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西山別墅安靜的房間裡,張雨曦翻開自己的手札,回憶起當初的一切,曾寫下過這樣一段話。
日期:2009年11月30日。
曾經估算過愛你的時間到底有多長?爲了愛你,我竟把下一秒的時間終止在這一秒——尹凝絡。
意外總是發生在毫無準備的時刻,肆意的挑戰著人們的心理承受能力。11月23日下午三點半左右。這一天對於每一個跟尹凝絡親近的人來說有些殘忍,有些冷。誰能想到讓他們翹首以盼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尹凝絡再度醒來,眼眸裡無喜無悲,彷彿一個塵外客,周圍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跟她沒有關係,管他們如何焦急難安,她只有一個字:''靜''。房間裡,牀畔邊,女子的視線只有窗前一小部分,很窄,很壓抑。那日天空沒有太陽,陰沉沉的。被她看到了,所以那些''陰沉''也就自然而然的跑到了她的眼裡,透過她的眼在心裡找到了落腳點,因此便讓心蒙上了灰土。
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無法發聲,她的眼裡閃過恐慌與無助。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她的遭遇無人知。擡眸,看到眼前黑壓壓的全都是人,她似是一個逃難者,經過長途跋涉好不容易逃出了蠻荒地帶,看到希望,看到不遠處的人羣。她向他們招手求救,但當她靠近他們看清楚他們的眉眼時,卻發現原來她期待的希望此時正用一種比她還要驚恐的眼神看著她。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在悄悄流動的時空裡,她的恐懼跟他們的恐懼正在進行著一場猛烈的拉鋸戰,最終後者宣告勝利,以最快的速度吞噬了她的恐懼。於是她才學會了''靜''。
安靜不會受傷,在混沌的意識裡她這樣告誡自己。
不久之後,家庭醫生邁著急促的腳步走進來,打破這一室不尋常的寧靜,尹凝絡看到白大褂的時候,眼眸裡迸發出恐慌,像是瞬間被人奪去了呼吸一樣,明眸瞪大,瘋了一樣的排斥:“不要!不要!”
聲音悽冽,宛如殘弓上的弦,輕輕一拉瞬間撕裂。女兒反對,張嘯天怕大夫過去驚了她,於是出手禁步。正當他們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爲接下來犯愁時,上官揚安靜走過去伸手把她抱在懷裡,細心安撫。
薄荷味入鼻,懷中女子稍事安靜,頭頂傳來男子溫雅憐惜的聲音:“不怕,我在這裡,他不會傷害你的。”
他的話彷彿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她相信的同時卻將在他懷裡的頭扭過去,藉著他黑色大衣的縫隙偷看了白大褂一眼,之後拼命搖頭,只覺得有股冷意侵襲全身,她死死的攥緊男人貼身的毛衣,她怕!
