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晦暗,月色稀疏,森森冷冷的月光靜謐地灑落在慕容闌此刻清冷的容顏上。有迅疾微冷的風掠過,淡紫色的衣袂隨風而動,濃密墨黑的青絲消融於夜色,此時此刻,在陸清歌看來,已是絕代風華的美麗。
“爲何救我?”沉默了一會兒,仍舊斜倚著慕容闌手臂的陸清歌靜靜地開口,一雙歷經了歲月而稍顯沉穩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問。
慕容闌低眉,看著懷中雖然微有驚怕但已鎮定了些的陸清歌,淡淡地一笑:“想救就救了,有何不可?若是皇后不滿意,我還可以即刻送你回去。畢竟,上官渝和珂雲,是你的孩子。”
“珂雲是,但——”陸清歌頓了頓,艱難地說出下半句,“上官渝,從今日起,已經不再是了。”
慕容闌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沒有意外,腳下踏著清風,帶著陸清歌向京郊飛去,聽她繼續說:“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上官渝會背叛我,他竟然會爲了皇位,爲了他祖母,心甘情願地對他的父母下手,這樣的兒子,不認也罷。”
“沒有後悔過嗎?”慕容闌的眉目間浮動著從容淡定,似乎是不關心這件事,但話裡卻有些不忍。自然不是爲上官渝,只是爲了眼前這個依舊美麗,卻歷經滄桑,歲月變故的女子。
“說沒後悔,全是假的。但是,我只是後悔有了這樣的一個兒子。明澈,恐怕到死,都不能明白爲何自己的親生兒子要殺了他。”陸清歌淡淡地說,眉眼間微微浮動著惋惜,“闌兒,要帶我去哪兒呢?”
她的話自然而親切,理所當然的是相信了慕容闌,不然,不會有如此溫和的言語。
慕容闌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一笑。腳下旋出空靈的步子,很快便抱著陸清歌從空中落下。自然地收回手,示意陸清歌向前看去。
陸清歌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慕容闌已帶著她到了京郊。四周是漆黑的夜色,看不清楚什麼,她微皺了皺眉。慕容闌敏感地察覺出來,淡淡地笑著,從懷中掏出一顆珠子,只是瞬時間,四周燦亮起來,宛如白晝。
是一顆夜明珠,水瑩色的光芒,柔和地灑向四周,映得陸清歌有一瞬間的恍神。她是皇后,各色各樣的珠寶見了太多太多,可從來沒有見到有如此極品的夜明珠。璨璨然然,天地間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是一顆,就足夠價值連城。
她擡了擡眼,朝之前慕容闌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是一座精巧別緻的庭院,院中竟有幾棵比院牆還要高些的楓樹,楓葉仍舊是如火的顏色。硃紅色的門上掛了匾額,同樣是精巧別緻的,胭脂色的底,墨綠色的字,細看便覺出有幾分江南的細膩溫婉,題名‘遺香居’。
“闌兒,這裡是……”陸清歌只覺著嗓子發乾,說不出話來。她並不能明白,爲何慕容闌會帶她來這裡。
左手中握著夜明珠,慕容闌眉目間挑起一抹清雅的笑意,帶陸清歌向‘遺香居’走去,輕聲而言:“這裡是慕容家在京郊的一處別院,除了慕容家的人,別的人都不曾知道。平日
裡這裡只住著幾個丫鬟僕人打掃著,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裡的。”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在這裡住下?這樣是不是有些不大好?我可以回陸府。父親雖然不在了,但哥哥還是對我很好的。”陸清歌有些詫異,隨著慕容闌走進院內,來不及打量院中的事物,擡眼看著笑看自己的慕容闌,心下微微一頓,但還是說完自己的話。
她是真的不想打擾慕容家,此時此刻,慕容家恐怕情況也不會太好。
單從太后那一方面而言,她就不可能放過慕容王府。
慕容闌示意陸清歌隨她坐到院中的‘織雨亭’去,聽完陸清歌的話,微微一笑。
“無妨。”慕容闌靜靜地說,眼神在夜色下澄澈明淨的很,隱約透出溫和,與平日的冷冽相距甚遠,“爹孃的後路,他們早就安排的妥妥當當,不用怕的。皇后娘娘,此時此刻,暫且如此稱呼罷,您有沒有,怨過我?”
陸清歌微微勾起脣角,單手扶著慕容闌的肩,笑著說:“怨你什麼?身爲渝王妃,而在八月十五的夜晚隨司馬逸塵離開?還是沒有給上官渝一顆心心相印的心,而把愛給了司馬逸塵?都不怨。若是我是你,自然也會如此。我從來沒想過上官渝會如此,一直以爲他只是遊戲花間,不爲‘情’字低頭,卻沒想到,他的心機,竟會深沉到如此地步。闌兒,此時此刻起,你絕對不會再是渝王妃,愛情,你可以自己去把握,我絕對不會說什麼。什麼倫理綱常,什麼帝王將相,只要自己幸福,關他們何事!”
