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慘敗的消息傳回京城,震驚了大明朝野,也讓剛剛贏得與勳貴鬥爭勝利的皇帝和鎮(zhèn)國公,陷入了措手不及的境地!
自洪武皇帝以來,從來都是漢人壓著蒙古人打,打得他們媽媽都認不出來!大明的無敵軍隊,多少年沒吃過這種虧了?!朝野上下的羣情激憤自然可想而知,那些原先還打得你死我活的文臣武將,突然都成了一個調(diào)門,一個個在朝堂上捶胸頓足,聲嘶力竭的高喊著,要立即教訓那些不知死活的蒙古人!讓他們血債血償,百倍奉還!
然而作爲這個朝廷的決策者,洪熙皇帝朱高熾和鎮(zhèn)國公王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卻難以開口言戰(zhàn)……大明朝如今正處在極度虛弱,國力極度空虛的危機時期,迫切需要的是與民休息、養(yǎng)精蓄銳,而不是與韃靼人開啓戰(zhàn)端……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打得軍需、是錢糧。尤其是深入草原與蒙古人作戰(zhàn),需要的軍需錢糧更是不計其數(shù)。特魯河一戰(zhàn)敗得太慘了,近兩萬明軍精銳陣亡,大批的糧秣輜重被韃靼人奪去。韃靼人無論是兵力還是士氣,全都處於巔峰狀態(tài)。朱高熾在和王賢殫精竭慮的合計了三天之後,也沒有推翻之前的結(jié)論——眼下實在沒有能力出兵。只能先加強九邊防禦,同時號令內(nèi)附的蒙古各部結(jié)盟互保,防止韃靼人繼續(xù)爲禍而已……
不出所料,這個決定一公佈,洪熙皇帝和鎮(zhèn)國公就被朝野的口水淹沒了。朝堂上的文官武將還好些,懾於王賢的淫威,只敢上演哭天搶地的苦情戲碼,還不敢直接對皇帝和王賢開噴。
市井老百姓可沒那麼多顧慮,茶館中、酒樓裡、街頭巷尾上,到處是義憤填膺的喝罵聲。他們把洪熙皇帝罵成是宋朝皇帝那樣喪權(quán)辱國的柔弱之主,是能把太祖太宗皇帝氣活過來的不肖子孫。
連素來備受愛戴的洪熙皇帝都能給罵的這麼慘,王賢會遭到何種程度的詈罵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原先在百姓心中的那點良好形象,一下子全都崩潰了,再加上有心人暗中推波助瀾,他在百姓口中,成了秦檜賈似道之流,對內(nèi)陰險狠毒、對外懦弱賣國的大奸臣、大反派。
對此王賢和皇帝雖然委屈無奈,卻不能開口辯解。他們知道,這種情況下,說什麼都是白費,只有用行動證明自己,才能洗刷冤屈,重立自己聲譽。
戰(zhàn)勝而強立。
所以三年以來,這對君臣一直忍辱負重、臥薪嚐膽、發(fā)展生產(chǎn)、整軍習武,以求儘快回覆國力,儘早與越來越囂張跋扈的韃靼人一戰(zhàn)!
是的,三年都沒等到明軍的復仇,韃靼人對大明的恐懼之心已經(jīng)徹底煙消雲(yún)散,他們在大明邊境的劫掠越來越肆無忌憚,強迫已經(jīng)內(nèi)附的部落歸附於他們。那些部落稍有不從,便遭到闔族屠殺。那些部落向朝廷求救無門,只能屈服在韃靼人的淫威下,成爲他們的屬族。
自然,很多蒙古人其實是樂見韃靼人重新強盛起來的,雖然韃靼人根本不是黃金家族的後代,但能恢復一些蒙古人昔日的榮光,總是聊勝於無的。
於是韃靼人的部族迅速膨脹,短短兩年時間,就恢復到十幾年前的鼎盛時期,阿魯臺父子的野心自然也迅速隨之膨脹,洪熙二年冬,他們擁立黃金家族的後裔阿臺王子即蒙古大汗位,號稱阿岱可汗。
然後名爲可汗實爲傀儡的阿岱,封阿魯臺爲丞相加太師銜,命他統(tǒng)帥蒙古各部,早日恢復蒙元!