站在遠處的醫生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上官揚,只看見上官揚跟他交替了一個眼神,默默搖頭示意他不要靠近。
懷裡的人兒瑟瑟發抖,上官揚站在她面前,用掌心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如同父親保護受驚的女兒。此刻她跟他的世界彷彿不能被人打擾,張嘯天瞭然,揮手示意衆人一併出去,將房間讓給他們。
林宛如最後走出房間,關門之前曾深看了一眼:天氣陰沉,他們彷彿生活在錯開的時光裡,看似緊緊擁抱,卻是海市蜃樓,早已觸摸不到彼此。
走廊裡,張嘯天淡淡開口:“有什麼話我們去客廳說吧。”
偌大的客廳一時間聚滿了人,倒不是因爲客廳的空間被佔據了,而是因爲他們每個人臉上的神情覆蓋了一層陰鬱色,於是空間在大也會變得狹小,讓人呼吸困難。
傭人上了茶悄悄退下,轉身時,自覺撫上胸口,長長呼了一口氣。
廖雲珠將尹凝絡近期變化講了出來,自那日聚餐過後,尹凝絡的情緒就一直髮生變化,衛生間裡一室的血,至今都讓她心有餘悸。
張雨晴在震驚的同時也注意到在整個過程中父親張嘯天一直是低著頭的,深邃的眸被掩蓋在嚴肅面容下讓人看不出喜悲。她站在靠近丈夫的身份旁,抿著脣,對著父親的方向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手背上已經出現了一隻手,回眸與歐辰逸對視,彼此交換眼神,在瞭然丈夫用意之後,默默的退了回來。
眸光交替,歐辰逸無聲看向張嘯天,見他伏在膝蓋上的手緊握著,一時間幽深的眸染上了人間煙火,聯想到自己已身爲人父,若是兒子受欺負了,他這個做父親的怕是會承受不了。
歐辰逸是那種眉眼清冽但卻十分好看的男子。對待親人的目光溫雅如玉,透著憐惜。好在今天這一番話沒有被張雨辰聽到,否則那個曾經在他眼裡心裡都完美無缺的女子因在時光無情的磨礪下竟脫胎換骨,寒冷的讓人無法靠近,他們的這段婚姻怕是要走到盡頭了。
此時,張嘯天無言,林宛如無言,廖雲珠無言,尹銀海無言。他們都是過來人,怎不知生命中存在著太多的無可奈何,對於上官雅,他們能在心裡給她判死刑,但在現實生活中卻不能。兒子與她是夫妻,生活多年,感情自是深厚,何況兩個孩子還在成長,缺不得母親的陪伴。若是這個時候由他們出面,讓張雨辰跟上官雅離婚不說什麼,只怕會在孩子們幼小的心靈上蒙上陰影。這個女人她關係著一個家庭的聚合離散,只能讓人在無奈中妥協,最終委屈了女兒。
樓上,尹凝絡安靜下來之後,上官揚開始鬆開了她,轉身坐在她身邊,雙手攬著她的肩膀,讓她看著他。
女子目光楚楚可憐,入了他的眼便扎向他的心。他抿脣,不說話,明亮幽黑的眸裡嵌上了溫暖,看了她許久之後擡手將她臉頰上的發別於而後,動作熟練溫柔。似是有些不習慣吧,尹凝絡在他做完動作之後默默的低了頭。
長長的睫毛在生澀的閃動著,她之所以敢靠近他,是因爲他剛纔保護了她沒有讓那白大褂靠近。第一次接觸,這個人好像不是壞人,她只是這樣想。
頭頂傳來了他小心翼翼的詢問聲:“能不能告訴我剛纔爲什麼那麼怕醫生?”
她擡眸看著他,眼神一片空洞不知:剛纔那個穿白大褂的人是醫生嗎?可爲什麼他要靠近她?
“不知道。”她終還是說了。
上官揚握住她放在胸前的手,諄諄誘導:“雨曦,你聽我說,你生病了。生病了就要看醫生,這樣病纔會好。”
聞言,她皺眉,眼裡盡是痛苦色,試圖漸漸的遠離他。她沒有病,她很好,她只是很怕醫生而已,僅此而已,爲什麼就沒有人理解她呢?爲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把她看成非要大夫治病的怪物?
上官揚看到了她的逃離,無奈鬆開了她的手。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摸著臉,心頭盤旋著一股莫名的煩躁。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話她不肯再聽。像是一個被慣壞的孩子一樣,執拗的堅持著自己並不成熟的意見,想要逼著他低頭。
轉身他再看向尹凝絡的時候,卻發現女子被他駭人的眸嚇住,咬著脣,一句話也不敢說。看到這張熟悉的臉,他總不能忘記,她還有另一個名字,那個名字是另一個男人取的,很好聽。''尹凝絡''
凝固在生命脈絡裡的款款深情。
哼,上官揚覺得諷刺。先前歐辰逸對他說過的那些話重新浮現,讓他挫敗的同時也讓他嫉妒的發狂。他想,如今她這副執拗的脾氣也是那人慣得吧,讓她驕傲,讓她狂妄,最後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他。到時候他會吞噬她的感情,讓她漸漸明白,這個世上,除了他,再也沒有人會縱容她了。
君凌!
