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面,不僅金鰲島衆(zhòng)人被嚇了一跳,即便是祭起鴨子的陳實也被嚇了一跳。
最近他祭黑鍋祭的順手,祭起浮羅村的鴨子也是隨手祭起。這場大戰(zhàn)來的熱鬧,自己倘若沒有插手,豈不是沒有參與感?
但他也萬萬沒有料到妖魔成仙后,實力竟是如此強大!
想到自己曾經(jīng)抓住鴨子的脖頸勒索鴨蛋,陳實便不由得一陣後怕。
鴨子浮空,身體便似一個巨大的布袋,脖子像是劇烈抖動的袋子口,似有吞天嘯日之能,引得那一座座黑鐵仙城紛紛向它口中跌落!
仙城中的將士驚恐萬分,紛紛向外逃去。然而他們剛剛飛出仙城,隨即便被鴨子的吞天大口鎖定,以更快的速度向鴨子的嗉囊中落去。
突然,只聽一個聲音笑道:“這位道友,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空中一人走來,初時只是一點火光,火光越來越大,宛如炎陽一片,中間的紅光煞是耀眼,遮蔽整個天地。
即便是廣大的金鰲島,以及一座座仙城,還有那龐大無比的番鴨,在那片炎陽面前,也顯得無比細小。
那炎陽無邊廣闊,陳實等人從東往西看,但見炎陽穿過了整個蓬萊西,不見盡頭,從下往上看,上不見頂。
此等巨物的壓迫感,令人窒息!
那一座座仙城突然錚錚作響,一條條鎖鏈自動從城邊飛起,咻咻穿入虛空之中,彷彿在虛空中生根,將一座座仙城定住。
那些鎖鏈被拉得筆直,但卻死死拖住仙城,讓番鴨無法一口將這些仙城和仙兵仙將吞噬。
青衣仙童有虞與白衣仙童陶唐合力鎮(zhèn)壓陰陽鏡,忽覺此刻陰陽鏡中的道法變得高深莫測。
他二人一個修煉的是純陰大道,一個修煉的是純陽大道,各自成就非凡,察覺到不妙,便立刻飛身而起,凌空化作一陰一陽兩道真氣,在空中形成一面陰陽太極圖。
陰陽鏡中光芒大放,凌空照耀,落在太極圖上,太極圖陰陽變化,飛速旋轉(zhuǎn),兩條陰陽魚遊走,試圖將鏡中干涉生死的偉力卸去。
然而那鏡中的威能實在太強,與陰陽二氣乃是同源,但在表述方式上卻截然不同,以陰陽二道煉就生死大術(shù),鏡光所及,便要取了兩個仙童的性命!
眼看兩條陰陽魚便要被煉死,突然天空裂開,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穿過虛空,從天而降,輕輕印在陰陽太極圖上。
那陰陽太極圖光芒大放,將陰陽鏡的威力抵了去。
陰陽鏡翻轉(zhuǎn)著飛起,沒入那無邊炎陽之中,與炎陽相融。
那巨大無比的炎陽中心,有赤火流轉(zhuǎn),形如燈焰。
燈焰晃動間,便見一道身影從中走來。
那身影赤紅如火,隨著他向前走,身後無邊的炎陽也在同時縮小,待到那道身影走至金鰲島前方,巨大無邊的炎陽也縮小爲(wèi)陰陽鏡那般大小,如同一輪太陽,掛在他的腦後。
陳實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腦中嗡鳴。
“那炎陽,是此人的道境!怎麼煉的這般巨大?又如何煉的這般細小?”
此等修行路數(shù),與他先前見過的仙人,都不一樣,震撼了他的道心。
來人是個道人,身披紅白道袍,一半是紅色,一半是白色,自胸口分開,左右分明。
他的容貌看似鬼神,額頭隆起,眼眶深凹,顴骨隆起,嘴巴寬大,下顎骨也頗爲(wèi)寬大。
這道人滿頭紅髮,向上飄搖,紅髮似乎要流入腦後的炎陽之中。
商度公見狀,心頭一突,只覺眼前這人有如天淵一般深不可測。
他儘管是三花全開,已經(jīng)修煉到太乙金仙境界的巔峰,但面對此人,甚至連進攻的念頭都提不起來。
他深知覺得,只要自己動一動進攻此人的念頭,便會被對方格殺!
來人正是赤精大仙。
赤精大仙作爲(wèi)玉清傳人,修爲(wèi)高深莫測。
當(dāng)年滅商一戰(zhàn)中,他曾被通天一脈削了頂上三花,廢掉了太乙金仙的境界。但他反而因禍得福,非但重新修成頂上三花,甚至再進一步,跨入大羅金仙的境界。
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是天下少有。
“師尊!”
