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雪地裡站了大半個時辰，那女子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輕笑著說道：“你是說……樓曦來了？”

“對，陣仗還頗大。”男子微微點頭，頭上的雪便嘩嘩地落了下來。

女子好似覺得很有趣，挑了挑眉，擡手接著黑傘上落下的雪花，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說來聽聽?！?

男子完全沒有被女子輕鬆愉悅的聲音感染，蒼白的臉上盡是冷凝之色，低聲說道：“數(shù)十名穹帝近衛(wèi)軍護送他而來，身邊還有夙家軍中最爲(wèi)神秘可怕的”蒼鷹“、聚靈島的死士隨行，一入燎越便直奔京都傅府。沿路也有官員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蹤跡，但是上報的摺子還未到，他們便已經(jīng)到了。”

近衛(wèi)軍？女子也就是陵水盟的盟主湛無心那張看不出年紀(jì)的臉上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般皺了皺眉頭，沉吟片刻才繼續(xù)問道：“近衛(wèi)軍領(lǐng)頭之人可是明薦？”

“是?！?

湛無心握緊掌心，將手中的落雪捏成一個雪團，雪團在她手中不斷變換著形狀，待手中的雪被抓成了冰渣，她便毫不留戀的鬆手，冰渣砸在雪地上，落地?zé)o聲。

良久，男子才聽到湛無心嘖嘖笑道：“連最貼身信任的人，都捨得送給他差遣，這樓曦果然深受皇寵呢。也多虧他，讓我有機會見見多年未見的舊友?！?

誰是舊友？男子跟在湛無心身邊，也有十來年了，卻並不是她太多的事，更很難完全揣測出她心意，自然也不敢接這個話茬，只能轉(zhuǎn)移話題道：“盟主，本來這次靳家就算不被覆滅，也必定元氣大傷，但是現(xiàn)在樓曦來了，難免生出變故，要不要先下手爲(wèi)強？”

湛無心瞥了他一眼，冷聲一聲，說道：“急什麼？好戲纔剛剛開始，陵水盟不過是個江湖組織，與那位合作也不過是各取所需，咱們只需聽命行事就好，不必多事?！?

縱然猜不透盟主，卻知道盟主的話從來不容置疑，男子立刻微垂下頭，回道：“是?！?

湛無心猛然一揮手，一道掌風(fēng)掃過，男子渾身僵硬，卻也沒躲閃，好在那掌風(fēng)是向著他身後而去的。只聽到雪花簌簌掉落的聲音傳來，男子微微側(cè)頭看去，背後已落了一地殘紅，身後那一叢梅枝上的花瓣全都被掃落在地。男子再擡頭看去的時候，湛無心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

男子連忙追了上去，這時另一名黑衣男子朝著他們飛快跑了過來，在湛無心面前站定，恭敬地舉著一張折得極小的紙條呈到她面前。

湛無心接過紙條展開一看，微微挑眉，“還真是背後不能說人?！?

——///__///——

翌日

樓曦一行巳時準(zhǔn)時進宮覲見燎越皇帝，這個時辰，差不多就是早朝剛過羣臣未散的時間。樓曦昨日就和景王說了今日要來覲見，還派人通過驛館向?qū)m裡遞了摺子，燎越皇帝自然不能不見。

樓曦樓辰這次只帶了明薦和冷蕭兩人入宮，墨無塵被派去查靳家那幾個老傢伙的行蹤去了。

按照禮法來說，使節(jié)覲見國君，隨行之人，是不能攜帶兵器入大殿的，奈何明薦手裡那把奉天劍，是穹帝燕弘添賜給樓曦的佩劍，自然不會交由別人保管，這就是盛世大國君主霸道的地方。冷霄今日並沒有將弓弩帶出來，藏在靴子裡的匕首是不會主動交出來的，再說，對於蒼鷹的人來說，手上有無兵器並不重要，真要動起手來，奪一把兵刃就是了。

於是，剛剛議完政事的羣臣，便聽到太監(jiān)高聲通報道：“穹嶽樓氏兄妹覲見！”然後就看到漫天雪幕中，一男一女踏著玉階，身後跟著兩名高大冷峻的男子，緩步行來。

兩人皆是容貌出衆(zhòng)，氣質(zhì)出塵之人，踏入正殿的那一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貌若神女，冰冷漠然的女子不少官員在宮宴中就見過，知道是穹嶽樓夕顏的女兒，那麼她身邊站著氣質(zhì)斐然的青年，想必就是樓夕顏的兒子了吧。

羣臣都忍不住細看，那是一名異常年輕的男子，長身玉立，一身華麗的暗紫色的錦袍穿在他的身上，相得益彰。紫貂披風(fēng)上落了些雪花，他微微擡手，白皙修長的指尖在肩上輕輕拍了拍，動作自然又隨意，在這站了不下百人的燎越大殿內(nèi)，不見一絲侷促。明明不滿雙十，卻通身溢滿皇家氣派，貴不可言。那雙微微上挑的黑眸，似不經(jīng)意般掃過羣臣，竟讓這些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大臣們生出一種不敢直視的錯覺。

白逸恍惚間，以爲(wèi)自己看到了年輕時的燕弘添！心中一驚，再仔細一看，那青年嘴角含笑，眉目如畫，溫雅清貴，活脫脫就是樓夕顏的翻版。

白逸扶著龍椅扶手的手倏地握緊，強壓下初見青年時心中的莫名生氣的驚惶，剛想開口說話，就看到青年微微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說道：“穹嶽使臣樓曦，見過燎帝?！?