這個男人究竟會怎樣的魔咒,歐辰逸跟他熟嗎?不熟,但是他卻能讓歐辰逸說出那樣一番打擊他的話來。張雨辰跟他熟嗎?不熟,最開始的時候,張雨辰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可到後來,君凌竟然也影響了他,不久前兩人更是連成一線。
如今他用自己的意志禁錮了張雨曦,在他們生離的三年裡,他替她更名換性,一點一點的入侵她的世界,君凌這個名字刻進了她的腦海裡,潛意識裡。堅如磐石,讓他無法插手。
這一次他無法在縱容張雨曦的任性,''有病了,必須得看醫生。''
上官揚將心頭的煩躁壓了下來,蹲在尹凝絡面前,視線投向她的雙手,然後伸手過去,握緊,聲音裡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聽我說,他是醫生他不會傷害你,這些天你一直昏迷不醒,他只是過來幫你檢查一下身體,如果你安好,他自然就會離開。”
最後她答應了,不是因爲承認自己身體有病,而是迫於他剛纔的微怒。她在他面前閉上眼睛沒過幾秒然後又睜開,醒來之後她的腦海裡一直有一道聲音:“安靜就好,安靜不會捱打。”
上官揚脣角揚起笑容,自是以爲她明白了他的苦心,將掌心伸到她面前:“來,我們下去吧。”
看到他眼眸裡的欣喜,她選擇了沉默。片刻之後才交出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牽手的剎那間上官揚往外走,獨獨沒有看到她眼底的那抹傷。
上官揚帶著尹凝絡下樓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樓下的商議。張嘯天說:“我們考慮過了,還是想把雨曦接回家裡住,畢竟就近我們好照顧她。”
聞言,尹銀海面露難色,可他又不能拒絕張嘯天的要求,說到底張嘯天才是尹凝絡的親生父親,他只是養父,沒有權利阻礙他們一家人團聚。這樣的決定廖雲珠是不願意的,但是她的聲音被掩蓋在丈夫的懷抱裡,尹銀海雙手攬過她的肩,示意她不可再多言。
尹銀海撐起笑容:“這樣的決定也好,我跟內子也準備啓程回c市,家裡公司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我回去處理,雨曦跟你們回家再合適不過了。只是這件事情最好還是通知一下君凌吧。畢竟……”
尹銀海的眸子這時候突然從張嘯天臉上錯開,他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她和他。女子安靜,男子沉穩但目光不善。
樓梯口,上官揚牽著張雨曦的手,比她先下了一個臺階,然後纔回頭看身後的她,薄脣輕啓:“來。”
女子跟著男子的腳步來到客廳,上官揚找到醫生所在的位置,將張雨曦帶了過去,他們經過尹銀海身邊時,女子擡頭看了他一眼,咬著脣,目光復雜。
單人沙發上,上官揚站在背後,雙手按在張雨曦的肩上,雖不說重,但還是有一定力道的。許是怕她會中途返回,他才選擇了這種方式。
剛開始的時候,她的確是有反抗過,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剛伸手去把她的脈,就讓她先一步躲開了。她很不自然的別開頭,原本以爲這樣可以獲得瞬間的自由,但是就在這時肩膀上的力道重了,等她有所反應的時候,上官揚已經彎了腰身附到耳旁,“聽話,一會兒就好了。”
此情此景無論是廖雲珠尹銀海夫婦還是張嘯天夫婦他們看到了都覺得心痛,但尹銀海卻要加一個''更''字。眼前這一幕無比真實,他知道男子強硬,女兒是反抗不過他的。相比較之下他在想,如果今天這種情況換做是君凌守在女兒身邊,情況還會像現在這樣緊張嗎?
