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1章 雲(yún)海星空都無垠
雲(yún)城之上,漫天鳳花燈。
天空是彩色,道術(shù)編織了夢境。
每年的這個時候,凌霄閣的弟子都會離開凌霄秘地,巡行雲(yún)國諸城,維護治安的同時,也是一種影響力的彰顯。
這個國家的日常治理,都是由雲(yún)國聯(lián)席議會來完成,各城各峰也都有供奉超凡修士。
雖然天下各大勢力都把雲(yún)國視爲凌霄閣的私有,但凌霄閣本身的確很少現(xiàn)身。處在商業(yè)大城,匯流天下,卻有一種避世隱居的感覺,可謂大隱隱於市——這也是維持中立的一種必要。
大凡那些喜歡在天下擴張影響力的,就不可能不與其它勢力產(chǎn)生摩擦,中立也就無從談起。
凌霄閣是雲(yún)國的核心,葉凌霄本人也算得上是愛憎分明,很有脾氣。
但凌霄閣幾乎從不干涉雲(yún)國的國策,它們之間存在一種奇特的共生模式,不同於天下任何一個國家或勢力。
譬如衆(zhòng)所周知葉凌霄和雍國前君韓殷很不對付,和莊國國相杜如晦早些年相熟,後來也很生分了。但云國從來沒有針對這兩個國家做些什麼,相反商路不絕。
哪怕是在莊雍國戰(zhàn)的關鍵時刻,韓殷身死的那一次,雲(yún)國也沒有任何小動作。
雲(yún)國中立到甚至不體現(xiàn)葉凌霄的意志。
當然,也沒誰會懷疑葉凌霄對這個國家的掌控力。
整個凌霄秘地,都在一種夢幻般的星彩下。葉青雨獨自坐在房間裡,細細地看過了萬妖之門後的情報,一字一字地看了三遍,最後輕輕放下來。
沒有嘆息,只是起身。
她總覺得姜望還活著,她知道姜望的五弟還在天獄世界的烏蒙城等待奇蹟發(fā)生,但是她不能同樣等在彼處。
雲(yún)國不能沒有葉凌霄坐鎮(zhèn),而凌霄秘地裡,還有一個姜安安。
天獄世界裡的半個月,已是他們停駐的極限。
走出房間,踏上漫長的雲(yún)廊,找了一會,纔在那個可以最早看到日出的金霞臺上,看到了小安安的背影——
她穿著漂漂亮亮的新衣裳,小手撐著雲(yún)臺,腳丫子垂在雲(yún)霧中,眼睛看著遠處。
怎麼日落沒有多久,就已經(jīng)在等日出。
蠢灰也不似平日歡脫,安靜地趴在她身邊。
兩個小不點兒,在這個大大的世界裡,相依而坐。
想起今天小王說,她帶著安安坐鳳花燈的時候,安安可開心了。
葉青雨忽然意識到,小安安也慢慢長大了,開始藏情緒了。
她有意地踏出了腳步聲,給小丫頭一點緩衝的時間。
聽到動靜的蠢灰扭過頭來,瞧見是葉青雨,便熱情地搖起了尾巴。還在原地打了個滾。起身之後,好像覺得自己表演了一個什麼絕技一樣,眼神驕傲,狗嘴咧出了哈喇子。
姜安安也回過頭來,乖乖地叫了聲姐姐。
“怎麼沒有跟大小王她們?nèi)ネ妫俊比~青雨聲音溫柔:“安安今天不開心嗎?”
“我很開心呀!我哥哥又給我寫信啦!又送了禮物!好多禮物!”
姜安安說著,又趕緊扭回頭去,對著遠處,聲音也小了下來:“但他太忙啦,不能來看我。”
“這也沒辦法。”葉青雨在她旁邊坐下來,同她一樣,玉腿垂進雲(yún)海中:“你哥哥是舉世聞名的大英雄啦,今天打海族,明天打妖族,不能夠陪你,是爲了讓更多的人可以團聚。但我相信,他肯定也是很想你,很想很想伱的。”
蠢灰輕輕地嗷了一聲,好像是在表示同意。
兩人一狗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陣。
雲(yún)海星空都無垠。
也無言。
很長一段時間後,姜安安又問:“姐姐,我哥給你寫信沒有?”
