沒有打算再有第二個目標(biāo),一個人也是逍遙自在,這般庸俗之物,當(dāng)然沾不得他眼。
席景鶴……呵呵,這女子站在他旁邊,就純屬自取其辱。
——月清綺明顯被席景鶴的長相給晃花了眼,原本是衝過來興師問罪的,可一時之間竟然被那坐於桌後,卻宛若身置雪山高嶺的男子,給震得頭暈?zāi)X脹,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緩了緩,她的語氣軟了些,沒有一開始預(yù)備的盛氣凌人。
“你!不要以爲(wèi)你說的話我聽不到!”她瞪著唐書,眼神是明顯的睥睨,就跟看螻蟻似的,那種從骨子裡面滲透出來的高傲,並不作僞。
也很讓唐書討厭。
唐書笑呵呵說:“小姐,我還不知道,原來在公共場合,我們連基本的言論自由都沒有啊!”
月清綺冷笑:“你在本……小姐面前說,就不行!你最好管好你的嘴,不要亂說話,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唐書笑了笑,沒說話。
他並不想和這樣的中二公主病說話。
而且這裡到底是他自己的店,出了什麼事情,就麻煩了,做商人,多少要點圓滑。
月清綺卻不依不饒:“你聽清楚了沒有!”非要唐書給個定論似的。
席景鶴驟然擡頭,瞇起眼睛,冷冷地看向月清綺。
那眼底強(qiáng)大威壓,讓月清綺竟然不由得倒退兩步,更是呼吸一滯,亂了分寸。
“你!”月清綺咬牙切齒,看向席景鶴的目光也隱隱仇恨起來。
“離遠(yuǎn)點。”席景鶴在別的女人面前永遠(yuǎn)是惜字如金,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現(xiàn)在更是如此。
月清綺心裡隱約有些畏懼,退出兩步,又忽然收斂了情緒。
她本穿著一身白裙,復(fù)古漢服設(shè)計,讓她看起來就是一個溫雅的古典美人。前提,當(dāng)然還是在不說話的時候。
現(xiàn)在沒有了驕縱之意,她的美麗也如鑽石的光華般毫不保留地展現(xiàn)。
“我懶得跟你們這些俗人多說。”月清綺擡了擡下巴,掉頭就走。
可走出幾步,月清綺就看到那大廳中間擺著的古琴。
她心念一動,忽然上前,摸了摸這把古琴。
“琴還不錯,勉強(qiáng)入眼。”她不屑說著,身子一轉(zhuǎn),卻在琴後坐了下來。
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那兩個清秀女子,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麼,立馬掉頭去準(zhǔn)備東西。
一個女子要了盆水,給月清綺淨(jìng)手。
另一女子則是從隨身包中掏出一個香爐,又拿出一根線香點上。
有識貨地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頓時驚訝。
“沉香?”
誰把昂貴如黃金的沉香,給當(dāng)成普通香來點了?
許多人看月清綺的目光頓時不一樣了。
之前她就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子,但現(xiàn)在,她的做派,還有她隨手拿出來的東西,展露了她身後龐大背景冰山一角的崢嶸,自然讓人容易改觀。
月清綺當(dāng)然注意到這些人的目光了,輕哼了一聲,一雙白淨(jìng)如玉的手,輕輕落在古琴上面。
她輕輕撥弄琴絃。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沒有。
僅僅是短短的一段試音旋律,就頓時驚豔了在座衆(zhòng)人。
大家對這個驕縱小姑娘,越發(fā)刮目相看。
短短旋律中展現(xiàn)出來的純熟技巧,竟然比之小有名氣的唐書,都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唐書一聽,神情同樣凝重了:“看來,是個不簡單的。”
祁靜然默默點點頭。
只有席景鶴,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隔著窗子,眺望遠(yuǎn)方。
月清綺高傲地掃了一圈兒,手下卻未耽擱,流暢的音符頓時如水般瀉了出來,溫柔地飄進(jìn)了每個人的耳朵。
上一秒還在各做各事的在場衆(zhòng)人,頓時瞪大了眼睛,欣賞起這美妙的隱約,如癡如醉。
“餘音繞樑,六馬仰秣啊!”一位老者搖頭晃腦地稱讚道。
月清綺的耳朵,準(zhǔn)確地將這些人的稱讚評價盡收下來。
她挑釁般的往席景鶴所在那桌看了看。
她居然能夠一心兩用,一邊彈琴,一邊卻在心裡幻想,等會兒自己一曲彈完,輕描淡寫起身上樓而去的高傲背影!
哼,讓你忽視我!
這時,突然——
“錚!”
一極爲(wèi)清脆的聲音,如鋒銳利刃,一把將月清綺的琴律切割開來,霎時間打亂了月清綺的節(jié)奏,讓本來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月清綺,一下子亂了套。
一個音符錯了,接下來,便是連環(huán)反應(yīng)般的一系列錯誤。
月清綺一時不察,用力過猛,竟然一指勾破了琴絃!
“嘶。”她低呼了一聲,摸著自己紅腫的手指,騰地站起,朝席景鶴所在的方向怒目而視。
席景鶴淡然收回手。
方纔,也是他,一敲瓷碟,發(fā)出清脆明亮的錚吟,也打亂了月清綺的琴聲。
方纔稱讚月清綺“餘音繞樑,六馬仰秣”的那個老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琴聲雖妙,但比之這一聲脆響的奧妙,恐怕要稍遜一籌啊!”
