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辰芯女士回到家時,外面漫天的大雪下得正好。洋洋灑灑的正在潦草的覆蓋著整個城市,算起來今年A市的雪來得似乎特別遲。
是戀愛的人,還是戀愛的心,推延了隆冬的酷寒和浪漫。
何辰芯在司機車還未停穩時就開了車門,擋掉張嫂披上來的毛絨壓風毯小跑著進了易家的大宅。一把年紀的人了,卻像二十多年前闖進這座別墅的那個小丫頭一樣。時光美好,只是當年慵懶的午後變成了如今黑夜繽紛的雪。
易一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已經等候多時,看著樓下緩緩駛進的車輛勾著嘴角穩步下樓。和歸家的人一起安定下來的,是他飄搖了一天的心。
果然,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易一剛走到樓梯下的拐角就聽見了某人嘰嘰喳喳的聲音。
“他呢?他呢!”何辰芯跑進家門,甩開腳上的鞋就要找易一。身後還跟著個張嫂,手裡拿著棉厚的毯子。
李嫂聽著咋咋呼呼的聲音就知道是誰回來了,拿了毛巾趕過來還沒給她擦肩上頭上的落雪就被問來問去的。轉過頭看見了從樓上下來的易一。
“去煮薑湯,這裡我來就好。”拿過毛巾,摘下了她肩頭還未來得及融化的雪花,又揉了揉何女士被凍紅的臉。
她喋喋不休的話被忽略,他只關心怎麼沒走幾步的小路,怎麼臉就被凍涼了呢。她真的很興奮啊,連易一說到要給她煮她最不愛喝的薑湯都沒有抗議。
被逼著洗完澡換上了肥嘟嘟的睡衣,何女士安安穩穩的坐在餐桌上捧著一碗熱薑湯,易一說了喝完薑湯的人才有資格和他說話,所以她又辛辛苦苦的灌下難聞的湯。
呼~終於可以說話了,快憋死她了~
剛想說話,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被端上桌,她又忙著和精美的菜餚作鬥爭。好不容想起來自己想說什麼,易一又說了:
“更深露重,夫人該睡了。”
躺在溫熱的懷中,何辰芯擡起頭來,四十多歲的女人了眼神清亮的盯著他興奮的和他說:
“你兒子談戀愛了,竟然是未晚誒誒!!”
壓上她的眼睛,隨意的恩了一聲,明顯毫不關心。
被強行閉眼的人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契合的懷抱、舒適的溫度,她有些昏昏欲睡。終於呢喃著進入夢鄉後,易一睜開了雙眸,眼角有歲月消逝的痕跡而瞳孔裡依舊透著硬朗。收緊懷抱,下巴輕輕抵著懷中人的額頭。
一夜好夢,猶如一生有你執手。
窗外大雪紛飛,蒼白了容顏隱去來路。世間紛紛擾擾,終有一人需有你掛心,時時刻刻,生生世世。
有人好夢有人一夜未眠,昨晚被訓的人今天早上推開窗戶看見全世界的雪後,驚呼出聲。好美好美的雪啊!
光速洗漱後,掛著一幅手套帶著帽子就出門了。
滿眼的白色吸收了所有的聲音,冬季裡雪夜初停的清晨格外安靜。興許是早晨,小區裡被覆蓋住的道路上沒有被人經過的痕跡,像個未被開發過的冰山一角。
未晚蹲在小道的馬路牙子上四處籠著積雪,想揉出一個雪人圓圓的腦袋。其實離遠了看她,她自己就是一個圓圓的球……
雪人歪歪扭扭的被堆在一棵小樹下,看起來很滑稽,像是被人惡意損壞了脖子,表情誇張的指責蹲在面前的未晚。不管怎樣好歹是圓滾滾的吧,可是看著看著就愈發覺得有些缺失。
被凍紅的雙手習慣性的塞進圍巾下,暖暖的感覺襲來。
“啊!圍巾啊,雪人怎麼可以沒有圍巾呢~”對……怎麼可以沒有圍巾!!
