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夕舞的院落走出來已經(jīng)接近正午,卓晴決定吃了午飯就去找單御嵐,還沒走到花廳,在院中的小道上就與一襲蘭衫的樓夕顏迎面相遇,卓晴奇道:“夕顏?中午你很少回來,是有事嗎?”
樓夕顏看著她,溫柔的一笑,回道:“有事。”
前些天她落水,樓夕顏陪了她這麼久,應(yīng)該耽誤了不少事情,卓晴了然的點點頭,笑道:“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不打擾你了?!?
側(cè)過身,卓晴繞過樓夕顏繼續(xù)往前走,就在兩人快要擦身而過的時候,掌心忽然被一雙修長微涼的手握住,卓晴不解的看向身側(cè)的樓夕顏,他卻只說淡淡的惘若無事般笑道:“你要出去?”
“嗯?!弊壳缯狞c頭。
“很急?”
搖搖頭,卓晴如實回道:“也沒有了,我下午約了單大人談昨晚驗屍的結(jié)果,待會出門。”
“那就好?!闭f完,樓夕顏竟是牽著她的手,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他不是回來有事要辦嘛?那現(xiàn)在是要怎樣?卓晴被他搞懵了,腳上隨著樓夕顏的步子一路前行,嘴裡不解的問道:“我們?nèi)ツ模俊?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目,樓夕顏依舊是那樣緩步悠然的走著,彷彿走在三月的春風(fēng)裡一般,嘴角淺淺的弧度,顯示著他不錯的心情,微揚(yáng)的鳳眸笑看著一臉茫然的卓晴,回道:“我中午回來,就是爲(wèi)了忙我們的婚事,既然你不是很急,一起吧?!?
“婚事。。。。。”卓晴遲疑了一會,問道:“有什麼要忙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古代的婚禮需要忙什麼?
樓夕顏笑兒不答,卓晴也不再多問,任由他牽著出了相府,上了馬車。纔剛坐下,樓夕顏忽然攬著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昨晚快五更天才回來也不多睡會,瞇一下眼睛,到了我叫你?!?
他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但是她昨天明明看見攬月樓的燈是黑著的,她以爲(wèi)他睡了。輕靠著他的肩膀,窩在他的懷裡,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氣息,卓晴以爲(wèi)自己不會睡著,但是一會之後,她居然有些恍惚了。
看著懷裡睡得毫無防備的卓晴,樓夕顏手習(xí)慣性的把玩著她的髮絲,眉頭卻是不自覺的皺了起來,越是與她相處,越是覺得她就像是一個謎團(tuán),所做作爲(wèi)所思所想,皆與常人不同,讓人看不透也摸不清。但是即便如此,她行爲(wèi)處事又是那麼的坦蕩大方,或許正是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讓他不經(jīng)意間,被她吸引俘獲,這是以往的他,不可能做的事情,他應(yīng)該把她查清楚了,弄明白了,才考慮要不要付出真心,可惜,一切似乎來得太快,他第一次讓自己的心,跟隨著感覺放任自流,只希望這一次,他沒有賭輸。
馬車緩緩?fù)O?,樓夕顏輕拍著她的臉頰,柔聲叫道:“晴兒,醒醒,我們到了?!?
輕輕睜開眼睛,卓晴還有些混沌,不過很快,她的眼神恢復(fù)了清明,看她完全醒過來了,樓夕顏才牽著她的手下了馬車。
下車一看,他們正站在一棟四層木製小樓前,小樓門面裝飾得豪華氣派,紅木雕花大門,青石玉板鋪地,寬闊明亮的門楣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冷月樓”三個大字,一個四十開外的男子站在小樓前迎接,他身後還站著五六個小二,男子看見他們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來,看清卓晴臉上的疤痕,老闆眼中劃過一抹差異,不過生意人畢竟是生意人,情緒隱藏得很好,恭敬的笑道:“樓相,這位一定是夫人吧,快請快請!”
