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衆(zhòng)仙之力與沈雲(yún)埋智慧而成的這座大陣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至少可以撐一段時間。

只要雪姬在這段時間裡找到陣眼，那便會無事。

不知道是不是放鬆了些的緣故，仙人們忽然覺得不再那般疲憊，就連遠方被劍陣壓到地面的太陽都清新了很多。

清新版的夕陽自然就是朝陽，正好應了沈雲(yún)埋的那句話。

柳十歲替了倪仙人的位置，雀娘在主陣，元曲隨時準備替蘇子葉以及搶陳崖的殘身，玉山當然只能留在崖邊。

如果真的出了問題，阿大還能給她保保命。

她乖巧地蹲在輪椅邊，看著遠方的朝陽，終於放鬆了些，仰頭望向井九，卻發(fā)現(xiàn)他的情形有些異樣。

井九的神情有些凝重。

“師叔你還好嗎？”她擔心問道。

井九說道：“我還是沒有算清楚。”

玉山有些茫然說道：“算什麼？”

“如果那是一艘戰(zhàn)艦，質(zhì)量與體積有些不相稱。”

說完這句話，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書到用時方恨少。

他的承天劍學的不好。

“沒有問題，只要能毀了那艘戰(zhàn)艦，這座破陣一定能破！”沈雲(yún)埋的聲音在後方響了起來。

井九沒有說話，視線向著宇宙深處而去。

他忽然想到了些可能，喊道：“沈雲(yún)埋。”

機器人噼哩啪啦地走了過來：“什麼事兒？”

井九說道：“我想對整個太陽系廣播，有什麼辦法？”

……

……

太陽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座宏偉至極的劍陣。

行走在這座劍陣裡，便是雪姬都有些辛苦。

鮮紅的大氅早已變成萬千絲縷，不停散落在黑暗的宇宙裡。

就連她的頭髮也斷了些，如微雪般散落，飄向後方。

如果有人能夠看到她快速飛行的畫面，或者會聯(lián)想到一顆彗星。

無數(shù)凌厲至極的劍意撲面而至。

她揮了揮小手，散出極爲精純的承天劍意，擋住了那些劍意，並且沒有引發(fā)更大的劍意動盪。

柳十歲與彭郎能在這座劍陣裡試著尋找通道，屍狗直到現(xiàn)在還停留在其間，而紫氣東來君卻是立刻便被這座劍陣斬殺，其間的區(qū)別便在這裡，前面三位都學過青山劍道，對這些劍意非常熟悉。

雪姬對這些劍意也很熟悉，她對承天劍的掌握甚至可能不在青山祖師之下。

問題是太陽系很大，而且陣法往復，想要在這座劍陣裡看清前路，確定方位非常困難。

如果就這樣飛行，極容易變成漫無目的的漂流，也就意味著永遠擺脫不了這些劍意，總有一刻會出問題。

現(xiàn)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是需要儘快找到出路，找到陣眼。

遠處恆星的光線還是那般的微渺，落在她烏黑的眼瞳裡，有些寒冷。

她握緊小拳頭，向著前方轟了過去。

空間裡的無限劍意受到震動，頓時變得極其洶涌，如狂潮般向著她涌來。

她已經(jīng)從原地消失，去了劍陣裡的另一個位置。

那是破碎虛空的小拳頭。

太陽系裡不停產(chǎn)生劇烈的劍意振盪與空間扭曲。

雪姬不停地揮拳轟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從虛空裡躍出來時，已經(jīng)到了太陽系的另一邊。

