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興趣。

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也沒料到，莫離竟然給出了這樣一個答案。

按照正常的流程，你禮也收了，計劃也聽了，此時不該端起酒杯，高喊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宮九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下意識的問道：“莫少俠,您剛說什麼？”

“我說，我沒有興趣。”

莫離平靜的道。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明白了，莫離拒絕了。

他爲什麼拒絕，衆(zhòng)人不明白，但也不需要明白。

拒絕就是拒絕，而且,他還拒絕了兩次。

小老頭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已經(jīng)忘了有多久，有人敢這樣拒絕他的好意,尤其是，這個人方纔一副要答應(yīng)的模樣。

莫離騙了他們。

小老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後吐出，這一剎那，他的臉色變的寒冷如冰。

非但他的臉色，整個大廳之內(nèi)，都猶如進入了一片冰雪世界。

寒氣，無盡的寒氣自他身體四周散發(fā)出來，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他身周都結(jié)了一層白霜。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位當代四大宗師是真的動怒了！

陸小鳳打了個寒顫。

不知道是因爲被這股寒氣凍得，還是被這位宗師的怒火嚇得。

宗師不可輕辱！

任何人侮辱宗師，都要付出代價。

但倘若這樣做的，是一個比宗師還要強大的人呢？

所以莫離此刻很是淡定,他甚至是悠哉的端起了酒杯，慢悠悠的喝了一杯酒,模樣極其享受。

他喝酒的時候不多,酒量也並不好。

仔細論起來，只與殷梨亭在長安城時喝過一回，喝的酩酊大醉。

然而那一次，便讓殷梨亭斷了四肢，癱在牀上，幸好有黑玉斷續(xù)膏，方纔將其治好。

從那以後，莫離便再沒怎麼飲過酒，尤其是，眼前還有一個極是了得的對手時。

但這酒滋味確實很好，當是出自宮廷的陳年御酒，況且，莫離現(xiàn)在的心情也極好，因爲小老頭以薛冰爲要挾，逼得陸小鳳帶他來此，打亂了他上京的計劃。

他戲耍對方一番，也算是公平了。

至於酒氣，在入肚的剎那,純陽無極功便將酒氣徹底蒸乾。

“莫少俠，你可知道,有些事情,絕不能隨便讓人知道。”小老頭忽然說話了，他的聲音變得也如寒冰一樣冷冽，聽的人心頭髮寒。

“倘若讓人知道了呢？”莫離笑瞇瞇的道。

“那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選擇加入我們，要麼，便守口如瓶。”

小老頭忽然嘆了口氣，道：“你們可知什麼樣的人最守口如瓶？”

“自然是死人了。”莫離毫不猶豫的接道。

“既然知道是死人，那你便不該拒絕。”

“可我已經(jīng)拒絕了。”

莫離笑了一笑，道：“我不覺得這世上，能有人要我的性命。”

他笑的很自信，他也該有這份自信。

他非但武功早已然邁入先天境界，更是得窺一絲大宗師境界的奧妙，東方不敗連讓他出劍的資格都沒有，他又如何能不自信呢？

“年輕人，太過自信總不是好事。”

小老頭看著莫離，道：“你可知，爲何這世上，很少有我的消息？”

莫離沒有問，因爲他知道小老頭會自己說下去。

果然，小老頭笑道：“我知道你們心中肯定想著隱形人，然而，天下之大，高手之多，豈會真沒有人發(fā)現(xiàn)一星半點的蹤跡，之所以被掩蓋的這麼好，是因爲有一個人，同樣不想世人知道我。”

“他是朱無視。”

這倒是讓莫離微微詫異，他道：“鐵膽神侯爲何故意掩蓋你的消息？”

“當然是因爲他怕！”

小老頭嘴角帶笑，得意的道：“四大宗師，哪一個他都戰(zhàn)過，以計取勝古三通，將他鎮(zhèn)壓在天牢第九層，四上黑木崖，打的東方不敗不敢下崖一步，卻只上了一次我的無名島，那一戰(zhàn)，他奈何不得我，我亦奈何不得他，最終雙方打平。”