跟隨著男人進(jìn)入大堂,卓晴發(fā)現(xiàn),這家酒樓的設(shè)計算是別出心裁,正面進(jìn)來,中間是一座小小的人工水池,裡邊養(yǎng)著不少錦鯉,右邊是大廳,裡邊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用餐,但是店主用輕紗做了隔斷,朦朧間,大廳裡的人看不見門外進(jìn)來的是何人,他們站在這,也看不清裡邊的人,左邊是一道樓梯,直接上前便是一間間小包間,這家酒店的特點,應(yīng)該就是私密性比較好吧。
到了三樓,男子將他們帶入最裡的一間包房,門輕輕打開,與普通包間會使用的檀香不同,裡邊飄出淡淡的茉莉花香,讓人聞起來神清氣爽,兩人進(jìn)去室內(nèi),男子悄然退了出去。
包間的內(nèi)室很簡單卻不失品位,腳下是一張巨大的牡丹花開長毛地毯,踩在上面很舒服,中間擺放著一張巨大的圓桌,靠窗的位置佈置了兩張舒適的長椅,在長椅上坐下,能看到樓下繁華的街道,因爲(wèi)周邊都是平房,三層建築的視野已經(jīng)很開闊了,有一種鬧中取靜的閒適,卓晴低笑:“這裡環(huán)境不錯?!睉?yīng)該算得上是穹嶽的五星級酒店了吧。
在她對面坐下,樓夕顏回道:“這是京城最好的酒肆,有最好的酒菜?!?
卓晴似乎猜到了樓夕顏帶她來的目的,笑道:“那今天我們是來定酒席的?”
樓夕顏也不再隱瞞,淡笑回道:“嗯,待會你嚐嚐,哪些酒菜你比較喜歡?!被槎Y那天人一定不少,家裡的廚子也忙不過來,還是訂酒肆的飯菜方便。
手撐著下巴看著眼前神清氣爽的樓夕顏,卓晴不解:“這些事情讓景颯決定就好了,慶典快到了,你不是很忙嗎?”他昨晚如果也是三四點才睡的話,應(yīng)該也沒睡多久,卻絲毫看不出睏乏。
桌上早已周到的沏好了熱茶,樓夕顏拿起瓷杯,爲(wèi)她斟了一杯,遞到她手裡,又低頭爲(wèi)自己倒了一杯,嘴上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也並沒有那麼忙,上次你說禮服的款式想要自己決定,我想,你應(yīng)該是希望成親時用的物件,都由自己親自挑選吧,是我原來想得不夠周到?!?
“夕顏。。。。。。”隔著瓷杯,暖暖的溫度由掌心直傳遞到心裡,他就是爲(wèi)了她那時隨口的一句話,就陪著她來試菜?其實。。。。。她只不過是嫌禮服麻煩而已,輕咬脣角,卓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對了,你在皓月的親人中,有哪些和你特別投緣的,我派人去把他們接過來參加婚禮。”樓夕顏忽然的一句話,讓卓晴從感動陷入了苦惱中,爲(wèi)難的回道:“我。。。。。不太記得有哪些相熟的親戚了,反正父母都已經(jīng)不在了,我看就不用請了吧。”她怎麼可能知道青家還有什麼親戚呢?
樓夕顏輕輕放下茶杯,看向卓晴,認(rèn)真的回道:“我想讓你的家人見證你成爲(wèi)我樓夕顏明媒正娶的妻子。”
卓晴手微顫,他是想幫她褪去“禮物”的名聲,給她一個體面的婚禮,讓她在“家人”面前擡得起頭來嗎?她並不是青靈,自然是不在意這些東西,但是他卻爲(wèi)青靈想到了,點點頭,卓晴終於也不再推脫,笑道:“好吧,我問問青楓。”
現(xiàn)在青家三姐妹中,也只有青楓知道青家的具體情況吧,她和顧雲(yún)半斤八兩。。。。。。
“樓相,菜式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可以上菜了嗎?”門外,傳來男子微揚(yáng)的聲音,樓夕顏看了卓晴一眼,卓晴點頭,他才低聲說道:“上吧。”
門再次打開,卓晴只看見川流不息的人流,不一會兒,大大的圓桌上,已經(jīng)堆滿了菜,還有七八壺酒。
男子走到圓桌前,熱情的介紹道:“樓相,這些都是我們冷月樓上好的菜品,還有這幾壇酒,也都是陳年佳釀,您和夫人慢慢品嚐?!?
樓夕顏文雅的有點回道:“好,你先退下吧?!?