葉青雨抿了抿脣,摸著她的頭髮:“也寫了的。”
姜安安歪著頭,栽到了她懷裡:“有沒有提到我呀?”
“他說你是世上最乖的妹妹……”
……
……
覆蓋天息荒原、紫蕪丘陵、神香花海這三大區(qū)域的金陽臺無限制武鬥會,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具體到區(qū)域內(nèi)的每一座妖族大城,都有初步的較選。
比如摩雲(yún)城,就會通過全城大比,決出年輕一輩戰(zhàn)力最強的十個人,最後代表摩雲(yún)城,參與天息荒原的大比。
最後纔是彙總?cè)齾^(qū)天驕的金陽臺大比。
雖則一直信誓旦旦說要摘魁,但憑藉柴阿四現(xiàn)在妖兵級的實力,肯定是遠遠不夠的。少說也得自妖徵中闡發(fā)神通,獲得相當於神通內(nèi)府的妖將級實力,再加上偉大古神的指點,纔有可能進個摩雲(yún)城前二十什麼的。
好在賽程很長,柴阿四還有相當多的時間來進步。
覆蓋全城的九個巨大演武臺,早在幾天前就已經(jīng)清場,直到今天才放開。
妖族武風甚隆,私鬥者衆(zhòng),演武臺是最常見的建築。
獨是這九個最大演武臺,從築造材料到銘刻法陣,都是下了血本的,在平日裡也會出租使用,特殊時間則專用於各種賽事的舉辦。
此刻,最靠近花街的一座演武臺,來了浩浩蕩蕩一大羣黑衣小妖。一個個兇神惡煞,瞪了這個瞪那個。
叫一衆(zhòng)觀戰(zhàn)的妖怪敢怒不敢言。
畢竟這裡離花街很近,而這羣黑衣小妖衆(zhòng)星拱月般圍著的,正是花果會近來風頭最勁的香主——疾風殺劍柴阿四。
“這是誰,這麼囂張?”不遠處的酒樓高層,有一位面容陰鷙的年輕妖怪,舉著酒樽飲到一半,如是問道。
他的左半邊臉,覆蓋著黑色的邪異妖紋。那紋路扭曲,細看之下,似在蠕動一般。
如此顯眼的不凡妖徵,也說明了他的身份——摩雲(yún)犬家的犬熙華。
他是犬熙載的堂弟,犬熙載失蹤於十萬大山後,他就是呼聲最高的犬家家主繼承人。這一次參與金陽臺武鬥會,也是爲了給自己正名,掃掉所有質(zhì)疑的聲音。讓那些妖怪都知道,就算犬熙載還在,他也本該抓穩(wěn)繼承權(quán)。
這處酒樓的這個位置,乃是最好的觀戰(zhàn)處。他犬熙華當然用不著在意海選,今次主要還是爲了宴飲,順帶拿這些弱者的互毆當做下酒菜。
此刻坐在犬熙華對面與他對飲的,則是一個生就複眼的英俊妖族。
聞言只是淡淡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哦,猿家的狗。”
犬熙華皺了皺眉,總感覺這話不是很對味。
說起來豬啊狗啊什麼的,本來都是妖名。
有些獸類本來也生就部分似於妖徵的外形,這也再正常不過,同一個世界的造物,總是不同又相似。這恰恰說明,妖和獸都是天造地成,順乎天理自然。
但妖就是妖,獸就是獸。
天生的超凡力量,和天生的智慧,是分隔種族貴賤的天然鴻溝。
妖有妖名,獸有獸名。
比如人族所稱的“豬”,在古老時代是名爲“豕”。人族所稱的“狗”,在古老時代是名爲“黃耳”。
天生萬物皆得自任,無論何名,本來並不具備什麼侮辱意義。
但是那羣以‘人’爲名的該死的奴族,竟挨個給獸類依照似於妖徵的部分改名,成日裡以豬以狗以各類牲畜相辱,成功把妖名變成了獸名,把獸名變爲了賤名……
侮辱性的言語總是傳播最快的。
也不知何時開始,人族的這些風氣,便也傳到了妖族來。
雖然明明知曉,蛛猙嘴裡的這個狗字,名指獸類的狗,實指幫兇、爪牙。但也總有一種當面捱罵的感覺。
要是換做旁的妖怪,說話這般不注意,犬熙華說不得就要叫他下輩子注意點,但對上了蛛家的少爺,他也只能將心裡這點不適抹去,轉(zhuǎn)道:“區(qū)區(qū)一個地下組織,最近這麼猖獗,治安府不管一管麼?”
