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恩澤在蘇炳章示意請說後,問道:“前輩,有什麼辦法可以防止別人奪舍嗎?”
若是在一個多月前見著蘇炳章,顧恩澤或許還會問他怎麼回大承。雖然不一定能得到答案,但把何明宇氣得半死是肯定的。
好在如今他已經斷了回大承的念頭,便問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關於奪舍的憂慮。何明宇坐在他的身旁,側著頭,黑沉沉的眼凝視著他,不著痕跡地擡手安撫似的摸了摸他挺直的背脊。
顧恩澤在《陳氏密術之邪咒篇》上看過關於奪舍的描述和方法。“奪舍,指奪取他人的肉身,進駐自我靈魂的行爲。與暫時的附身不同,是強奪一具新的身體。基本上奪舍行爲的次數取決於軀殼的質量上,軀殼愈佳,就可以活在世界上愈久。”注
按照顧恩澤的理解,這就是說奪舍作爲不可提倡的邪術,既是因爲有違人性道德,也是因爲身體與魂魄不相合,時間長了會出現排斥反應。身體和魂魄相融合互相提供能量,如果有一天兩者出現嫌隙,那麼得不到魂魄能量的身體就會慢慢。
比如,硬是把對方生魂擠出身體,強佔來的新身體中會有原主人的執念和零碎的記憶片段等,有可能會影響奪舍者。而且由於不是身體原主人,也會有肢體、器官的磨合問題存在。
顧恩澤目前沒有這種情況出現,因爲他的身體是陳澄主動捨棄的,所以執念和記憶都沒有殘留,幸運的是身體和魂魄也沒有什麼需要磨合,就像這個身體本來就是他的一樣。
但終歸還是有兩個問題讓他隱隱不安。一是,他自己佔領陳澄的身體,是否能夠一直保持相合?是否可以長久使用?二是,安雪柔的身體與陳澄的魂魄是否高度匹配?若是安雪柔身體出現問題,那麼陳澄是會把目標投向安正鑫還是原身體?
這些問題目前倒沒有出現,但作爲隱憂,誰也不能確保沒有爆發的一天。顧恩澤想到前世稍不注意就被毒殺,忿忿之餘也警醒了自己這一世絕對不可大意地讓人搶了身體。
蘇炳章摸著下巴沉吟道:“有效地防止的辦法倒沒有。但奪舍的方法極其困難,要集齊各種施咒物品更是難上加難,如果不是機緣巧合幾乎沒有可能。而且使用奪舍這種邪術在法術界可是重罪啊,如果證據確鑿,天師協會就要下全國誅殺令格殺奪舍者。”
“哦,誅殺令。”顧恩澤眨眨眼,突然轉頭對著何明宇笑了。
看來把安雪柔很可能是陳澄奪舍的事情捅給安正鑫知道,算是無心插柳了。安正鑫顯然是知道天師協會對奪舍者的處置手段,他一定會去追查證據。以後應當同安正鑫保持聯繫,瞭解進展。
何老爺子好奇地問道:“你們這些鳳毛麟角的法師還有組織啊?還是你們人數其實挺龐大?”
蘇炳章笑了一下道:“法師是少啊,每個城市基本都只有一個法師在管理。你們f城之前是安家的小子,據說受傷後換了他妹妹接手?我算是個到處跑的散人,對組織裡的事情也只是偶爾聽說。如果不是有重要任務,我估計還在外頭奔波。”
何老爺子忍不住抱怨道:“你,老夥計你不能搞個手機嗎?我之前找你找得好苦。”
蘇炳章攤了下手有些無奈:“你知道我老往深山小村去,有手機也是沒信號的。穎平這事我也愧疚,就聽你的,搞個手機帶著吧。”
何老爺子高興起來,從茶幾的抽屜裡挖出一個板磚小手機,用著蘋果最新款的新潮何爺爺得意地嘲笑起老友:“嘿,我這有個換下來的老人機,就適合你這種落伍的老頭子用。”
“行,給我吧。我差不多時候也該去忙了。”蘇炳章毫不介意地笑納了,站起身告辭道,“今天是鬼節,外面亂得很,可別到處晃悠。我接到消息這次鬼門開,地府有了不得的東西跑出來了。”
何老爺子看了眼牆上的鐘道:“快五點了,吃了飯再走。”
蘇炳章雙手背在身後,望著窗外的天空瞇著眼感慨道:“五點逢魔時刻,不能大意啊,得去幹活嘍。”
顧恩澤看著他乾瘦的身形,忍不住問道:“大師,需要我們兩個幫忙嗎?”