能與朱無視戰(zhàn)平，這一份戰(zhàn)績，當真是傲視武林。

也難怪他會得意，也難怪他在知道莫離擊殺東方不敗還有自信請莫離。

因爲他覺得自己的武功，也是天下第一！

這本就是高手的自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能殺的了我？”莫離淡淡笑道。

“我沒有想殺你，但是你今日若不答應(yīng)，只怕很難走出這個門。”小老頭正色道。

他不想動手，但真要動起手來，他也渾然不懼。

他本就是一個超出尋常天才的天才，不論多精妙的武功，不論多難練的武功，在他手裡，很過不了三五日的功夫，就能練到最高境界。

這無疑是一種極可怕的天賦。

而更可怕的是，這種人還很癡迷武學，勤學苦練，從未半途而廢。

誰也不知道他的武功到底有多可怕，因爲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出手！

“我今日不答應(yīng)，非但不答應(yīng)，我還要平平安安的走出這扇門！”

莫離說的很有自信，他也站了起身。

下意識的，陸小鳳和薛冰也站了起身。

兩人嘴角帶著苦笑，莫名其妙捲入了兩大宗師之間的爭鬥，還涉及到謀反，眼下是稍有不慎，便會身死的結(jié)局。

只希望這位劍魔的武功，確實如傳言那樣的高明，比之其他的宗師都厲害一點點，這樣的話，興許在和對方交手時還能護住他們。

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們也知道秘密，對方當然也要想法子讓他們成爲死人。

“很好。”

小老頭忽然端起了酒杯，喝了一杯酒，隨後將酒杯放了下去。

這一剎那，他渾身氣勢陡然大變！

他整個人化作了一座冰山，是一座真正的冰山！

巍峨高聳，冰寒徹骨！

在陸小鳳的眼中，他們此刻已然不是在大廳內(nèi)，而是在冰山之上！

被那種刺骨嚴寒，被冰天雪地所覆蓋，看不見前路，亦找不到歸途，無法可想，只能閉目等死而已。

絕望，一種莫大的絕望覆蓋了陸小鳳的心頭，他沒有想到，人世間還有這種武功。

一種不必出手，便已然置人於死地的武功。

然而忽然間，他感受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那是一道極凌厲的氣息，是一道劍意，不，是一柄神劍！

一柄上決浮雲(yún)，下斬山河的絕世神兵！

在那道凌厲的劍意下，無邊冰山，一時間盡數(shù)都被劈開，漫天風雪，都被狂暴劍意撕碎殆盡！

天地之間，只剩下一柄劍。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恐怖的劍意！

“好劍意，好劍意，難怪東方不敗都不是你的對手！”

小老頭的聲音傳到了衆(zhòng)人耳中，語氣裡滿是讚歎，卻無半分沮喪落寞之感。

彷彿被這一道劍意劈開的不是他，而是旁人一般。

“再來！”

他高呼一聲，周圍環(huán)境陡然一變！

幽深莫測，漆黑無邊。

倘若說，方纔是冰山，此刻，便彷彿置身幽海，不見一絲光華，無盡黑暗，淹沒了一切。

陸小鳳和薛冰，耳邊聽著的是濤聲大作，看見的是駭浪驚濤！

便如同一頁扁舟，在海上撞上了海嘯，東搖西晃，朝不保夕，大浪臨頭下，陸小鳳和薛冰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身死。

天威難測！

大海之上，僅憑人力，又當如何存活？

這小老頭練的到底是什麼武功，不必出手，曾生便有如此莫測天威！

陸小鳳和薛冰驚駭非常，此時他們方知，宗師境界的高手，實是已然超出了常人能揣度的界限，擁有匪夷所思的威能。

小老頭沒有出手嗎？

他當然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最強一擊！

這不是尋常的武功，或者是，這不是這個世上的武功！

這是先天意境！

小老頭不愧是絕世天才，他自己融匯百家武學，獨居海島之上，已然走出了自己的路！

他在用自己的先天意境，來壓服莫離！

倘若武學境界不如他的，一如陸小鳳，哪怕是絕頂高手，都是毫無還手之力！

這無疑是最恐怖的武功！

因爲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擊！

波濤萬頃，幽深無際，人在其中渺小的近乎忽略不計！

陸小鳳絕望之際，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劍意！

那股掃蕩六合，所向披靡的凌厲劍意！

劍意落下，分波定浪，幽深大海，自正中央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道無邊無際的裂縫，而裂縫不斷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浪花湮滅，海水消失，任憑滔天巨浪，亦是歸於虛無！

那股劍意實在是凌厲到了極致！

饒是以這大海之幽深莫測，竟然承受不住它斬出的一劍！

陸小鳳只覺得這種爭鬥已然超出了他對於武道的想象！

“老夫不信，你還能擋住！”