蛛猙只是看了一眼窗外就不再看,淡聲道:“豬要養(yǎng)得足夠肥了,纔是宰殺的時候。”
犬熙華臉上淡笑相陪,手中酒盞未動,心中卻是一凜。
這話說得當然是有道理的。
但如果說花果會是那頭待宰的豬,自家掌控的東興幫是不是?甚至於……摩雲(yún)猿家是不是?摩雲(yún)犬家又是不是?
因爲摩雲(yún)蛛家的靠山,那位天蛛娘娘在與人族的戰(zhàn)爭裡身受重傷,現(xiàn)在不知躲在哪裡養(yǎng)傷,甚至有傳言說她老人家已經(jīng)傷重不治。最近這段時間的摩雲(yún)城風起雲(yún)涌,很多勢力蠢蠢欲動。各種邪神惡鬼,各自亂七八糟的組織……
但蛛家好像仍然強勢得可怕。
……
摩雲(yún)城頂級大少的注視,並沒有影響到咱們的疾風殺劍。
他壓根也不曉得。
此刻還沉浸在數(shù)十個小弟陪他來參賽的威風裡。
什麼叫德高望重?什麼叫一呼百應?他這輩子沒這麼威風過!
所謂富貴不還鄉(xiāng),直如錦衣夜行。
有這麼多小弟不帶出來橫行霸道,等於沒有這麼多小弟。
更何況婀娜多姿的猿小青,今天也來爲他喝彩呢?
演武臺邊,柴阿四從懷中取出古神鏡,交到猿小青的手裡,含情脈脈地道:“小青,我娘走得早,這是她留下來的唯一一件東西,我一直隨身攜帶,珍若生命。現(xiàn)在馬上就要上臺了,你幫我保管一下。”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這一對年輕小妖的感情是持續(xù)升溫。
但柴阿四這樣鄭重的託付,且託付其母親唯一的遺物,倒還是第一次。
猿小青被這種信賴打動了,鄭重其事地將這面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鏡子,埋進胸脯,緊貼心口,雙手環(huán)抱:“阿柴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絕不會讓伯母留下的這面鏡子摔了丟了。”
目睹了處在關鍵位置的古神鏡,柴阿四的眼皮跳了跳,伸手把這面鏡子撥了撥,愣是沒撥動:“小青,這東西也沒那麼金貴,不用這麼抱著,你拿在手裡就行。”
猿小青抱得更緊了,還嬌羞地低下頭:“討厭!”
柴阿四愣了愣,在心裡默唸,只是鏡子,只是鏡子,隔著鏡子不算……
一扭頭一轉(zhuǎn)身,殺氣騰騰地奔演武臺去也。
在較武之前選擇移交古神鏡,自然是偉大古神的提醒。
像金陽臺武鬥會這種大規(guī)模的賽事,指不定就有什麼妖族強者觀戰(zhàn)。他要減少暴露的風險。
再者說上了演武臺,以柴阿四的實力,根本就不把穩(wěn),傷著哪兒都有可能。
萬一這小子拿古神鏡當護心鏡使……
那他這位鏡中古神是露餡好,還是不露餡好?