“是是?!蹦凶于s緊又退了出去。
那張足以圍坐下二十個人,此刻滿滿的堆滿,是的,堆滿了菜的圓桌,卓晴忍不住失笑:“有必要這麼誇張嗎?這麼多菜,每樣吃一口,都會撐死我!!”難怪他們不一道道菜慢慢上,估計那樣上菜,天黑也上不完!
樓夕顏掃了一眼這一桌子的菜餚,臉上也劃過一絲無奈的苦笑,看來這個情況也不在他的預(yù)料內(nèi),拿了幾支桌上的竹籤遞給卓晴,樓夕顏笑道:“那你就選看著喜歡的嘗一嘗,覺得好吃在旁邊放上一支竹籤就行?!?
“好吧。”也只能這樣。。。。。。
卓晴繞了圓桌看了一圈,實在太多菜,有些她都看不出是什麼!決定就近原則,隨便吃點就好。嘴裡嚼著菜,樓夕顏拿起酒壺,到了一小杯酒,遞到她的脣邊,卓晴搖頭回道:“酒我就不選了,平時我就不太會喝,你選就好?!?
她本來就不好酒,做了法醫(yī)之後,更加是滴酒不沾,讓她品酒她也品不出個所以然了!還是作罷的好。
“好。”樓夕顏倒是沒有讓她繼續(xù)喝,而是自己輕酌美酒,陪著卓晴身邊。
圍著圓桌吃了最外圍的一羣,卓晴手中的竹籤一根也沒有放出去,瞪著面桌的美味佳餚,卓晴皺起了眉頭,樓夕顏輕攬著她的肩膀,問道:“怎麼了?不好吃?要不我們再換一家試菜。”
搖搖頭,卓晴爲(wèi)難的回道:“不是,我吃了三十幾道菜了,覺得都不錯,太難選了。。。。。?!彼伎斐燥柫?,也沒選出一道了,總不能全要了吧,求救的看向樓夕顏,卓晴討好的笑道:“還是,你來吧?!?
樓夕顏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的接過她手中的筷子和竹籤,卓晴如釋重負(fù),卻見他夾起一塊肉,送到她嘴邊,她雖然不解,但是他都喂到嘴邊了,還是吃吧!
張嘴咬下,嚼了幾口,樓夕顏問道:“怎麼樣?”
卓晴點頭:“好吃。”
又是一塊藕片送到嘴邊。
眉頭微皺,面對樓夕顏的溫情餵食,她還是。。。。一口吞下。
“這個呢?”
清脆爽口,卓晴連連點頭:“嗯嗯!”
“這個?”嘴裡的食物才嚼完,一塊香酥雞翅立刻頂上。
“不錯?!?
“這個?”菊花魚卷香嫩鮮美。
“也好?!?
“這個?”桂花糕香甜滑口。
“還行?!?
。。。。。。。。。。。。。。
當(dāng)一勺蓮子羹送到脣邊的時候,她實在是吃不下了,別過頭去,卓晴哀怨的問道:“不是說你選嗎?怎麼還是我吃?”
攤開手,原來手中的竹籤已經(jīng)用掉大半,樓夕顏無辜的回道:“我在選啊?!?
看向圓桌上的菜盤,確實有十幾碟已經(jīng)插上了竹籤,原來他所謂的選,就是通過她吃了食物後的表情選?!他也太詐了!!
堅決的搖頭,卓晴死也不願意再次:“我真的吃不下了?!边@試菜也不是一件容易乾的活。。。。。。
“那就不吃了,這些你喜歡的作爲(wèi)主菜,其他的讓掌櫃挑選些送過去就好?!睒窍︻佉膊辉俦扑畔驴曜?,扶著她到窗邊的長椅上坐下,卓晴終於鬆了一口氣。
“來人。”
門外的小二趕緊回道:“在。樓相有何吩咐?”
“上茶?!弊郎系牟柙缫呀?jīng)涼透。
“是?!辈灰粫粔?zé)釟怛v騰的香茶送了上來,樓夕顏又爲(wèi)她斟了一杯,一邊遞到她手中,一邊低聲說道:“喝點茶休息一會,待會我們再選玉器。”
卓晴握著杯子的手微顫,不是吧!還要選玉器?!那待會不會還要選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行,她會崩潰的?。≡龠@樣挑下去,說不定能整出選擇恐懼癥出來!輕咳一聲,卓晴認(rèn)真的說道:“夕顏,你這麼忙,我看婚禮上的東西,不用每樣都親力親爲(wèi),交給景颯代爲(wèi)處理我也沒有意見的?!?