崑山玉碎便是清冽的嗓音，在大殿裡響起，不少人都在驚歎於青年不禁樣貌出衆(zhòng)，就連這聲音都格外冬天，簡直得天獨厚。唯有一些敏感的朝臣，依舊隱隱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白逸臉上維持著得體笑容，心裡卻已有些煩躁了。樓曦果然如白霄昨日所言，並不是以樓夕顏之子的名義來覲見，他自稱使臣，便是代表著穹嶽，只怕今日前來，絕不只是遵循禮法，朝拜君主而已。

白逸就想到十多年前在燎越時，被樓夕顏夫婦戲耍的事，心裡更爲(wèi)不悅，看著樓曦那張俊逸無雙的臉，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隨即笑道：“這位就是樓相的公子吧，不必多禮。朕年少時就見過樓相，那時便覺得樓相風(fēng)姿俊秀，想不到樓相的公子相貌更爲(wèi)妍麗，姿容絕色，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樓曦鳳眸微瞇，從容一笑，目光大方的在白逸臉上繞了一圈，隨即搖了搖頭，讚歎道：“燎帝謬讚了，我在穹嶽時，就聽朝臣和百姓們說過，這六國帝王之中，論音容相貌，體態(tài)風(fēng)姿當(dāng)屬燎帝最爲(wèi)驚豔，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兩人一來一往地說著話，用的還都是溢美之詞，但羣臣卻是越聽越覺出不對味來。

樓夕顏堂堂一國丞相，可誇讚之處多如牛毛，自家皇上卻獨拿樣貌說事，其中輕佻戲虐之意實在太多明顯。

而那青年顯然也非可欺之輩，話語間的意思，顯然是說燎帝的美豔已經(jīng)傳遍整個六國了，穹嶽上至朝臣下至百姓都知道，還廣爲(wèi)認同。沒有哪個國君會希望自己以容貌驚豔六國的?；噬洗丝膛率且獨庹耍驙?wèi)這話頭是皇上自己先挑起的，就算心裡氣極，也不能當(dāng)場發(fā)作。

羣臣暗歎，果然是文臣之子，能牙利齒，鬥脣合舌，就連嘴上的虧，也一點都吃不得！

確實如羣臣所料，白逸此刻心裡早就怒火翻騰，站在身邊的御前總管太監(jiān)清楚的看到，皇上抓著龍椅的手，青筋都爆出來了。

縱使白逸心裡恨不得立刻把樓曦拖出去砍了，面色卻還是要保持著得體的笑容，纔不至於落了下乘。

白逸現(xiàn)在看著那張貌似溫潤的笑容就有些上火，乾脆轉(zhuǎn)頭看向他身邊的樓辰，只見她面色明顯沒有上次見到時那般紅潤，白逸故作關(guān)切地說道：“小辰的傷勢如何？怎麼不在府中休養(yǎng)？若是傅相府中住不慣，不如到宮裡小住，太后和皇后都很喜歡你，你若進宮，她們必定歡喜?！?

小辰？

樓辰餘光看到身邊那人那隻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微動，在腿側(cè)輕輕敲了幾下，這是樓曦思考和動怒時習(xí)慣的動作，樓辰趕緊在他發(fā)飆之前，冷聲回道：“多謝燎帝關(guān)心，我的傷並無大礙，養(yǎng)了一年半載也就好了?！?

白逸被噎得一時無話，要養(yǎng)一年半載纔好的傷得有多重？那句並無大礙聽起來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諷刺了。白逸臉色很不好看，樓曦彷彿完全沒看見般，繼續(xù)說道：“吾皇派使臣來燎越，正是爲(wèi)了樓辰遇刺這件事情?！?

白逸本就是個心機深沉之人，又爲(wèi)帝十幾年，自然不會因爲(wèi)之前幾句言語失利便真的發(fā)怒失了理性。聽了樓曦的話，白逸微微點頭，朗聲說道：“樓辰在京都遇刺，燎越有義務(wù)妥善處理好此事，朕已經(jīng)命人全力追查此案，絕不偏頗姑息兇徒，樓公子儘可放心?！?

樓曦微微拱手以禮，似乎對白逸的話，很是滿意，笑道：“燎帝大義，實在讓人感動，不過……”清潤的嗓音微微一頓，話鋒一轉(zhuǎn)，“在下倒覺得，這件事還是交給穹嶽使臣負責(zé)查辦爲(wèi)好。”

這話……什麼意思？

羣臣面面相覷，樓曦就是身份再尊貴，也不過是一名使節(jié)，直接插手燎越的案子，是欺我燎越無人嗎？這是明晃晃的挑釁啊。

就算再遲鈍的朝臣，也明顯感覺到，這位使臣，來著不善了。

－－－－－－題外話－－－－－－

這章是補昨晚了，今晚繼續(xù)約吧~

我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了，曦哥哥怎麼帥怎麼寫吧，阿痕，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