“不用。”蘇炳章笑容溫和卻透著強者的自信,一雙眼神采奕奕地落在兩個年輕人身上:“明宇天生妖邪不侵,但恩澤你要注意別被那些執念太深的惡鬼附身了。這張符你帶著,發現對付不了的厲鬼邪魔就撕了符,我會盡快趕到。”
顧恩澤感激地接過符籙:“多謝前輩。”
蘇炳章看著他一雙清明的眼,說道:“以後老頭子我沒精力到處跑了,倒是想收你做個徒弟。”
顧恩澤笑起來:“我很樂意的。”
黑白伸著爪子保持騰躍在半空中的姿勢好幾個鐘頭了,它歪著臉快氣瘋了,等能動彈了不把鬼見愁的牀單撕成碎片,它就不是黑白大爺!
別問它如此英明神武的契約獸爲何會被個學符籙沒多久的新手給制住,因爲它僞裝成小貓的時候,修爲和王霸之氣都收斂了啊!不然這個小貓的軀殼怎麼承受得了!
它連唯一能動用的本命法寶鎖心鏈都貢獻出來拿去捆個小鬼了,居然這麼欺負它!
它現在就是個特別可愛靠臉吃飯的萌寵好麼……
黑白滿腔怨氣地腹誹著顧恩澤,突然眉頭一皺,聳動著小鼻子聞了聞空氣。怎麼真的有股無形的怨氣在靠近?
這深重的怨氣和腐臭味……地府的管理都是吃白飯的嗎?這種罪孽深重的厲鬼都能放出來!
越來越近了!跑到這小出租屋附近,是巧合還是……
窗外一道黑影一閃而過,黑白頓時被打斷了思考,全身的貓毛都豎了起來,還有遇到強敵時不由自主泛起的雞皮疙瘩。
黑白低頭唸咒解開身上的封印,身子慢慢地漲大,逐漸顯現出豹子的形態。它的耳朵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只聽見隔壁一聲重物摔倒的聲音,伴隨著陳月蘭的慘叫聲響起。
完了,陳阿姨被襲擊了!黑白心急如焚,可是解除封印完整恢復原形需要時間,倉卒不得。
隔壁屋裡的陳月蘭扶著牀沿爬起身,她手裡握著一塊古樸的鏡子對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並且兇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的暗紅色鬼影照過去。
那鬼影罩著一件暗紅色的舊斗篷遮住了全身,可身周散發的濃重黑暗邪氣似乎把周圍的空氣都侵蝕得帶上了迷霧。
陳月蘭舉著的古鏡閃過一道明亮的白光,卻完全穿不透鬼影身周的黑暗。倒是那鬼影手微微一擡,一道黑氣就把那面古鏡劈成碎塊。
陳月蘭聽到傳家古鏡的鏡片破碎的聲音,倒吸一口寒氣,心驚膽顫地問:“你,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咯咯咯咯……”那鬼影低著頭,腦袋一聳一聳地發出古怪的笑聲。
耳邊難聽的笑聲還在飄蕩,眨眼間,他就突然竄到陳月蘭的跟前,周身的寒氣侵襲之下,陳月蘭渾身都抖了起來,兩腿更如麪條般軟綿綿的,勉強扶著牀沿纔沒癱軟下去。
“你兒子呢?”鬼影僵硬冰冷的手摸上了陳月蘭細瘦脆弱的脖頸,嘶啞的聲音像刮鍋挫鋸一般讓人心驚肉跳。
陳月蘭抖著脣問:“你,問我兒子做什麼?你們認識?”
“咯咯咯咯……”鬼影聞言又古怪地笑了起來,笑夠了正想說點什麼,卻察覺到了什麼般,脖子飛快地轉了180度,對準了隔壁房間的方向。
此時黑白已經完全恢復了原形,矯健的身姿憑空一躍就跳到了門口。飛快地開門衝了出去,奔到陳月蘭的房門口,簡單粗暴地撞開了門。
窄小的屋子裡,只有一桌一牀和兩個疊在一起的黑色皮箱。陳月蘭正獨自一人坐在牀邊,慘白的臉轉過來,有些吃驚地看它。
黑白眼珠轉動,視線劃過這簡陋的小屋裡的每個角落,但一無所獲。它吸了吸鼻子,空氣中似乎還有邪氣殘留。可厲鬼呢?路過一下又走了?
黑白前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大腦袋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舉起爪子對著陳月蘭揮了揮,唸叨著對她施行催眠:“你剛纔做夢了,並沒有看到什麼英武雄壯的黑豹,忘了吧,忘了吧。”
陳月蘭看著它慢慢閉上眼睛,軟倒在牀上。
黑白甩了甩長長的尾巴,踩著無聲的步子出了小屋,還體貼地用尾巴勾上了門。
陳月蘭卻在它身上睜開了眼,眼神冰冷無波,嘴角朝著右邊揚起,扯了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