付孤城、春道明等人見到赤精大仙,不禁又羞又愧,紛紛落淚。
赤精大仙看向衆(zhòng)人只見自己的弟子皆被人擒下,其中甚至還有一個弟子是被一條癩皮狗所侵,堂堂太乙金仙的臉面,算是丟盡了。
“我感應(yīng)到你們遭劫,因此出關(guān)趕來,幸好未爲(wèi)晚矣。”
赤精大仙目光掃向商度公等人,目露異色,驚訝道,“諸位道友,莫非是靈寶師叔的傳人?”
他目光銳利至極,一眼便看出浮羅村衆(zhòng)人的路數(shù),正是出自三清中的上清靈寶一脈。
商度公道:“我們倒是學(xué)過靈寶道人的本事。”
他沒有多言。
畢竟靈寶道人煉製青碑鎮(zhèn)壓道墟,浮羅村人這一身本事,皆是來自青碑,若是被人知道路數(shù),只怕青碑也很難保全。
赤精大仙目光閃動,浮羅村的衆(zhòng)人本事雖高,但還不放在他眼裡。
他的目光落在青衣白衣兩個仙童身上,適才這兩個小仙童本事不俗,更是化作兩隻陰陽魚,被人祭起,與他的成道之寶陰陽鏡鬥得不相上下,令他頗爲(wèi)驚異。
兩個小仙童不強,但他們背後的那位存在,卻是極爲(wèi)強大,並不比他遜色。
赤精大仙目光掃過焦瘸子、喬固等人,又收回目光,落在一身紅裳的丁思思身上。
丁思思欠身見禮,赤精大仙微微點頭,心道:“此女家學(xué)淵源,頗爲(wèi)不凡。”
他的目光繼續(xù)掃過衆(zhòng)人,沒有發(fā)現(xiàn)特殊之處,忽而又目光又掃了回來,落在陳實身上,頗爲(wèi)驚訝,心道:“此人的傳承極爲(wèi)不俗。”
他將玉清道泉也收入眼中,道心不由晃動一下,心中低呼:“這道泉竟真的復(fù)甦了!”
修行到大羅金仙后,每前進一步都艱難萬分,這時候越是高等的仙靈之氣便越是重要,對他的提升也越大。
普通的仙靈之氣對他來說如水一般寡淡,感悟不出任何東西唯有玉清、太清和上清三種堪稱大道靈氣的道泉,對他的修爲(wèi)纔有不小的提升。
只是天下間,產(chǎn)出此等道泉的聖地少之又少。
“蓬萊西聖地,竟真的要復(fù)甦了麼?”
赤精大仙道心又動搖一下,想到當(dāng)年的變故,依舊道心蒙塵,難掩恐懼。當(dāng)年蓬萊西可謂是地仙界最好的
聖地之一,生活在此地的仙真除了有三清正統(tǒng)傳人之外,還有三清支脈的傳人,以及其他數(shù)以百萬計的仙人作爲(wèi)門徒。
那時的蓬萊西,仙光通宵達旦,照耀不休。
空中往來的仙真穿梭如織,逍遙自在,羣山之間也有仙人挖礦採藥,冶煉仙器,煉製仙丹。
除此之外還有凡人國度,星羅棋佈,不計其數(shù)。
但在一夕之間,變故陡生,外道爆發(fā),侵染聖地,讓那些在此地合道的仙人紛紛像是被瘟神附體,一個個喪失神智,大開殺戒。
又有那大魔不知從何而來,或許是仙人被外道污染變化而成,或許是外道生就,大肆屠殺,一時間諸仙跌落,生靈塗炭。
這場變故,以莫大的代價平息下來,但蓬萊西也變成了不毛之地,此地的道泉靈井,也被污染,不堪再用。
這片被污染的聖地,也變得無法生存,迫使倖存者不得不遷徙。
那時,赤精大仙的修爲(wèi)還只是太乙金仙巔峰,還不知玉清道泉的重要性,直到後來突破到大羅金仙,發(fā)現(xiàn)世間一切仙靈之氣對自己的修爲(wèi)再無提升,才察覺到玉清道泉之妙。
可惜爲(wèi)時晚矣。
“但又不算太晚。”
他目光從玉清道泉上移開,看向金鰲島其他地方,這些地方也都被陳實煉去了外道,恢復(fù)本來模樣,變得山清水秀,仙藥成林,仙禽成伍。
“無上仙境,再現(xiàn)一角。”
赤精大仙讚歎,對被擒下的衆(zhòng)弟子視而不見,看向那隻鴨子,笑道:“小道友好手段。”
“嘎。”鴨子道。
赤精大仙沒有聽懂,笑道:“哪位道友坐鎮(zhèn)在此?還請現(xiàn)身一見。”
他聲音清清朗朗,傳遍金鰲島,甚至深入虛空之中,透徹虛空中的大千時空,就算是陳實的道境,包括西牛新洲,都清晰可聞。西牛新洲的人們紛紛仰起頭,驚訝的看向天空,不知發(fā)生了什麼事。
陳實也是驚訝萬分,這一手神通當(dāng)真是非同小可,竟然能追尋到他的道境所在!