當然,柴阿四不知道的是,他頂禮膜拜的鏡中古神,早已不在鏡中。他擔心的事情並不存在。
準確的說,柴阿四一直隨身攜帶的古神鏡,早已經(jīng)被偉大古神移花接木,進行了替換。他在最近這段時間與柴阿四的溝通,其實是通過賞賜柴阿四的赤心神印來進行。
傳法時對柴阿四講的所謂“受吾神印,靈識無侵”,其實古神自己已經(jīng)侵了八百回……
擁有不朽力量的赤心神通,與神印法的結(jié)合,要比赤火神印、霜風神印都更便於神魂溝通,同時具備守護神魂的力量。
妖王以下層次的外邪,當然是別想侵入柴阿四神魂的。
在對柴阿四已經(jīng)補完了所有知見的情況下,姜望幾乎是可以完全操縱柴阿四的知覺,所以從頭到尾這小子也根本沒發(fā)現(xiàn)鏡子的異常。
倘若有一天柴阿四出事,或者柴阿四本身對這面脆弱的鏡子有什麼想法……他會發(fā)現(xiàn)一切是一場空。他隨身攜帶的看起來普通鏡子,實際上也真的很普通。
真正的古神鏡,早已經(jīng)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偉大古神通過對柴阿四、猿老西、豬大力這三者的掌控,在他們?nèi)齻€都不全然知情的情況下,指揮他們派出手下,互相之間交替過了十幾次手,才以十年的租期,在某間客棧裡,租下一間客房。
客房裡當然不住妖怪,只藏著一面名爲紅妝的鏡子。
甚至於一應陳設都未動過,只是用紅妝鏡替代了原本的梳妝鏡。
哪怕是有一天,誰真?zhèn)€搜查到這裡來,若非是有明確的目標,大概也很難發(fā)現(xiàn)什麼。
……
鏡中世界的姜望,緩緩停下了調(diào)息。
這段時間以來,肉身傷勢的恢復進展緩慢。倒是神魂在那些邪神的滋養(yǎng)下,恢復勢頭很好。
讚美邪神。讚美太平道。
柴阿四的武鬥會之旅,他是不怎麼關心的。參與過現(xiàn)世最盛大的天驕賽事,還成功摘魁,這種層次的較選,遠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只關注一下柴阿四最後能走到哪裡便是,這關乎到柴阿四之後的妖生道路。
如夢令悄然運轉(zhuǎn),一本泛黃的古籍緩緩翻開——這是柴阿四的小弟爲了孝敬他,不知在哪家古籍店裡強買回來的佛經(jīng),叫什麼《智慧果》,據(jù)說是鼎鼎大名的古難山熊禪師留下的著作。
當然,這是犬文譯本。
之所以對名字和內(nèi)容都不很確定,是因爲記錄這本古籍的文字,不僅僅是犬族文字,年代還很久遠,要追溯到近古時代早期。各族文字是小妖間的自然演變,那時候的犬族文字,和現(xiàn)在的犬族文字相比,又有了很大的變化。
天可憐見,現(xiàn)代的犬文,偉大古神也纔剛開始琢磨,只看得懂簡單的句子罷了。
所以柴阿四來請偉大古神講解時,偉大古神也只能讓他先煉體,一套百劫千難無敵金身,直接把他煉暈過去。
當然,柴阿四可以奸饞懶滑,對偉大古神來說,“逃避”二字卻是不存在的。
現(xiàn)在讓柴阿四他們幾個去收集道文書籍,並不現(xiàn)實。那類似於這樣的古籍,就是最好的收穫——
那就直面它。儘管讀書是這麼叫人頭疼的事情。
因而柴阿四在演武場上浴血奮戰(zhàn)的時候,偉大古神也在鏡中世界手不釋卷。
如夢令不斷催動,在神魂的層面裡,一本一本的現(xiàn)代犬文書籍全都翻開。
他不僅僅是要學習犬族文字,還要在現(xiàn)代犬文的基礎上,研究近古時代的犬文……
即便心性堅定如他姜某人,即便早已是神而明之的強大存在,看著那些鬼畫符一樣的文字,一時也把眉頭皺成了鬼畫符樣。
這書……
真不是人讀的!
感謝書友“1511530571950514177”成爲本書盟主!是爲赤心巡天第381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