被劍光連敗，小老頭面子上分明掛不住了，他厲喝一聲，再無半分方纔的從容自得。

剎那間，天地再變，這次，是一方蒼穹！

至高至上，凌駕一切的威壓氣息流露，天地衆(zhòng)生，萬事萬物，在這股氣息之下，都是渺小如塵埃。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那種漠視一切，高渺難測的氣息壓制下，在場衆(zhòng)人心頭都滿是恐懼和壓抑感。

天意自古高難測！

人力又如何能與蒼穹並肩？！

蒼穹緩緩壓下，是一方青天的傾覆！

天傾之禍，又有誰人可以抵擋？

在場衆(zhòng)人除了莫離以外，誰也難以想象，武學之道，竟然能演化一方蒼穹，蒼穹崩塌，如此恐怖的場景，又當如何破解？

莫離卻是淡然的很。

休說一方蒼穹，那八思巴以精神秘法，連三千大世界都能演化出來，如來世尊金身可以迷惑衆(zhòng)生，不依舊敗在了他的劍下？！

況且這小老頭無名，雖是超出常人，但是比之八思巴這等千年一出的佛門天驕，那便大大不如了。

他意入先天，卻未必是真正的先天高手。

便是真正的先天高手，又當如何？

“破！”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徹衆(zhòng)人耳邊，那道劍意再次出現(xiàn)。

這一次，遠比前兩次都要強。

浩大劍意，撼動天地，磅礴劍勢，絲毫不曾遜色蒼穹！

那股凌厲劍意，斬上天空，高渺難問的青天立時崩解！

開天！

一劍開天！

劍光凝練非凡，耀眼奪目，這一刻，天地之間唯此一劍！

它佔據(jù)了所有人的眸光，也迸發(fā)出了此世從未有過的劍道威能！

劍落，天地破碎，一道裂痕貫穿青冥，隨後不斷擴大，不斷蔓延，很快遍佈天際，遍佈衆(zhòng)人眼中所能看見的每一寸角落！

無盡劍氣，席間而去，整個蒼穹隨之湮滅。

宮九、陸小鳳等人回過神來，只見得眼前還是那個大廳，還是那幾個人，至於劍，至於蒼穹，彷彿都是幻覺，從不曾出現(xiàn)一樣。

然而他們渾身上下，已然被汗珠浸溼。

沒有人會認爲那是幻覺。

因爲就在方纔那種大勢變幻下，他們的的確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在場之人，除了薛冰武功弱些，然而無論是宮九、陸小鳳，甚至是一旁的沙曼，都是武林當中一等一的高手，各自身懷絕技。

只憑借幻覺，想讓他們產(chǎn)生這種無可抵禦的感覺壓根不可能。

那是武道至高境界的演化，光憑藉那種境界，便已然足夠?qū)⑺麄冹稛o形之中殺掉。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毫無抵抗之力！

想想便令人恐懼，四大宗師的武功，已然到了不需動手便能殺人的地步，還是殺的絕頂高手！

難怪，難怪江湖之中，將他們單獨列出來，凌駕在所有人之上！

經(jīng)過剛纔那一幕，宮九、陸小鳳等人終於知道了他們和宗師之間真正的差距。

莫離負手而立，神色溫和，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笑意。

誰也瞧不出來，這般溫潤的年輕人，竟敢能發(fā)出方纔那般撼天動地絕世劍意！

劈山，平海，開天！

這其中蘊含的力量，完全足以問鼎當世武林天下第一！

小老頭神色亦很是平靜，好像剛纔兩個人根本沒有交手一樣。

“現(xiàn)在，我可以走了嗎？”

莫離輕聲問道，像極了一名很有禮貌的客人。

可宮九等人知道，他絕不是一個禮貌客氣的人，只要他想，誰也攔不住他。

“莫少俠說笑了，你是客人，自然來去自由。”小老頭回答道。

“如此，那便告辭了。”

宮九等人，見得莫離拱了拱手，身影邁出大廳，和陸小鳳、薛冰三個人緩緩消失在夜幕之中，心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滋味。

繼東方不敗後，似乎，連吳明也敗了。

“噗！”

忽然間，小老頭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隨即趴在了桌面上，一臉黯淡難受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宗師氣度？

“師父！”

“島主！”

……

衆(zhòng)人齊齊出聲，都是一臉惶恐關(guān)切。

小老頭卻擺了擺手，道：“無妨，不必大驚小怪，只是被他劍意傷到罷了。”

他嘆了一口氣，神色萎靡的道：“想不到，他劍道竟然到了如此境界，只怕當世之中，再無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