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短匕刺進大楠心口時所有人都驚得不行,副將行軍多年有些經驗,止住了血後就帶著人快馬趕進了天津城裡去。
請了最好的軍醫來診治,裡裡外外圍了三重,侍女端著傷藥紗布與熱水盆進進出出好幾趟,個個臉色都是慌亂不安。
萬幸是推開副將時,大楠身子微偏,短匕刺進皮肉時沒有正中心口,而是偏了半寸這才保住了一口氣撐到了進城。
把匕首的時候軍醫沒敢輕易動手,反覆向領將詢問了幾次是否動手。
這匕首刺在胸口哪還能不拔,擱那不疼死也早晚血盡而亡。
只不過這匕首離心口實在是太近了,拔的時候稍有閃神兒,手法那麼一偏差可就回天無力了。
軍醫不敢隨意下手,提前稟明瞭其中兇險,最後還是由守城的將軍李九春咬咬牙下了命令拔匕首。
做與不做都是個死,孤注一擲。
拔匕首時,牀頭圍了幾個將領,低著頭沉默不語,神色緊張。屏風外頭也是一圈兒得人,跟著來的副將也是傷得不輕卻沒心思包紮,就在屋裡守著。
軍醫用帕子輕輕裹住了匕首的把兒,深吸一口氣,握緊。
匕首離身,血濺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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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龍睜開眼時已經是整整兩日後的事兒了,虛弱的不像樣兒,臉盤子都瘦了一圈兒。
從牀榻處費力睜開眼,又沉重地蓋了回去,反覆幾次,終於看清了不遠處得光亮是剪窗外的光。
抿抿脣只覺得喉嚨裡乾澀極了,連呼吸都疼得很;還沒出聲兒,嘴邊兒就讓人餵了一口水。
他看清了眼前的人,閉了閉眼,確定了自個兒沒眼花後,道:“你怎麼來了…”
“是不是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張九齡哼了一聲,眼裡說不出的嫌棄。
王九龍扯著嘴角雖然有些費力勉強,好歹神志清醒,脣邊兒的笑意也可以代替白眼兒了。
“一句好話都沒有。”
隨你怎麼說好了,反正你眼下烏青,鬍子拉碴,神思倦怠,一看就是擔心我。
張九齡不說,給他餵了水,讓人送了粥來;王九龍動彈不得,手擡也擡不起來,他就耐著性子一勺一勺地給他餵了。
從前倆人在一塊兒不是打就是罵,不吵一架就是缺了什麼,咱們楠爺是打小就這麼橫慣了;兩人之間少有這樣安靜友善的場景兒,但不知爲何,王九龍感覺這樣兒比往日的任何時候都沉悶。
張九齡不高興。
“我…”王九龍有些彆扭,撓撓頭髮,張嘴就說:“我這是一時不備。”
原本想說得,只是你不用擔心。
“嗯。”
張九齡冷著臉,原本那黑不溜秋的皮肉看著更讓人心裡發怵了。淡漠地應和了一聲兒之後就沒有下文了,也不像往常一樣愛搭茬逗趣兒了。
這也不是辦法呀。
一碗粥見底,小廝也送來了藥湯,擱在牀頭邊兒涼著。
張九齡放下了粥碗。
“你什麼時候來的啊?”王九龍睡得有些暈乎,不知道日子;隨意找個話頭兒說兩句:“呃…知道是誰派的殺手嗎?”
“趙家。”張九齡眼皮子都不擡一下,捻勺翻了翻藥湯試圖讓它快些冷卻。
這樣的事兒還用得上問嗎,用鼻子想也知道了這不是一般人。再說了,他們整日在書院,除了正事從未遠行,能有幾個這麼深仇大恨的債主?
“我去他個大爺!”一說起,王九龍就氣得牙癢癢,下意識擡手就是那麼一錘。
“嘶——”
“你能不能消停會兒!”張九齡皺著眉,衝王九龍吼了一句。
“你長本事了啊你!”王九龍被他吼得一愣,隨即氣惱道:“幾天沒打,脾氣見長了是吧!”
擱平常試試,這麼多年了敢兇他嗎。
“說你怎麼了!”張九齡似乎真生氣了,嗓音濃重:“我是師哥,就算打你又怎麼了!”
不算二爺堂主他們那些早早兒拜師的,他們這一批的孩子裡張九齡算是大師哥了。不僅拜師比他們早,年紀也比王九龍大好幾歲。
這些年想想也都是反著來的,全是師弟欺負師哥了。
王九龍聽著話就癟了嘴,擡手想打他,偏偏這一擡手的無力和渾身的痛感又只好失落地低下頭來。
“現在我打不過你了,隨你好了!”
他正氣著,別過臉去生悶氣。
張九齡看了看,兩人沉默著,最後嘆了口氣;端起藥碗送到他嘴邊兒。
“說的好像從前打我,我還手過似得…”
王九龍不理他,看著自個兒的傷口氣得不行,咬碎了牙都想著把趙家人碎屍萬段。
驅逐出京後確實不復往日風光,但好歹保住了性命,能好好活著。非要殊死一搏,圖個痛快,然後滿門抄斬。
惻隱之心果然不能亂動。
“趙家的人我都抓了。”張九齡放下藥碗,說道:“你傷在哪,我就讓人在那上刑。”
王九龍回過頭看他。
“留著一口氣,等你處置。”
王九龍自個兒喝了藥。
“好好養著。”
王九龍笑了:“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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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氣自己,那天沒有多送你幾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