“他能輕易尋到我的道境,便意味著我的道境對他不再是秘密,他可以隨意殺死我!”陳實心中一緊。
赤精大仙也是略略驚訝一下,目光再度向陳實掃來,應(yīng)該是通過聲音,察覺到陳實居然有三個不同的道境。
“狡兔三窟。年紀這麼小,便如此狡猾,不似善類。”他低聲道。
這時,金鰲島上多出一棟樓閣,匾額上寫著明霏軒三字。
明霏軒門戶大開,其中坐著一位容貌俊朗的帝君,青衣白衣兩位仙童一左一右,從門戶兩側(cè)走入樓閣中,來到那帝君身側(cè)站定,向外看來,脣紅齒白。
赤精大仙看清那位帝君面容,笑道:“原來是長春道友。道友,許多年不曾見了,我聽聞你暗疾發(fā)作,已經(jīng)故去了,不曾想還能在這裡見到閣下。”
長春帝君微微欠身,道:“賤軀抱恙,無法見禮,還請道兄見諒。”
赤精大仙笑道:“你我雖非同門,但也頗有淵源,何須多禮?道友,聽聞你當(dāng)年修行精勇猛進,導(dǎo)致開劫時劫運深沉,於是進入黑暗海尋找抵抗開劫的辦法,因此而受了很嚴重的道傷。此傷,莫非是外道之傷?”
長春帝君露出笑容:“是爲(wèi)外道所傷。”
赤精大仙道:“你藏身道墟,道墟中莫非有東西可以助你壓制外道?”
長春帝君輕輕咳嗽,道:“道兄猜測不無道理。”
赤精大仙笑道:“是否也有可能,道墟中的外道在幫你壓制煉化仙道?”
長春帝君不置可否,道:“道兄所言,亦有道理。”
赤精大仙微微皺眉,眉頭又舒展開來,露出笑容:“道友與從前一般,依舊是個有趣的人。但道友要護著金鰲島,未免無趣。”
長春帝君道:“此言何解?”
赤精大仙精神一振,笑道:“蓬萊西原本是我三清一脈的聖地,當(dāng)年曾有三十六座洞天,一百零八福地,蕓蕓仙真不計其數(shù),凡間國度,數(shù)以萬萬計。如今我雲(yún)霄洞天不過是收回故地,驅(qū)走霸佔我仙家寶地的匪類而已。道友爲(wèi)匪類出頭,是助紂爲(wèi)虐!”
最後這四個字,指控極強。
伐商之戰(zhàn),那時的商王便是紂王,如今的天喜星君!
三清的道統(tǒng),便是在那一戰(zhàn)中確立爲(wèi)世間正統(tǒng)!
助紂爲(wèi)虐,可以說是將長春帝君擺在天下正統(tǒng)的對立面上!
長春帝君道:“道兄,此地舊時乃蓬萊西聖地,外道入侵後,便不過是一片廢墟。金鰲島在此經(jīng)營,爭的是一口氣,要證明三清一脈無法復(fù)原蓬萊西,將之重新變成聖地,但夫子一脈可以。此乃夫子與三清的道統(tǒng)之爭。如今,夫子門人煉化了金鰲島上的外道,讓道泉復(fù)清,意味著夫子的道統(tǒng)勝過了三清的道統(tǒng)。道兄前來爭奪此地,豈不會爲(wèi)天下人笑?”
赤精大仙微微皺眉,他講的是領(lǐng)地之爭,而長春帝君講的卻是道統(tǒng)之爭。
領(lǐng)地之爭,奪回領(lǐng)地乃是天經(jīng)地義。
道統(tǒng)之爭,就變成了夫子和三清之爭,他們這些做爲(wèi)弟子傳人的,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赤精大仙目光落在長春帝君身上,邁開腳步,徑自嚮明霏軒走去,笑道:“章之明霏,句無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此乃形容文章之妙。道友這明霏軒雖然建在道墟之中,卻是閒情雅緻。”
他走的看似很慢,但幾步之間便來到明霏軒中,擡手便向長春帝君的手腕搭去,笑道:“我來幫道友診斷一下,你這道傷到底是仙道勝過外道,還是外道勝過仙道!”
長春帝君坦然伸手,兩人手掌搭在一起,二人皆是身軀大震,赤精大仙腦後的炎陽變得無比熾烈,大羅道境轟然運轉(zhuǎn),各種道象顯現(xiàn)出來!
長春帝君腦後也陡然浮現(xiàn)出自己的大羅道境,但這道境卻密佈裂痕,裂痕之中有黑暗之氣宛如無數(shù)觸手,從道境中延伸出來,四面八方揮舞,宛如黑色火苗!
赤精大仙見之如見瘟疫,避之不及,急忙後退,唯恐被那黑暗之氣沾染。
他退出明霏軒,退出金鰲島,遠遠站定,哼了一聲,森然道:“長春子,你果然被外道污染了!是外道壓制了仙道,不是你在壓制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