慕容闌仍舊是意料之中的神情,看著笑容真誠的陸清歌,嘴角輕挑,漸漸有笑。
“知道我爲什麼會做這個王朝的皇后嗎?”陸清歌似乎是想到了以往,眉梢眼角漸漸透出笑意來,看著夜明珠的映襯下依舊風華絕代的慕容闌,靜靜地問。
慕容闌沒有說話,卻是認真地看著陸清歌,靜靜地聽著。
“遇見明澈那年我十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是那時候朝廷中陸尚書唯一的女兒。知道那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嗎?我不是想嫁一個富貴的人,過富貴的一生,僅僅是想自己在市井之中開一家胭脂鋪,賣各色各樣的胭脂,和各色各樣的人爽朗地聊天,爽朗地笑。後來,遇見他,是我在真正開了一家胭脂鋪後的一日,他出宮遊玩,撞灑了一位姑娘的胭脂,不得已,只得來我的鋪子裡爲那姑娘再買一盒。就這樣,我們相識,到後來的相知相戀,也是出乎意料的事。那時候我並不知道他是太子,西王朝儲君,到了大婚的前一日,他才告訴我……我才明白爲何一向嫌貧愛富的父親對他總是很好。當然也惱,惱他騙我。當時他還說,以後要和我歸隱市井……我信了,都信了,只是因爲,那時候,我愛他呀……後來,他做了皇上,他納了那麼多的妃子,我再也不信他了。一個人,呆在冰冷的後宮裡,心裡難過,卻莫可奈何。守了那麼多年,明白了。但是之前,他笑著告訴我他最愛的是我的時候,我還是原諒他了。愛過,恨過,可是,沒有愛,又哪裡來的恨呢?
”
陸清歌靜靜地講完,靜靜地笑,“可是,闌兒,你爲何要出現呢?如果你不出現,或許我就真的隨明澈去了。爲什麼,你要會武功呢?在之前看來,你是個單純清秀,讓人憐惜的姑娘。可是在剛纔,我才發現,你有好多的秘密,我都不瞭解。”
“秘密瞭解太多,就不好玩了。至於武功,我會了,有何奇怪?沒人規定女子不能會武功呀。”慕容闌頑皮地勾了勾手,笑得也爛漫,此時此刻,真的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江湖上還有女子呢,爲何在這時候,您要奇怪呢?”
“也是。罷啦,問的太多,也是真的無趣兒。只是闌兒,以後我要如何稱呼你?想想,真是頭痛的問題。”陸清歌微笑著看著笑容明媚的慕容闌,眼睛裡有了幾絲疑惑。
慕容闌的眼睛裡有了理解,卻不答反問:“您認爲,我該如何稱呼您呢?母后?皇后?可是都不合適。”想了想,慕容闌繼續笑道,“不如這樣,您稱呼我慕容闌就好,而您,姨母如何?”
“甚好。甚好。”陸清歌顯然是沒想到慕容闌會如此問她,在聽到她的答案後嘴角不由著露出一絲微笑,暖暖的,發自內心,“真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可惜……算啦。說的太多,就不好了。真是希望你和司馬逸塵能夠幸福。對了,司馬逸塵呢?”
慕容闌站起身,手中握著夜明珠,閉著眼,笑著說:“暫不提他了。您看看,誰來啦?”
她轉過身去,再次睜開的眼睛望著大門處,嘴角有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言語也溫和。
陸清歌順著慕容闌的視線望去,只聽到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地重起來。
——硃紅色的門被一隻瑩潤潔淨的手推開,伴著漫漫黑夜傳來的,是聽起來有些耳熟的一個聲音:“慕容闌,我說,你這姐姐也太難請了。真是費了我好一會兒的功夫。下回要是再有這事兒,別讓我去了。一次,可就夠了!”
接著,便有一個青衣男子,拉著慕容嫣走進來。眉梢眼角隱隱透出玩味之色,爽朗的笑聲讓人心底便覺著敞亮。
慕容嫣被那青衣男子拉著,行動倒是未受拘束,神色卻一直是茫然不知的,在看到稀薄亮光之處的慕容闌時,眼神陡然清亮起來,欣喜地喚一聲:“四妹——”趕忙掙脫青衣男子的束縛,狠狠地瞪一眼青衣男子,向織雨亭跑去。
“三姐,小心些。”慕容闌微微笑著,擡手將夜明珠的光芒灑向慕容嫣的身側,慕容嫣只覺著一瞬間,光亮地刺眼,也順著慕容闌的話放慢了步子,走進織雨亭,看到同樣有著笑容的陸清歌,不由著有些發怔,許久,艱難地吐出幾字來:“皇后娘娘。”
陸清歌微笑著,伸手攬過慕容嫣,憐愛地撫著慕容嫣的頭髮,親切地說:“不要叫我皇后了,從闌兒救了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了。嫣兒,你腹中的孩兒,是上官家的骨血,是明澈的後代,明澈去了,我有義務有責任保護他的孫兒,嫣兒,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的,無論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