祖星、火星與其餘的幾顆行星都在太陽的那一邊，被巨大的火球遮住，完全看不到。

這是火星上的課題組計算出來的路線，她確認沒有任何偏移，自然也不會吃驚，只是有些不明白爲何這裡會如此安靜。

整個太陽系都是一座劍陣，此刻正在變陣，劍意更是狂暴，看似沒有任何事物的太空裡充滿著氣息波動。

這裡卻是什麼都沒有，安靜的令人心悸。

就像暴風眼。

太陽系劍陣的陣眼就在這裡。

雪姬向著前方望去。

那裡有一艘大的難以想象的超級戰(zhàn)艦。

即便在浩瀚的宇宙裡，在太陽的近距離對照下，那艘戰(zhàn)艦依然顯得那般巨大。

遠遠一瞥，她便確定這艘戰(zhàn)艦的內(nèi)部空間足以容納幾百座自己居住了無數(shù)萬年的冰峰。

這艘戰(zhàn)艦與星河聯(lián)盟的戰(zhàn)艦外形也有很大不同，不規(guī)則的球體兩端略微突出，很像天普星大學生們很喜歡玩的那種球。

接著，她的視線穿透那艘戰(zhàn)艦堅固的外壁，看到了裡面的世界。

那艘戰(zhàn)艦裡真有一個世界。

有淡藍色光幕構(gòu)成的天穹，有巖石與土壤堆成的地面。

大地上流淌著溪水，匯成河流，然後流入一個極大的湖裡，因爲面積太過遼闊，也可以理解爲那就是海。

在山川田野之間，矗立著各種各樣的建築，有仿古式的摘星樓與山亭，有極現(xiàn)代的摩天大廈與全金屬基地。

在那片海里散落著珍珠般的羣島，其中最大的那座島上，甚至還有一個溫泉。

更令人稱奇的是，那片天空裡還有星辰與太陽，交相輝映。

那些星辰自然是假的，應該是某種電離漿被引力束縛的效果。

那個太陽竟是某種無介質(zhì)核動力爐，散發(fā)著無窮無盡的光熱，比星河聯(lián)盟展現(xiàn)出來的科技水平不知領先了多少年。

這真的是一幕神奇而難以理解的畫面。

更不解的是，戰(zhàn)艦裡的這個世界有萬物存在，就是沒有人。

青山祖師用星河聯(lián)盟的極大資源，建成了這艘超級戰(zhàn)艦究竟是想做什麼？

真如人們猜測的那樣，他想在太陽系開闢一個類似朝天大陸的存在？

雪姬看出來了。

這個世界其實就是太陽系劍陣的陣眼，同時也是用來隱藏真正的核心。

只有極其高級的運算核心，才能調(diào)動這艘巨型戰(zhàn)艦，隨時配合劍陣的變化。

如果想要破掉太陽系劍陣的陣眼，便要找到那個核心。

青山祖師的心思確實縝密，把那個核心隱藏在了這個世界裡。

——有可能是天空裡的某顆星辰，有可能是道邊的一棵樹，很難被發(fā)現(xiàn)。

雪姬沒有那麼多時間精力去尋找那個核心。

她的想法很簡單。

既然這個世界就是陣眼，核心隱藏其間，那我把這個世界毀滅不就行了？

她向著那邊飛去，同時開始揮動雙手。

隨著她揮手的動作，那艘巨型戰(zhàn)艦的艦首微微變形，一片堅硬的超強合金外壁被無形的力量撕了下來，無聲無息飄走。

靜寂的宇宙裡彷彿響起了紙被撕開的聲音。

越來越多的超強合金外壁被撕開，向著太空裡飛去，看著就像是紛紛離開的雪片。

如此巨大的超級戰(zhàn)艦，在她的小手下就像是個玩具，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暴力的拆解，艦壁不停撕裂，然後分離。

整個過程就像是撕掉衣服，或者說是卸甲，又像是機器的外殼被撕掉，漸漸露出裡面的構(gòu)件與線路。

當她飛到那艘巨型戰(zhàn)艦前時，戰(zhàn)艦前半部分艦身已經(jīng)被撕掉，藏在裡面的那個世界顯露了出來。

兩隻小手依然平靜甚至機械地隔空撕著，散發(fā)著比太空還要寒冷的意味。

那個世界開始被拆解。

首先落下的是天空，上面出現(xiàn)無數(shù)道裂痕，組合在一起就像是蛛網(wǎng)。不管構(gòu)成這片天空的是引力場還是別的什麼，都承受不住她的撕裂，碎成無色的薄膜，隨著外泄的氣流卷在一起，向著四面八方的深淵落去。