有了阿岱可汗這面大旗,阿魯臺更加可以放開手腳,征服蒙古各部了,在統(tǒng)一了大漠南北後,他又盯上了河套地區(qū)。
河套,乃是黃河的‘幾’字彎及其周邊流域,乃是黃河衝擊而成的大片平原,由‘西套’銀川平原,和‘東套’河套平原組成。‘東套’河套平原,通常又被分爲‘前套’土默川平原和‘後套’巴彥淖爾平原,佔地極其廣闊,更重要的是水草豐美、土地肥沃,堪稱塞上江南。
自古就有所謂‘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說法,黃河及其衆(zhòng)多支流環(huán)繞著廣袤的河套平原,在乾旱少雨、土地貧瘠的西北地區(qū)、造就了這個宜耕宜牧的魚米之鄉(xiāng)。
永樂十三年,朱棣將河套賜給了千里南歸的博爾濟吉特部在河套定居,距今已整整十年了。十年時間裡,和順長公主寶音琪琪格背靠大明朝廷的支持,尤其是王賢的全力相助,博爾濟吉特部自然迅速發(fā)展壯大,如今已從當初的兩三萬人,增長到二十餘萬之衆(zhòng)。再加上不斷吸引蒙古各部來歸,和順長公主寶音旗下的蒙古人已經(jīng)有四十餘萬。
更重要的是,在王賢的協(xié)助下,寶音分別在土默川和昆都侖建造了兩座城市‘大王城’和‘寶音城’,宣佈在這兩座城市中經(jīng)商做買賣,免徵一切賦稅。並將百萬畝適宜耕種的土地分給願意前來河套定居的漢人,還免費提供給他們耕牛和種子。
這在民生艱難的永樂末年,無疑是極具吸引力的,許多在內(nèi)地活不下去的百姓,紛紛攜家?guī)Э谶w到河套定居。在確定寶音沒有撒謊後,有些人甚至又返回內(nèi)地,將整村整族的鄉(xiāng)親都一起帶了過來。
短短五六年時間,河套地區(qū)的漢人已經(jīng)有四五十萬之重,大王城和寶音城的常住人口都已經(jīng)超過十萬,趕得上漢地一般的縣城了。
而且到了每年秋天的貿(mào)易旺季,從口外涌來的客商,還有隨之而來討生活的形形色色,各類人等,更是高達二三十萬之衆(zhòng)。那時節(jié)寶音駐蹕的大王城,真叫個商旅雲(yún)集、百業(yè)興旺,南腔北調(diào)、摩肩接踵,比起內(nèi)地的商貿(mào)城市也不遑多讓。
興盛的商貿(mào)帶來了豐富的物資,而且很多內(nèi)地遷來河套的漢人,本身就是木匠、鐵匠、大夫、獸醫(yī)之類出身。他們在大王城和寶音城中開設(shè)商鋪,自然不會只服務(wù)漢人,套內(nèi)的蒙古人也可以向他們求醫(yī)問藥,從他們那裡買到日用百貨。
所以,與套外蒙古人窮困潦倒的生活天差地別,套內(nèi)的蒙古人吃得飽、穿得暖、有鐵鍋做飯、有茶磚解膩、得了病也有人瞧。而且家裡頭牛羊成羣,過得十分滋潤。
這只是普通蒙古人的生活,那些大大小小的貴族頭領(lǐng),平時穿的是絲綢,用的是瓷器,婦女臉上的水粉和頭上的首飾,全都是江南製造,由內(nèi)地商人們運到口外的。這種生活,哪怕放在內(nèi)地,都可以稱得上富裕了。
言而總之,河套就像一朵奇葩,在這裡蒙古人和漢人和諧相處,兩族人都過得十分安定舒適,富裕程度甚至超過了大明的邊地。更不要提那些喝風吃土、忍飢挨餓的蒙古各部了。
寶音琪琪格自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她十分清楚,那些餓狼似的蒙古各部,早就對河套的富饒豐腴垂涎三尺了。爲了保衛(wèi)河套、保衛(wèi)家園,她將套內(nèi)的人民分爲蒙漢兩部,分駐東西而套,又分東西南北四路共十旗四萬餘兵馬,命各旗旗主、各路將軍,一年四季定時操練,切不可荒廢軍備。
套內(nèi)看上去兵強馬壯、嚴陣以待的樣子,果然鎮(zhèn)住了那些想打他們注意的蒙古各部,多少年都沒人敢進犯河套,這讓套內(nèi)的蒙古人,可以更加放心的過他們的好日子了……
直到去年,阿魯臺擁立阿岱可汗,建立蒙元朝廷,意圖統(tǒng)一蒙古各部,自然盯上了河套這塊肥肉。阿魯臺首先派人給寶音送信,要求她向阿岱可汗稱臣,併到忽蘭忽失溫朝拜可汗。
寶音對此自然毫不理會,反而將來使扭送北京。這給了阿魯臺對河套用兵的藉口……雖然蒙古人打仗向來不需要什麼藉口……洪熙三年二月,阿魯臺盡起所部以及附庸四萬騎兵,號稱十五萬兵馬,由他和兩個兒子分別統(tǒng)領(lǐng),分三路浩浩蕩蕩殺向河套。
寶音這邊接到韃靼來犯的消息,馬上召集四部十旗的兵馬,親率三萬騎兵於土默川迎敵。雙方一場惡戰(zhàn)互有勝負,正難分難解之際,歸順寶音多年的瓦剌人突然造反,令博爾濟吉特部措手不及,兵敗如山倒。
原來老奸巨猾的阿魯臺,早就偷偷聯(lián)繫瓦剌人,許諾只要他們肯臣服大汗,配合他們幹掉寶音,就把河套賜給他們放牧。雖然寶音一直對瓦剌人不薄,但人心向來不足蛇吞象,瓦剌人根本禁不住誘惑……
而且還有一層,瓦剌人一直把博爾濟吉特人當成他們的奴隸,這些年卻要仰昔日奴隸的鼻息過火,這讓他們分外不爽。哪怕博爾濟吉特人對他們多好,他們都還是一樣不爽……
最終瓦剌人臨陣倒戈,讓寶音的軍隊吃了大敗仗……
見勢不好,寶音只好收拾殘兵,退回到大王城,又下令各族各部全都退回大王、寶音二城中,據(jù)城堅守,並向北京朝廷求援。
消息傳到北京,自然引起軒然大波,這也是楊士奇爲什麼會來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