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林一仍然揹負著雙手靜靜的注視著越來越低的天象。
窗戶邊的光線已很暗,林一的眼神也跟著黯淡了下去。
每次來到醫(yī)院,天都是陰暗的,而且彷彿預(yù)示著接下來發(fā)生的總不會是什麼好事。
他並不希望在這種場合與陸月馨見面,當然更不希望在比賽場上見到她,不只是陸月馨,還有更多更多他認識的人,他希望能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與他們相見,他希望看到他們那些會心的笑容。
所以他盼望著陽光會重新升起,前方會是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充滿了笑臉的新世界。
可是現(xiàn)在,當他不知覺回過頭的時候,陸月馨注視著他的表情根本就沒有半分笑容。
“你醒了!”林一問道。
陸月馨沒有答話。
林一笑了笑,走到她面前坐下,道:“你睡著的時候,已有很多人來看過你!”
陸月馨仍然沉默著,面無表情的看著林一。
林一笑道:“知道爲什麼嗎?”
陸月馨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爲什麼?”
“因爲,其實你有很多朋友!”
陸月馨道:“但你並不是我的朋友!”
林一道:“不錯,也許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
陸月馨喃喃道:“我的朋友在比賽場上根本就不可能一次次的這樣子折磨我!”
林一道:“所以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陸月馨沒有答話。
林一道:“我是不是你的朋友其實已經(jīng)不再重要!”
林一頓了頓,道:“重要的是對你重要的人在比賽場上一次次救了你,你卻不知道!”
陸月馨冷笑道:“哦,是嗎?”
林一肅然道:“是的,昨天比賽最後一幅地圖Inferno上,你記不記你有一次突然轉(zhuǎn)身把我殺了!”
陸月馨道:“當然記得,那是我唯一一次把你殺了!”
說出這句話,她似有些解氣。
林一笑了笑,道:“你發(fā)現(xiàn)沒有,你殺我之前應(yīng)該是先聽到了狙擊的槍響,然後再與丁雪一起轉(zhuǎn)身,當你殺我的時候,我是拿著匕首的對不對?”
陸月馨沉思著,想了想,不得不點頭。
林一道:“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陸月馨皺眉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林一道:“你難道不仔細想想,我當時其實用槍就可以掛掉你對嗎?”
陸月馨怔住。
昨天的比賽,她自從被林一那反手一刀爆頭後就一直處於恍惚狀態(tài),賽場上發(fā)生的一幕幕全都出乎她的意料,林一一次又一次的結(jié)果自己,樑風的沙鷹,邊晴的神勇,這些全都不在她的想象範圍裡。
她一直認爲GR因爲有她就可以順順利利的拿下MDK,但結(jié)果完全不是。
林一沉聲道:“很多次我從背後偷襲你,我並不是想折磨你,我是想提醒你,你不要忽視一次次救你的人,那個你們隊的狙擊手,他基本上每次都發(fā)現(xiàn)了我在你身後,但他並沒有立即向我開槍,因爲他不忍開槍,也許他的本領(lǐng)是我教給他的,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開槍,爲什麼?因爲對他來說,你纔是最重要的,我在其次!”
陸月馨呆呆的注視著林一,這些就在昨天發(fā)生的一幕幕如果不是林一告訴她,她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
但她還是忍不住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你的CS啓蒙老師,難道你就是以這樣的方式對我?”
林一嘆了口氣,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恨我?你要老實回答我!”
陸月馨注視著林一的眼睛,林一的眼睛充斥著嚴肅與認真,充斥著央中她無法抗拒的柔和,陸月馨咬了咬嘴脣,點點頭:“是!”
林一道:“你恨我沒關(guān)係,但你應(yīng)該用心對餘溪的!”
陸月馨的眼睛裡忽然有了淚光,她的內(nèi)心可以欺騙世界上所有人,但卻無法對林一隱瞞,她成爲了餘溪的戀人更多的人因爲?zhàn)N溪熾熱的追求,或者說也是因爲她內(nèi)心的孤苦無依與寂寞,但她卻知道自己對餘溪只能說是淺淺的喜歡,不像對林一那般深深的愛。
也許,人的一生真愛的人只有一個,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
林一嘆了口氣道:“你恨我其實也沒關(guān)係,但我不希望有一天你會恨他!”
陸月馨有些憤怒道:“爲什麼你每次都是希望這希望那的,你爲什麼就不希望你自己呢?你就不希望我呢?”
林一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道:“你這句話應(yīng)該我對你說!”