在衆人的關懷下,醫生替尹凝絡檢查了身體,又撥開她的瞳孔拿燈筆照了照,接著檢查她的頭部,這樣她無辜被暴露在''陽光''下,逼得她想哭。
一系列檢查完畢之後,醫生說:“病人是因爲接二連三受到刺激所以才導致不能開口說話,最好讓她靜養一段時間在看情況。”
上官揚問:“那她什麼時候才能開口說話?”
“這個不確定。”醫生看了眼尹凝絡說,“病情因人而異,每個人的情況不同,康復的時間也有長有短,或許是她看到了或是聽到了什麼刺激性的聲音或是事物,大腦纔會在緊急狀態下,自動屏蔽了她的說話功能,這在醫學上講是潛意識的自動保護。如果想讓她開口說話就要避免相同的事物再次刺激到她。等到她感到周圍的事物不會對她構成威脅的時候,自然就會說話了。”
簡單收拾衣物,尹凝絡隨著張嘯天一行人坐車回到西山別墅。君凌是在開車往返b市的時候接到了尹銀海的電話,電話裡尹銀海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給君凌聽。那時他正在開車,藍牙耳機夾在左耳上黑眸專心看著前方的路。車裡長時間沉寂,許久之後,君凌才發出了一個''嗯''字。此時再看他就會發現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有那樣一瞬突然緊了起來。
“怎麼了?”君凌摘掉藍牙耳機的時候,張雨辰攀過來問,此次回b市,張雨辰搭君凌的車。經過''醫生事件''張雨辰對這個男子從心底多了幾分敬佩,同樣也因爲君凌神秘的身份讓他感到好奇。兩人對話再無先前那般劍拔弩張。
前方是一個十字落口,過了這裡就進入b市城區了,君凌嫺熟的打轉著方向盤,緩緩開口:“凝兒已經被你父母接回到西山別墅靜養。”
似是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張雨辰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紅燈,君凌停車,很奇怪的看向他,笑道:“這樣的結果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嗎?”沉默片刻之後他又接著道:“凝兒離開了我變回張雨曦,然後跟上官揚在一起好好的。”
迎上君凌幽深的眸,張雨辰想要反駁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有什麼有利的詞語會站在他這邊呢?不可否認,曾經他的確是這樣想的。在這之前他一直把君凌列在''第三者''、''入侵者'',甚至於''偷盜者''的位置上。但從''醫生事件''發生之後,他發現君凌對張雨曦的感情是真的,當得知妹妹受辱時,他所做的竟比他這個親生哥哥做的還要多。張雨辰目睹君凌在郊外倉庫對著醫生失控,目睹他因爲張雨曦滿眸猩紅,那一瞬,他心裡所流露出來的對雨曦的感情就像是在保護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一樣。當醫生不注意措辭,一遍又一遍的說張雨曦是瘋女人的時候,君凌就一次次揮給他狠狠的拳頭,他不在乎雙手沾血,只因那人侮辱了他最心愛的女人。冷言道:“你再敢說一句他是瘋女人,我立刻讓你生不如死。”
之後張雨辰輕咳一聲,意圖緩解車內尷尬氣氛,“那個調查幕後黑手的事情就交給我,雨曦是我妹妹,我想爲她盡一份裡。”
君凌笑,不語。收回目光,此時紅燈已轉綠燈,後面已有人按喇叭催促,他還要專心開車。
