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邁進軍區大門的那一刻，江茉莉就徹底老實了。
陸德釗讓她喊人她就喊，讓她笑就笑。
軍事重地，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德釗先領她去了辦公室。
軍區的領導日理萬機，不是說見就能見著的。
陸德釗讓警衛員給她泡了茶，又拿了一些報紙，讓她打發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司令辦公室來電話，讓他帶江茉莉過去。
陸德釗將沙發上的江茉莉喊醒，“小江，起來了，領導讓我們過去。”
江茉莉伸著懶腰從沙發上起來，看著陸德釗遞過來的手帕有些莫名。
陸德釗指了指她嘴角，“把口水擦擦。”
“哦。”
看她擦口水的憨樣，陸德釗暗暗犯愁，這閨女心也忒大了點，要見領導了一點都不緊張，睡得比豬還香。
收拾利索，江茉莉跟著陸德釗見到了吳立鋒。
吳立鋒60出頭的年紀，兩鬢斑白，精神卻很矍鑠，尤其一雙眼睛，深邃又犀利，帶著審視，彷彿能將她內心洞穿。
“領導，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我回門那天，幾個舅舅找我借錢。我尋思他們還欠我爸一屁股的債沒還呢，就讓他們先還上以前的債，結果他們說要給幾個表哥買工作，還不上錢，要不然就讓我幫他們安排工作，他們就把我家的錢還了。”
“我尋思我要是不答應，他們是不是就有藉口賴賬不還錢了？所以我就答應，只要他們還錢，我就幫忙安排工作。這事被我弟傳到了其他親戚耳朵裡，個個都往我孃家跑。”
說著，拿出昨晚準備好的賬本，放到吳立鋒的辦公桌上。
“他們的確上門送錢，但不是買工作，而是還債。每一筆我都記下來了，您可以派人挨個上我親戚家裡調查。”
吳立鋒翻開賬本瞅了眼。
“這事吧，我公公陸德釗同志是不知情的，我也從來沒想過要利用婆家和公公的關係，幫孃家人安排工作。”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想這麼幹，我公公也不會幹。他都不正眼瞧我這個兒媳婦，吃飽了撐的才幫我孃家人安排工作。”
陸德釗：“……”
你不要以我聽不出來你在罵我。
吳立鋒揶揄的掃了陸德釗一眼，顯然笑他和兒媳婦的關係搞得不咋地。
隨即又問江茉莉：“那你準備怎麼幫你孃家親戚安排工作呢？”
“我自有我的辦法，但我可以保證，絕不搞特殊，更不會違法亂紀。”
吳立鋒將賬本還給她，“行吧，這事我知道了。”
江茉莉：“那您不能再罵我公公了嗷，他都一把年紀了，還要替不孝子孫背黑鍋，太難了。”
陸德釗：“……”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江茉莉小嘴繼續叭叭：“不過嘛，因爲這事，倒是讓我對軍區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哦？說說看。”吳立鋒好整以暇看著她。
江茉莉：“我以前覺得，軍區是莊嚴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每次路過軍區大門，看到大門上鮮豔的五角紅星，都會不自覺的肅然起敬。”
“但今天我發現吧，軍區其實也挺親民的，跟我們機械廠家屬院差不多，大家都是普通人，閒來沒事也喜歡傳八卦。”
“另外，我個人有個小小建議，領導您可以當樂子聽聽。軍區的汽車平時不用的時候，可以辦個短期駕駛培訓班。這樣既能爲軍區增收一些經費，又能爲國家培養人才，一舉多得。”
“我先表態，如果軍區辦了駕駛培訓班，我第一個報名參加。”
從司令辦公室出來，瞅著江茉莉白淨俏麗的小臉蛋，陸德釗心裡直打鼓。
老三媳婦應該只是隨口說說的吧？
說幹部是長舌婦，愛傳八卦，這狀告的可比打他小報告高級。
老三媳婦就是個傻的，應該是沒有這個智商的。
應該沒有吧？
走出軍區大門。
江茉莉轉頭對陸德釗道：“爸，你回去上班吧，我走了。”
陸德釗揹著手叮囑她，“天熱，早點回家去，別在外頭瞎玩。”
“知道了。”
隨著江茉莉從軍區離開，陸德釗帶她向領導“請罪”的消息，在家屬大院裡不脛而走。
明天就是端午節。
家屬委員會組織大院的婦女同志包糉子，包好的糉子要送到部隊給戰士們。
爲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家委會還給參加包糉子的婦女同志分了組。
哪個小組包的糉子最多，每人獎勵一斤肉票。
安慧和吳妙雲、伍蘭、喬靜，加上馬紅梅組成一個小組。
正包著糉子呢，聽到軍區傳回來的消息，吳妙雲忍不住同安慧感慨：
“你們家小埕啊，個人能力那是真的沒話說，年紀輕輕就升了營級，大院誰不羨慕你？可他這眼光吧，是真的差了點，找個這麼不省心的媳婦，他倒是拍拍屁股去了部隊，把爛攤子留給你和老陸收拾。”
喬靜接話：“要我說，孟家二閨女就挺好的，家世、樣貌、才學都是一等一的好。聽說，她家裡給她說了個大學的副教授。”
“副教授？那不得一把年紀了？”
“那就不清楚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孟家閨女也不年輕了。”
都是當媽的人，都不免爲孟薇感到惋惜和唏噓。
白白蹉跎了這麼多年，成了老姑娘。
吳妙雲尤其慶幸，被陸埕拒了親事沒有死磕，而是當即立斷給大女兒說了別的親事。
要不然，大女兒只怕也要步孟薇的後塵。
糉子快包完時，軍區又有小道消息傳回來，說有幹部被內部警告批評了。
一屋子的軍屬像是炸開了鍋，竊竊私語。
“誒，你們說被處分的會是誰？”
“這可不好說。”
嘴上說著不好說，個個卻都有意無意往安慧身上瞄。
安慧若無其事的繼續包糉子，眉眼看不出喜怒。
吳妙雲、伍蘭和喬靜三人悄悄對眼色，顯然也猜測受處分的是陸德釗。
江茉莉這個攪家精，終於還是連累到了婆家。
“只是警告，算不上多嚴重的事，過了這陣風大家就都忘了。”
吳妙雲嘴上說著，眼睛卻看著安慧。
誰都看得出來是說給安慧聽的。
警告是軍隊上最輕的處分，是口頭上的警示，並不會被記入檔案留下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