陸月馨惱怒的瞪著他。
林一淡淡道:“人都是自私的!”
陸月馨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說你自己也一樣!”
Wшw ●тt kΛn ●c o
林一點點頭,道:“是的!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索取而來的。”
陸月馨道:“但我並不這麼認爲!”
林一緩緩道:“上天讓你出生,給了你陽光,給了你水分,養(yǎng)活了你,讓你成長,但是你又爲上天做過什麼,做了什麼?”
陸月馨怔住,她並不是沒有與林一爭論過,但她從來沒有說服過林一,這次仍然不例外。
林一厲聲道:“你的想法別以爲我不知道,餘溪他爲了你,不惜在MDK最難受的時候離開MDK投奔GR,只希望能天天見你,他爲了你也跟著來了上海,在C大也退了學,他那麼玩命的練CS是爲了什麼?大家都在罵他是混蛋,是叛徒,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是爲了什麼?昨天的比賽他一次又一次的救你而犧牲了GR全隊人是爲了什麼?你瞧瞧,你現(xiàn)在就在外面躺著,累了一天一夜連水都沒有喝一口,你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陸月馨又呆住。
林一似有些激動,道:“難道非要他變成仇天那樣子你才甘心,非要他像個死人你纔開心!”他嘆息著,道:“你不相信我並不重要,但你應(yīng)該聽我說一句,你不要錯過了太陽,錯過了月亮,再錯過星星!也許有句話說得對,人一輩子也許真的只能愛一個人,但最終與你一起的也許是很愛你的人,倘若愛你的人最後也沒有與你一起,那以後又有什麼意思?你是女人,我相信你自己應(yīng)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陸月馨的臉色又變得蒼白,她的胸口起伏得厲害。
餘溪對她她自然是知道的,餘溪對她是實實在在的愛,並不是虛無縹緲的感情,也不是充斥著浮躁虛僞功利的情愫,那是一種完全與世俗無關(guān),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感情,這一點就連以前林一對她都比不上。
林一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變成今天這樣我並不開心,我一直希望你能過得很好,你本就是好人,相信好人是有善終的,昨天的比賽,我也不想上場,但假如我不上場,MDK的失敗能夠喚醒你的話,那麼我情願輸!”
陸月馨的眼淚終於流下,直到現(xiàn)在,她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愛一個人有時候就是真正的付出,希望對方過得開心,用一切的實際行動來證明一切,而不是毀滅一個人,毀滅一切美好的東西。
假如MDK與GR的比賽MDK因爲她而全隊失敗的話,那麼林一會變成什麼樣,她會變成什麼樣,餘溪又會變成什麼樣?她沒有想過這個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也不是她所能夠想象的。
林一柔聲道:“要知道,你其實一直處於幸福中,只是你卻拋棄自己的幸福去尋找所謂的幸福,那所謂的幸福卻並不是真正的幸福!”
陸月馨哭泣著,看著林一,道:“那你呢?你找到你的幸福沒有?”
林一笑了,道:“其實我也一直處於幸福中,以前認識你,然後與兄弟們一起生活,現(xiàn)在也有了新的目標與新的願望,雖然有時候過得不太順利,但我覺得我始終都是幸福的!因爲我覺得無論路多麼難走,但前面始終有希望!”
陸月馨抽泣著,眼睛直直的看著他,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林一笑道:“我爲什麼要騙你呢!”
林一的眼神充滿著說不出的溫和與包容,讓人不得不信賴。
陸月馨道:“你,你今天不這麼對我說,也許,也許我永遠都不知道這些,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林一靠近陸月馨,用手輕輕撫著她額上的頭髮,輕輕道:“你沒有錯,就算是錯了也不怪你,只要你明白這道理,現(xiàn)在都還不晚,就算有錯一切都還來得及彌補。”
陸月馨靜靜的看著他,道:“我一直以來都想問你一個問題!”
林一收回手,靜靜道:“你問!”
陸月馨遲疑著,道:“我們,我們之間是不是再也無法挽回了?”
林一忽然笑了,道:“不是!”
陸月馨的驚訝道:“不是?”
林一笑道:“不是,不是無法挽回了,而是有了新的開始!”
陸月馨疑惑道:“新的開始,什麼樣的開始?”
林一微笑著,站起身慢慢走到窗戶邊,仰頭注視著漫天的陰雲(yún),喃喃道:“是的,是新的開始,你有你新的開始,我也有我新的開始,就像這天上的烏雲(yún)一樣,雖然現(xiàn)在它掩蓋住了太陽,可是它始終會散去,藍天始終還是會出現(xiàn),我還是我,你還是你,我們?nèi)匀贿€是我們!”