回到西山別墅,上官雅在家,當她聽到門鈴響動的聲音時,立刻跑出房間,下樓。樓梯口,保姆張嫂已比她快了一步打開大門,迎接主人的迴歸。
當一羣人踏進家門時,上官雅嘴角的笑漸漸收攏。
公公婆婆還有她大哥,張雨晴夫婦,最後一個人竟然是張雨曦。迎面碰撞,張嘯天夫婦在得知兒媳過分的行爲時,已經對她失望透頂,沉了眸,臉色也不佳。張雨晴更是把臉撇過一旁不願再看她。
上官雅沒有想到氣氛一時間竟會變得如此尷尬,她穿著拖鞋從樓梯上下來,走到公婆面前,看到林宛如手中的行李,瞥了一眼張雨曦意識到這些東西可能是她的。上官雅揚起一抹笑臉開口道:“爸媽,你們終於回來了。這個是……”她將自己的手伸過去想要接林宛如手中的行李,卻被林宛如不動聲色的避開了,喚來一旁待命的張嫂,“把大小姐的行李拿上去,從今天開始她就住在家裡。”
“是。”張嫂接過行李,繞過人羣腳步卻在上官雅面前停了下來,只因她擋住了上樓梯的去路。
“少奶奶。”張嫂喚了句。那時,上官雅的目光還鎖在張雨曦的臉上一時間忽略了張嫂的聲音,知道後來她感覺有目光冷冷的射到她臉上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讓開了路。
“大哥,你跟雨曦一起回來了!”既然公婆不理她,上官雅也不能讓氣氛就這樣一直尷尬下去,復而走到上官揚面前,看到他正牽著張雨曦的手,還以爲他們之間有了好的進展,一時欣喜漫上眉頭。上官揚怕她會錯了意纔開口將張雨曦如今情況告訴了她。
“什麼,失聲?不能說話?”上官雅聽後大爲震驚,她還沒有意識到那是她自己犯的錯,也沒有意識到家人看到她這般浮誇的表情時眼裡流露出來的嫌惡。得知雨曦失聲不能說話,上官雅便帶著憐憫的目光走向她,然後從張雨曦一側的跨邊握住了她的手,表情痛苦:“雨曦,怎麼會這樣呢?本來好好地。”
尹凝絡並不認識這個女人,而且她對她的熱情一度讓她害怕,尹凝絡下意識的抽回手,卻已被女人抱在懷裡,她說:“雨曦,回家了,沒有人會讓你再受苦了。”
張雨晴在一旁真的看不下去上官雅繼續裝嫺熟,於是站出來推開了她,把雨曦護在懷裡,冷聲道:“大嫂你沒有看到姐姐不舒服嗎?她現在要上去休息了,請你讓開!”
一邊,張雨晴護著雨曦上樓,經過上官雅身邊的時候,表情不願。
上官雅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了,爲什麼每一回接張雨曦回家,大家對她的態度就會很冷淡?目送雨晴上樓,歐辰逸勢必也要跟上去,腳步停在樓梯口,回眸忘了一眼上官揚,目光從上官雅身上經過,回神踏上臺階,樓梯上的壁燈散光墜入歐辰逸的眼,黑眸點亮,卻是透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寂靜,脣角的淺笑也隨著臺階的升高漸漸隱去。
滄海過盡,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有一些人或事物註定回不到以前。
君凌的車子尹凝絡入住西山別墅半個小時之後抵達。解開安全帶下車,張雨辰回頭不解的看著他:“不進去坐坐嗎?”
雨曦在裡面,他不想看看?
“不了。”君凌說,透過車窗看那緊閉的紅木大門,男子眼裡蒙上了淡灰色,說好的,不能打擾。
尹銀海夫婦決定在三天後坐飛機返回c市,臨別時機場大廳,上官揚帶著尹凝絡前來送行。那天b市起風,尹凝絡身上穿了件灰色的毛呢大衣。送別時,廖雲珠紅了眼眶,依依不捨的看著女兒,雖然她忘記了她,但是母親對於女兒的愛卻不能在廖雲珠這裡衰減,她在不驚擾尹凝絡的情況下,捧起她的臉,細心叮囑道:“要記得每天按時吃飯,好好睡覺,養好身體知道嗎?”