這老者說了,其他原本有些不解的人,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
沒錯,能夠以一擊脆響,便擾亂原本流暢的琴律,說明這個人,絕對有驚人的琴樂天賦。
——席景鶴當(dāng)然沒有,他只是五感敏銳,抓得住月清綺琴聲中的漏洞罷了。
祁靜然也忽然輕笑起來。
“怎麼了?”唐書問他,不解。
祁靜然仰頭大笑,笑聲暢快,直抒胸臆:“沒什麼,我就是覺得,當(dāng)真聽了這世上最美妙的琴聲之後,其他一切,都只是靡靡之音罷了。”
他說的那琴聲,自然是元晞的琴聲。
之前,他還沒來宋城,尚在京城的時候,與元晞見過面的那一次,有幸再度聽了元晞的琴聲。
元晞的古琴造詣,不可謂不大,幾乎是一躍千里。
這跟技巧無關(guān),已經(jīng)上升到心境了。
元晞在經(jīng)歷了許多磨礪,心境已經(jīng)達(dá)到了一個常人南及的地步,她的琴聲,纔是真正的仙音妙樂,回味無窮!
唐書聽得心癢癢:“什麼最美妙的琴聲?你聽過嗎?跟我說說,誰啊!”
唐書不僅是個茶癡,也是個琴癡,最是喜愛古琴,可以爲(wèi)了聽著名大師之琴,奔波數(shù)千裡。
這會兒聽了祁靜然的話,簡直不知道好奇成什麼樣兒了。
可祁靜然卻不願意說了。
而席景鶴,掃了月清綺一眼。
“匠氣有餘,意境不足。你最好別彈,髒了我的耳朵。”
月清綺簡直氣得半死!卻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恰好這時,元晞帶著席思回來了。
元寶一眼就瞄準(zhǔn)爸爸所在,歡呼地?fù)淞诉^去。
席景鶴那冷若冰霜的臉,瞬間融化,看著席思把自己油膩的嘴巴蹭在自己衣服上,還要往自己臉上湊,頓時無奈極了。
元晞看著這一幕,也好笑地走了過來,手上還拎著元寶的零食。
路過月清綺的時候,她多看了一眼,只是疑惑,這女子站在這裡做什麼。
誰知,月清綺見了元晞,纔是猛地一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看了看元晞,又看了看席景鶴。
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最後,她居然什麼也沒說,轉(zhuǎn)身離去,上了二樓。
那兩個跟著她的清秀女孩兒,急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衆(zhòng)人都有些疑惑,怎麼月清綺什麼都沒說,便離開了呢?
祁靜然好奇問:“弟妹,你認(rèn)識她?”
元晞?chuàng)u頭:“不認(rèn)識。”
但她總覺得,這月清綺身上,隱約給了自己熟悉的感覺。
唐書愣了愣,才緩過神來:“啊,這位就是弟妹吧。”
元晞衝著抿脣一笑。
祁靜然介紹:“這位的琴聲,就是我方纔所說的世上最美妙了。”
“當(dāng)真?”唐書興奮極了,又迫切又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元晞倒是覺得沒什麼,點頭應(yīng)了。
唐書起身,屁顛屁顛地把自己的珍藏古琴給抱了出來。
方纔那放在外面的那張古琴,並非是他珍視之物,不然也不會就這樣放在公共場合。
元晞懷中抱著的這張,纔是他真正的心愛之物。
元晞摸了摸,頓時讚道:“好琴。”
唐書熱切地看著元晞,惹來席景鶴不滿地一掃。
唐書尷尬地咳了兩聲,摸摸鼻子。
元晞低頭掃了掃琴絃,想了想,撥弄起琴絃來。
沒有固定的曲調(diào),只是隨興所至,隨意撫的調(diào)子罷了。
可就在元晞隨意撫的琴律面前,方纔月清綺的所謂美妙琴樂,簡直就如同笑話!
其他人聽得沉醉,茶樓中頓時一片靜謐,而二樓都有不少聽到琴聲探出腦袋來的。
衆(zhòng)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原來,這世上當(dāng)真有仙音妙樂!
……
月清綺快要把自己的衣袖扯爛了。
她怎麼會在這裡!
等等……難道方纔那雪發(fā)男子,就是她的丈夫?
她咬著下脣,又轉(zhuǎn)而聽到下面飄來的琴樂。
那一瞬間,她幾乎有一種自慚形愧的感覺涌上心頭!
可月清綺何等驕傲,還把這種傲慢從小就印在了骨子裡面,怎會輕易說個服字。
她騰騰走出幾步,故意弄重的腳步聲,卻惹來幾個人不滿的目光。
月清綺的牙都快咬碎了。
一擡頭,忽的看見一抹雪白的身影,長身玉立。
“師兄!”她眼睛一亮,胸口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提著裙子便跑了過去。
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目光,卻是落在樓下那角落茶座中撫琴女子上的。
“師兄,你不會也在看元……她吧!”她壓低聲音,語氣中的不滿都快要溢出來了!
那人沒回話,只是靜靜站了一會兒。
“進(jìn)去吧。”他忽然轉(zhuǎn)身。
……
元晞停止了彈奏,其他人尚且沒有回過神來。
她若有所感,擡起頭。
只見一抹雪白身影,一閃而過,稍縱即逝。
卻甚是熟悉。
她忽的皺了皺眉。
------題外話------
今天一天都耗在我的論文上面了,改格式才真的是讓我頭大,目錄死活弄不出來,不過還好!總算是寫完了哈哈!
不過今天把論文搞定了,還能碼出八千字來,也是挺佩服自己的~點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