“累了?”
哀嘆一聲,卓晴決定老實說道:“那倒沒有,就是花多眼亂,上次那個禮服,我強(qiáng)調(diào)要自己選,其實是怕太花哨隆重了,那天穿得累死我,其他的東西,我真的不太挑,隨便就行。”
樓夕顏的眉頭因爲(wèi)那句隨便就行而皺了起來,卓晴趕緊補(bǔ)充道:“我的意思是說,你挑的我都喜歡!”
就在這時,問外傳來小二的聲音:“樓相,凝翠閣的老闆到了?!?
原來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好吧,那就選吧,樓夕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有說話,卓晴乾脆朗聲叫道:“進(jìn)來吧?!?
“見過樓相,夫人。”一個高瘦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進(jìn)來,身後的兩個年輕人手裡提著兩個大木箱子,在長椅前的矮幾上打開,裡邊盡是珍珠美玉,光是看色澤,就知道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樓夕顏輕輕揮手,中年男子瞭然的趕緊笑道:“這些都是我們凝翠閣的珍品,夫人慢慢挑選。”
三人退了出去,卓晴隨意的拿起一塊墨色青玉把玩,隨手又放下,她一向不喜歡佩戴飾品,尤其是手上的飾物她更加不會帶,因爲(wèi)不方便驗屍,也因此,她不太懂得欣賞美玉,兩大盒滿滿的飾品,她也只是掃過一眼,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正想再次投降,隨便挑個一兩樣交差,卻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盒子最角落處,躺著一對一大一小的白玉葫蘆,卓晴拿在手上把玩,葫蘆玉質(zhì)晶瑩剔透,摸在手裡光滑水潤,小的那個比普通花生還略小一點,大的那個比拇指略大些,珠圓玉潤小巧可愛的造型很得卓晴歡心。
“你喜歡這個?”樓夕顏一直觀察著她的表情,一般女子都喜歡美麗的飾物,她卻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直到看見這對小東西。
卓晴開心的點點頭:“嗯,很可愛?!?
這對小葫蘆玉質(zhì)中上,雕工簡單,唯一的優(yōu)點估計就只是勝在樣子可愛了,她喜歡就好,在木盒旁邊,抽出一條墨青色的細(xì)繩,樓夕顏在葫蘆中間幫了一個結(jié),溫柔的爲(wèi)她戴上,微涼的玉石貼在胸前,很舒服,卓晴拿起另一個小葫蘆,抓在手心把玩,樓夕顏微微挑眉,笑道:“那個不是給我的嗎?”
卓晴手上一頓,好笑的看著眼前一臉哀怨的樓夕顏,訕笑道:“我以爲(wèi)樓相大人不屑於佩戴飾品?!彼孟穸紱]見過他戴飾品,就連男子最常佩戴的玉佩,他也極少佩戴,而且她自己也知道,她選的這個不是什麼萬里挑一的名貴物件,她怎麼知道他會想要索要?!
他向著她攤開掌心,卓晴只能將另一隻交到他手裡,順手抽出細(xì)繩綁在葫蘆上,樓夕顏利落的將細(xì)繩綁在了脖子上,嘴上無可奈何的低聲嘆道:“沒辦法,誰讓它們,是一對?!?
說真的,這個小葫蘆帶著他的身上,和他清雅脫俗的氣質(zhì)還真有些格格不入,卓晴也絲毫不給面子的笑倒在他懷裡,樓夕顏只能無奈的抱著懷中笑到幾乎岔氣的女子,真的這麼好笑嗎?。?
好不容易笑夠了,卓晴把小葫蘆塞進(jìn)他的衣襟裡,爲(wèi)了他的形象著想,還是不要掛出來的好,這個東西最好只有她能看見!
兩人坐在牀邊調(diào)笑著,卓晴不經(jīng)意的望向窗外,卻意外的看到了一抹淡漠清冷的白影。
“蘇沐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