尹凝絡歲懵懂,但是她感覺的出來,廖雲珠是真心疼她的,彼此眼淚感染,不知不覺中尹凝絡的眼前竟也泛起了水霧。
“好了,別哭了。”當廖雲珠想要用這話最後在安慰女兒一次的時候,卻被上官揚搶了先,男人用他的指腹擦去了尹凝絡臉上的淚,他對尹凝絡說:“以後如果想尹伯父伯母的話,我陪你去一趟c市就好。”
這話一出,廖雲珠已不好在說什麼。這時候尹銀海走過來,笑著說:“好了,就送到這裡吧,天氣冷,你們回去吧。”
尹凝絡無法說話,但明眸中露出依依不捨。上官揚攬著尹凝絡準備離開的時候,竟在不遠處看到了君凌,尹銀海夫婦要離開,君凌送行無可厚非,但他身上的裝束刺了上官揚的眼,目光落回尹凝絡身上,才發現君凌身上穿著跟她一樣的灰色大衣,男款的而已。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不是此刻陪在女人身邊的人是他,上官揚還真會懷疑君凌跟她穿的是情侶裝。在上官揚看到君凌的同時,君凌的視線也往這邊過來,他一眼便鎖定在上官揚懷裡的女子身上,背對著他,長髮散落,穿著一件灰色大衣。女子身影消瘦,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靜淡然。許久不見,他竟發現他愈發的想念她。
機場送行,原本他已經跟尹銀海夫婦約定好的。只是中途公司突然有急事,岔開了。忙完之後,君凌壓著時間,匆忙往機場趕,希望還能送尹氏夫婦一程。卻不想在機場遇到尹凝絡。想念又如何,那日郊區別墅,君凌爲了不牽扯尹凝絡,忍痛將她推向上官揚,兩人畢竟曾是夫妻,他會善待她。更何況君凌想尹凝絡之所以會這般坎坷,多半是因爲她與上官揚前塵未了,不忍她受苦,所以纔不得不放手。
君凌謹記當日承諾:不見面,不打擾。目光碰撞他只能轉變方向,等待尹凝絡離開之後自己再過去送行。
此時上官揚已經從君凌處斂了眸,摟著尹凝絡:“我們走吧。”他不能在這裡,不能在看到君凌的時候不嫉妒。
女子乖巧,任著上官揚牽著往出走,留下背影,漸行漸遠。等到他們離開之後,君凌纔出現,目送兩人離開機場大廳。
“伯父伯母,對不起公司有事我來晚了。”君凌跑上前去跟尹氏夫婦道別。所以原本準本登機的夫妻倆重新折回來,廖雲珠擁抱了君凌,宛如親生兒子一般疼惜,“委屈你了孩子!”
君凌脣角揚起一抹笑,露出皓白的牙齒,委屈什麼呢,一點都不委屈。因爲這裡有她在不是嗎?守護她的職責他還沒有完成,在她還沒有找到幸福之前,他又怎敢擅自離開。君凌說:“伯母,等海城生態旅行的案子結束之後,我回c市看你們,這段時間請你們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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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雲珠倚著丈夫,目光看向窗外,竟是梗咽不能語。不久之後才能開口:“好希望君凌下次回來的時候能帶著凝兒一起。”
尹銀海摟著妻子,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如果可以,他又何嘗不會這樣想。但事實並非如此啊。
“雲珠,我們跟孩子的感情已經盡了,倒不如放手不要再讓她有負擔。你沒看到嗎,那孩子經歷了那麼多,雖是堅強,但已經萬是滄桑,疲憊不堪。我們是她的父母,如果愛她就應該多爲她想。”
廖雲珠不語,她承認丈夫說的話自然有他的道理,就像丈夫說的那樣,他們跟尹凝絡的緣分已經盡了,放手,祝福她往後安好。
這日,萬米高空,廖雲珠俯視眼下光景,在心中默唸:我的女兒——尹凝絡。
上官雅在整理丈夫衣服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他放在桌上的便條,上面寫了一串號碼。上官雅好奇,恰好,張雨辰此時已經從衛生間裡洗完澡出來,她問他:“這是什麼,一串號碼,連名字也沒有。”