陸月馨不再說話,她仔細體會著林一的話,她彷彿也感覺到壓在自己心中的陰雲(yún)也漸漸開始散開。
愛也好,恨也罷,只要它一旦接受陽光的溫暖,藍天的洗禮,都會變得溫暖,變得清澈,都會重生。
林一又走到窗戶邊,窗外依舊陰沉,但是林一的全身卻仿似散發(fā)著金黃色的光澤,他整個人彷彿就是從太陽裡走出來似的。
林一喃喃道:“你看吧,這些楊柳,雖然生長在陰天,但它們卻依然翠綠,以後若是太陽出來了,它們?nèi)匀皇谴渚G色的,它們不會因爲什麼而改變自身的顏色,所以它們才能永恆!”
他又頓了頓,笑道:“這道理你現(xiàn)在明白沒有?”
陸月馨用力點了點頭,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就像是寒冰在春水裡融化了。
林一瞧著她,也用力的點點頭,慢慢的向門外走去。
剛一打開門,他就發(fā)現(xiàn)餘溪正站在面前。
“你……”餘溪早已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話。
林一微笑著拍了拍餘溪的肩膀。
餘溪點了點頭,這動作與當初MDK對陣Scraft時林一給他的信任一樣,已經(jīng)足以說明就算全世界的人拋棄他,但林一卻始終對他不離不棄。
因爲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林一才能理解他,安慰他。
卓雲(yún)與燕雯已走了過來。
林一一擡頭,就看到了卓雲(yún)深情與信任的目光遞來。
他笑道:“咱們走吧!”
卓雲(yún)微笑著抓緊了林一的手。
* * *
高架橋上,一輛奧迪A6以接近200碼的速度狂飆著。
坐在駕駛室裡的仇天看見後視鏡裡出現(xiàn)了三輛拉著警笛閃著警燈的警車緊緊跟在自己車後。
“前面的奧迪車趕快減速,下橋停車!”警車上的喇叭響起了威嚴的聲音。
仇天冷笑著,猛的狠踩油門向前狂衝而去。
電話又響,仇天拿起電話看了看,接了。
“阿天,你是不是瘋了,送那條狗去醫(yī)院!”仇笑仁在電話裡咆哮著。
仇天看了看躺在後排氣若游絲的方劍輝,冷冷道:“我車上沒有狗!”
仇笑仁怒道:“你今天不把姓方的拖回來,你以後就不要再進仇家的大門了!”
仇天沒有再回話,他平靜的掛斷電話,同時關(guān)掉手機,打開車窗把手機一下扔了出去。
他又瞧了瞧後面不醒人事的方劍輝,喃喃的嘆了口氣:“你不該騙我!騙我的人總不會太走運!”
方劍輝此刻全身一陣劇痛,他顫巍巍的舉起了自己僅能活動的右手,衝著仇天豎起了大拇指。
仇天陷入了沉思,到現(xiàn)在他終於弄清楚剛纔發(fā)生什麼事了。
方劍輝把他騙走後,仇笑仁很快就給他打了電話,同時給他電話的還有金揚,金揚自然是破口大罵,方劍輝的謊言很快也就被拆穿,仇笑仁自然不會放過方劍輝。
但是當仇天趕回家的時候,方劍輝已躺在血泊裡奄奄一息了。
“住手!”仇天站在別墅門口,臉色陰沉得可怕。
所有人竟都呆住。
仇笑仁也似未想到仇天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回到家,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仇天靜靜的走到方劍輝身邊,默默的注視著躺在地上的方劍輝,方劍輝此刻全身都是污血,已被平常保護他出入安全的保鏢揍得不成人形。
呆立半晌,仇天彎下腰,扛起方劍輝就向外走去。
“阿天,你要幹嘛!”仇笑仁驚訝道。
“我出去!”仇天頭也不回。
“你去哪兒?”
“醫(yī)院!”
“把人放下,給我回來!”仇笑仁怒道。
仇天毫不理會,只是淡淡道:“誰也別跟來!誰跟來,後果自負!”說完,人已去得遠了。
仇笑仁氣得兩眼發(fā)綠。
……
想到這裡,仇天幾乎把油門踩到了極限,因爲,方劍輝目前的情況已非常令人擔憂了。
現(xiàn)在能救方劍輝的人就只有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