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後，爸爸讓媽媽叫來了玉芝和二伯，兩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做房子的事。

最後決定，王長喜礦場的那份工暫時不上了，兩家人馬上動手做房子，爭取年底進屋。

再加上二伯家的兩個男孩眼看都到了娶媳婦的年齡了，房子沒有著落可不行。

農村人最講究的就是娶媳婦蓋新房了，哪家沒有新房，兒子保準娶不上媳婦。

就是新媳婦願意了，婆家也是不願的。所以還是先做打算的好。

爸爸今天晚上到王長喜家就要看看是否可以借到錢。

“既然王長喜都開了口，他肯定會借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利息是怎麼算的。”二伯沉吟著說。

媽媽和玉芝一起咕噥半天后，玉芝搶先說道：“一般是2分2，現在離年底還有11個月，一塊錢2分2，10塊錢2角2，100塊錢是2塊2角，11個月就是……24塊2角。借1000塊錢，年底利息是242塊。加上本金1000，一起是1242塊。”

爸爸咳了咳：“今年要做屋，年底是還不了的至少要到明年還，明年本金就是1242塊，再加上利息，一共是……”四處一望，要找算盤，媽媽忙從壁上的釘子上取來推到爸爸面前，爸爸就嗶嗶啵啵撥了起來，嘴裡還一邊低聲報著數：

“1242塊乘2分2，二二得四，二四得八……一個月一共是27塊3角2分4釐，——如果到明年年底還就是——”

說著又啪啪撥起算盤來，一家人就看著爸爸拔著算盤珠，等著結果。

過了一會兒，爸爸得出結果，眼望算盤說道：“到明年年底還一共是一千五百六十九塊八角八分八釐。”

媽媽望著爸爸，說：“1000也是借，2000也是借，我看就借2000吧。”

二伯說完望了一下玉芝，玉芝瞪了他一眼，嗔道：“望我幹什麼？小婉說得對，1000也是借2000也是借，家裡頭錢肯定是不夠的，終究要借，難得王長喜自己放話，利息上面讓他四叔再跟王長喜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少點，不過我看很有希望。”

媽媽感激地望了一下自己的妯娌，附和道：“玉芝說得對，我也是這樣想的。”

中日和中月都望著爸爸點了點頭。

媽媽提醒道：“時間差不多了。我看這樣吧，如果是2分或更少，就多借一點，省得到時四處去借錢，還不見得借的到。”

爸爸站起來，說聲：“到時再看吧。”

今天正月十七，月亮還沒有出來。

“十七十八，燜飯殺鴨”，就是說十七的月亮要等到燜熟了飯，殺完鴨後纔會出來。

正月的天氣仍有些冷，但爸爸心裡卻熱乎乎的，終於要做屋了呢！

走到王長喜門口，見門關著，就喊了一聲，王長喜馬上在裡邊應了一聲，吩咐老婆烏潔給爸爸開門。

腳剛邁進門檻，就覺一股暖氣撲面面來，身上頓時暖和不少，想著可能就是“空調”在燒火吧。

王長喜忙放下酒杯，迎上來，說：“叔，來來來，喝一杯，菜還熱乎著呢！”

說完就拽著爸爸的膀子往飯桌上拉。

爸爸連忙往後一仰說：“我不喝，我不喝，一喝就全身癢。”

王長喜還是將爸爸拽到桌子邊上，一面說：“唉！我倒差點忘了。——潔！去給叔衝碗米酒來——叔你別客氣了吧？我知道米酒你是喜歡的。”

說完又對正去舀米酒的老婆喊道：“多放點糖！”

爸爸只好坐下。

大半輩子了，爸爸唯一長久喜歡的就這米酒。

米酒雖然叫酒，與一般白酒卻不同。

它是先用糯米蒸成“糯米飯”，再用水去淋，淋到每一粒都不跟其他的相粘了，再拌上一種叫“曲”的引子。

這種引子裡有一種叫“酵母菌”的東西，可以把糯米飯變成米酒。

這種米酒味道特別甜，又帶點酒味，吃多了照樣會醉。

如果再讓它發酵一段時間，經過蒸餾，也一樣可以製出酒色清澈的米酒來，但這就成了白酒了。

鄉下人一般都是等米酒甜了就和著酒糟一起吃，味道甘甜鮮美。

有客來了，舀幾勺米酒再衝上開水，就成了一碗上好的點心了。

但衝上水後米酒的味道就大大的不如原汁原味的鮮美，即使放上足夠的糖，味道還是跟不上，但也比一般點心強多了。

爸爸原先是可以喝酒的，後來突然就酒精中毒了，從那以後，只要爸爸一沾白酒皮膚就起小紅疙瘩，米酒卻不會。

烏潔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米酒端到爸爸面前，一面說：“叔，白糖火大，我給放了蜂蜜，你試試能喝不？”

爸爸拿起湯匙在面上舀了一點涼些的，一嘗，忙說：“好甜，你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我。”

喝完米酒，王長喜也吃飽了飯，朝門口望了望，說：“石伯還沒來，看樣子是不會來了。”

爸爸也轉頭朝門口望了一下說：“我還以爲他一定會來呢。”

“算了，我們還是邊談邊等吧。”王長喜清了清嗓子，爸爸忙坐正身子。

烏潔見狀，便到房裡看電視去了。

“前幾天接到消息，說縣裡要來了，調查一下我們這裡的貧困狀況。鄉里讓村委會推個貧困代表來談話。”王長喜說完眼睛盯著爸爸看。

爸爸心裡猜到了幾分，咧嘴一笑：“村委會選上我了？”

王長喜呵呵一笑：“那倒不是，是我死命推薦叔的。奇怪了吧，其實也沒什麼，那位領導來的時候會送給貧困代表一個紅包，裡面是1000塊現金。村委會抽500作組織經費，另500就歸貧困戶了。你說這個指標不值得爭嗎？”

爸爸心裡納悶：村委憑什麼要抽500？是貧困戶貧困還是村委會貧困？他有點轉不過彎來。

王長喜見爸爸有些怔怔的，知道這位老村長一生耿直可能轉不過彎來，就解釋道：

“村委會爲此事肯定要花費不少時間精力的，可不能白乾啊。再說，抽500，還有500呢，難道這500不給真正的貧困戶卻讓一些冒牌貧困戶去領？

那不是更不公平！500塊錢也是錢，所以我才費好大力氣爭過來，6個村長爭呢。

我就想，爭過來不是好別人，好的自然是我嵩山嶺的村民。叔，嵩山嶺就你最適合，這錢你不要任誰要都不能讓人心服。

加上叔當過那麼多年村長，覺悟不是一般人可比，說出的話準比其他人有水平。叔，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