碧空變成了黑夜，與宇宙漸漸融爲一體。

那些模擬成星辰的電離漿也被她雙手散發(fā)的寒意冰凍，就此熄滅。

稍微麻煩一些的是那個太陽。

那個無介質(zhì)核動力爐遠超星河聯(lián)盟現(xiàn)有的科技水準，也是雪姬資料庫裡沒有的事物。

她飄在殘破的巨型戰(zhàn)艦前方，看著那個光明刺眼的太陽，面無表情伸出小手隔空一握。

一聲清脆的破裂音，隨著那些氣流一道來到了太空裡。

那個太陽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形，光焰也黯淡了很多，但沒有熄滅的徵兆。

雪姬神情漠然看著那邊，小手繼續(xù)用力。

喀喀喀！

太陽越來越黯淡，卻依然在堅持著，就像是颶風裡的燭火。

雪姬有些不耐煩了，用力揮手。

那個小太陽受到無形力量的控制，從巨型戰(zhàn)艦裡飛了出來，向著宇宙深處而去。

雪姬自然不會讓它就這樣飛走，對著那邊看似不經(jīng)意地吹了口氣。

一道寒意如箭般向著那邊而去，不多時便追上了那輪太陽。

宇宙裡是那樣的安靜，那輪太陽變成的光點也消失了，似乎是被寒意凍凝一般。

就在下一刻，太陽消失的地方發(fā)生了一場劇烈的爆炸。

狂暴的光熱洪流向著四面八方而去，漸漸平靜，形成了一個直徑數(shù)千公里的光球。

那個光球是如此的明亮，甚至就連不遠處的真正太陽都被顯得暗了些。

殘缺的巨型戰(zhàn)艦被那些光線照亮，無論是極其高級的設備還是那片人工創(chuàng)造的大地，都被照得慘白一片。

如此恐怖的畫面，卻沒有任何聲音，莫名形成一種史詩般的美感。

那個光球開始收縮，速度越來越快，在很短的時間裡變成了一個小點，真正地消失在了空曠的宇宙裡。

雪姬收回視線，再次望向那艘巨型戰(zhàn)艦，雪白的髮絲無風而飄，偶爾粘在她的臉頰上。

她的消耗也非常大，竟是開始流汗。

宇宙裡的光線再次變化，她已經(jīng)進入了那艘殘破鉅艦的內(nèi)部，站在原本天空的位置。

天昏自然地暗。

沒有那個無介質(zhì)核動力爐的照耀，戰(zhàn)艦裡的能源系統(tǒng)又已破壞大半，裡面一片幽暗。

雪姬站在天空裡，對著地面繼續(xù)揮手，沒有什麼一定的姿式，看著很是隨意。

隨著她的每次舉手，這個世界便有一部分被毀滅。

那些摩天大廈垮塌了，變成廢墟，那些亭臺樓閣也變成了木屑，那些山也垮了。

海水漸枯，就連那些石頭都破爛成了粉末，與沙灘混在了一起。

雪姬向著戰(zhàn)艦深處不停前進，戰(zhàn)艦不停變短。

她不停地揮著手，非但不覺厭煩枯燥，反而似乎很是開心，眼神越來越明亮。

如果說井九最喜歡的是斬斷，她最喜歡的便是拆解。

這兩個動作看著有些相似，實則完全不同。

井九最終要斷的是重力、因果、與原來世界的聯(lián)繫。

她最終要拆解的就是世界裡所有的牆。

離開朝天大陸之前，她一直活在牆裡，活了無數(shù)萬年，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麼出生的，只知道要守著那道牆。

憑什麼自己要一直守那道牆？

她纔不要。

她要自由。

她要快活。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她揮了揮手。

這個世界不停崩塌。

她來到了那片大海的中間。

海里有個島，島的邊緣有沙灘，有椰林，有崖石，有些好看。

雪姬一掌拍落。

如此風光的海島，一秒變廢土。

巨大的戰(zhàn)艦終於被她拆解了一半，看著就像被花溪咬斷一半的黃瓜。

她飄在戰(zhàn)艦缺損邊緣的太空裡，向著已成廢土的小島再次揮手，準備把那些堅硬的崖石也捏碎。

戰(zhàn)艦裡的空氣早已流失，沒有任何聲音。

那座小島終於完全崩解，變成無數(shù)滴雨般的微粒構(gòu)成，向著四面八方飄去。

如靜止雨滴般的畫面深處，隱隱有一個黑色的事物若隱若現(xiàn)。

那些雨點緩緩動了起來，向著戰(zhàn)艦後方飛去，落在世界殘存的部分裡，就此濺碎。

那是一座黑色的方尖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