“別把它弄丟了。”張雨辰一邊擦頭髮,一邊指著上官雅手中的便條。
“很重要嗎?”上官雅走了過來。
“很重要。”張雨辰從上官雅的手中接過那張便條,黑眸盯著上面,似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只要有它,我就可以查出到底是誰在背後害雨曦。”
“有人要害雨曦?”上官雅不明白但她卻在張雨辰的話語間察覺到張雨曦此次回家並非一般意義上那樣簡單。見妻子疑惑,張雨辰便把張雨曦被姓宋的女子拐到瘋人院的事情告訴了她。上官雅聽後自覺脊背發寒,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的人。
當張雨辰再次把便條交到她手上,讓她妥善保管的時候,上官雅不由的多看了兩眼,只是這號碼越看月熟悉,彷彿以前見過。
入夜,上官雅躺在牀上還在想白天張雨辰交給她的那組手機號碼,心中疑惑以至於無法入眠。翻身之後發現身旁男子已經熟睡,她這才掀開被子,靜悄悄的下牀,從化妝臺上取出便條,走進衛生間,淡黃的光落在上官雅的身上,她一手拿著便條,一手拿著手機,忐忑的將那組數字一個個的輸入手機裡,最終那電話打通了。
傳出女子的聲音:“喂,小雅這麼晚打過來有事嗎?”
手機在上官雅手心瞬間砸落,將張雨曦送進瘋人院的人竟然是李季荷。
太恐怖了!
第二天早晨,上官雅在丈夫上班之後,獨自一人開車去了一家咖啡廳。她約見了李季荷,目的就是爲了搞清楚李季荷爲什麼要那樣做。
咖啡廳,李季荷對於上官雅能夠主動約她甚是新奇,不過這倒是一個跟小姑子打好關係的時機,李季荷精心化過妝,笑意盈盈的等待著上官雅。
紅色法拉利在咖啡廳門前停下,上官雅推門而入,只聽遠處有女子喚她。定睛,懷著惡寒的心情朝女子走去。
“小雅,你今天怎麼想起約我出來了……我點了兩杯咖啡,美式的,都是你喜歡的。”
李季荷出口盡是恭維這位趾高氣揚的小姑子的話,奈何上官雅從頭至尾都不曾理過她。下一秒,上官雅從包包中取出一張便條,砸在李季荷面前,冷冷開口:“這是什麼,你給我解釋清楚?”
“什麼?”李季荷接過便條,看過上面的內容之後,眸色一冷,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反問上官雅,“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這個又是什麼呢?你爲什麼要交給我!”
“別裝了!”上官雅安奈不住怒意,論城府她始終沒有李季荷深沉,“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把雨曦送進瘋人院的?你跟她究竟有什麼仇,當年她救了你,你竟然恩將仇報!”
時隔多年,李季荷以爲自己可以放下,但是今天她又聽到上官雅說自己當年是如何承了張雨曦的情她心中立即升起反感之意,好在這是傢俬人咖啡廳,平日很少有人來,她說話的時候聲音也高了幾分:“上官雅,你憑什麼認爲是我將張雨曦送進瘋人院的?就憑這一張便條就可以說明一切了嗎?”
沒想到死到臨頭,李季荷仍然冥頑不靈,“李季荷,我勸你收手吧,你怎麼不想想我既然可以拿到你的電話,就已經證明已經有人懷疑你了。不管怎麼樣,爲了上官寒,你都應該潔身自好,免得讓他有你這樣的母親日後在人前擡不起頭來。”
上官雅好心規勸,沒想到竟惹得李季荷笑聲連連。
李季荷:“上官雅你太單純了,別把我想的跟張雨曦一樣會買你的帳。信不信我回去之後告訴你母親,你把我約出來仗著自己是上官家大小姐的身份無視我,你說,你母親會不會爲了我打你一巴掌呢?就像你說的,我手上有上官寒啊,他可是上官家的長子嫡孫。其實時間長了,你母親的脾氣我倒是吃的很準,有什麼能夠比的上他們上官家的孫子重要呢,即便你是她的親女兒,所以我警告你,收起你那套大小姐脾氣,不要惹我!”
“你!”上官雅氣急,這女人簡直瘋了。
見上官雅被自己噎到不說話,李季荷才抽出時間來重新看了眼那張便條。神色平靜道:“沒錯,這手機號碼就是你昨天給我打的那一個,現在你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你該怎麼辦呢?如果告訴了你的婆家,他們一定會來找我麻煩,到時候我被抓進了警察局,上官寒沒了母親,你說你該怎麼向你母親交代呢?你是寒兒的姑姑卻害的她母親入獄,寒兒會恨你。你是你母親的女兒,卻讓她好不容易纔維持平靜的家再起波瀾,到時候一旦牽扯到你大哥的名譽,你母親也會恨你,說不定一氣之下不認你這個女兒,投靠婆家,可你畢竟是個外姓人,他們會好好待你嗎?隱瞞不說,等你婆家那邊查到之後,一定會放棄你,你倒是說說看你哪邊比較劃算呢?”
在撕破臉之前,李季荷已經把上官雅捏在手裡,讓她動彈不得,如果她聰明接下來就會按照她說的去做。果然,上官雅聽了之後臉色慘白,罵她:“李季荷,你不是人!”
李季荷笑:“我是不是人沒有關係,關鍵是你啊小姑,你應該好好爲自己跟兩個孩子的未來考慮,究竟怎樣做纔是最好的。比如既可以保住你的婚姻,又可以做媽媽的乖女兒,哥哥的好妹妹。”李季荷提醒她。
“你要我怎麼做?”上官雅問。
這話預示著她的妥協。
李季荷的目的終究是達到了,當著上官雅的面兒親手把那張便條撕了,發音清晰,一字一句道:“很簡單,幫我找一個替死鬼讓他們去查。然後把我們今天見面談的內容爛到肚子裡,乖乖回去做你的張家少奶奶,這件事情與你無關。”頓了頓,李季荷想起了什麼,繼續問上官雅:“張雨曦現在回到張家了?”
“恩。”上官雅點頭。
李季荷聽了之後又是一聲冷笑,“很好,張雨曦回來之後,你大哥一定會跑到那邊的。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狡黠的目光投向上官雅,彷彿是捕獵者盯緊了獵物一般,“上官雅,我幫了你,你是不是也該幫幫我啊!”
“你什麼時候幫我了?”上官雅怒問。
只聽對面李季荷''嘖''了一聲,上官雅自認理虧不在言語,拿人的手軟,爲了維護她的婚姻,上官雅竟然跟李季荷同流合污。
李季荷說:“我要你把你大哥的行蹤告訴我,如果他在跟張雨曦見面的話,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上官雅蹙眉:“你要我監視我大哥。”
李季荷:“不是監視,我也是女人,也要保護我的婚姻不是嗎?”
一場本應是上官雅質問的會面,沒想到竟讓李季荷反敗爲勝瞬間掌控全局,直到今天,上官雅才見識到女人的殘忍與狠毒,說實話,這樣的李季荷讓她害怕。如今她已經與李季荷統一戰線,就不得不提醒她手機的事情。李季荷嫣然一笑,端起面前咖啡悠悠的喝著,“放心,從此以後,這世上不會再有那手機號碼了。”
看著李季荷鬼魅的笑,上官雅腦海裡突然閃現過一個可怕的想法:“李季荷,當年上官宸宇被害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係?”
這女人既然對上官揚有著這麼強的佔有慾,可見她也是容不得張雨曦的。想當初母親也曾在她耳邊提到過這個李季荷,說她心眼多,心機深,讓上官揚很費神。
上官雅沒想到,她只是沒有證據的推斷卻讓李季荷失了分寸,怒斥她:“你胡說什麼,有證據嗎?”
女子情緒起伏太大,以至於讓上官雅疑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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