解下絨絨的圍巾裹在了一臉鄙視的雪人脖子上,原本造型奇特的雪人更像被吊死在樹下的孤魂野鬼了……
細白的脖子上失去了圍巾的保護,刺骨的寒風立刻鑽著縫隙就吹進了她的心裡。
好冷啊。
(你個傻子~)
好了,雪人也堆完了,也戴上了暖暖的圍巾,她該悲催的去上班了,嗚~
未晚該走了,可是腳步還沒有往前邁幾步就被一個力度抓住肩膀帶進了一個懷抱裡。黑色柔順的髮夾雜著清晨空氣中薄涼的水粒畫了道美麗的弧線,落在來人寬厚的胸膛和手臂上。擡頭看見了易遲暮緊繃的下巴,未晚笑瞇瞇的打招呼。
“是你啊,真巧~”
哼!是巧了。
他隨便往樓下掃一眼就看見了某人蹲在那取下自己的圍巾,竟然給一個傻不拉幾的雪人帶上?她自己呢?她是被凍傻了嗎?拿著衣架上那條粉嫩嫩的圍巾就下了樓。
“哼!”易遲暮皺著眉把她拉離懷抱站好,一圈一圈的裹上圍巾。模樣看起來……不予置評,可起碼還是很暖和的。未晚嫌棄的撥了撥自己下巴的蝴蝶結,撅著個嘴巴。看著她的表情,那易遲暮就開心很多了,拉著她的手走在白雪皚皚的路上。
出了小區的門,馬路上的雪已經被掃的七七八八堆在路的兩旁,不少的車開始緩緩向前移動,只是行人道上還人跡鮮少。未晚蕩了蕩包裹著自己的大手,擡起頭看著易遲暮好看的側臉,徵求的開口。
“我們走過去吧,不要開車了。”
一年初雪,如今有你別有一般滋味。
“恩。”
未晚看著前方霧氣藹藹,自己的嘴角卻抑制不住的上揚。哼,你很懂我啊~掙脫了易遲暮的手,就著路邊矮樹上一層的雪,未晚行動迅速的揉了個小雪球,剛準備往易boss的身上招呼就看見他插著口袋無奈的看著她,目光深沉猶如黑夜裡的矅石。
灰色的長款呢子大衣敞著,露出裡面的高領柔線衣,線衣的高領將他的五官襯托的更加深邃,眉目生風顧盼風流。一雙大長腿修長的撐起整個衣架,即使被大衣遮蓋了部分卻依舊讓人覺著這人腿長的不可思議。
未晚第一次覺得男生穿長領的線衣,也很好看。
這樣的易遲暮,她……隨意的扔掉了雪球。安分的把手放進了他的掌心,手和手之間是雪微微融化後的溼氣,和雪一起融化的是他的心。
快到公司了,未晚纔想起來他的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果然是涼的。火力再大的人這樣一路過來也難免冰住了,好在易遲暮的手只是微涼。
捧起易遲暮的手在脣前吹著熱氣,不停的揉搓。一雙杏眼有一眼沒一眼的瞪著他,可愛的眉毛也在譴責他。易遲暮看她溼溼的潤潤的眸子,垂眼時清晰乖巧的睫毛,還有……時而嘟起的脣。不佔便宜就不是易遲暮。
拿開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堵上了她的嘴,女孩甜美的氣息繞在鼻息,縈繞在心頭回繞不去。
後來,未晚踩著點進辦公室,臉紅得阿紫和她打招呼都被應付過去了。而易遲暮得了甜頭,一天都是和藹可親的。Susan感慨,今天的老闆轉性格了?!
一場大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雪花縱然好看,可終究抵不過人們冬季裡對陽光的渴望,好在幾天後終於開始放晴。暖暖的陽光把幾天的懶蟲都曬跑了,事物好像漸漸甦醒般的嘈雜起來。
午後慵懶的陽光長長短短的透過來,辦公桌上一杯咖啡氤氳的冒著熱氣,被未晚時不時的拿起輕啜。
這幾天未晚似乎格外的忙啊,忙到什麼程度呢?就這麼說吧,易遲暮又不嗨森了……她的性子要強,容不得他幫忙。工作上的事情,未晚從來毫不馬虎的。所以,他只能束手無策。
未晚忙於自己手頭的事情,不亦樂乎。
“未晚。”易遲暮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不大不小的音量辦公室裡的人大概都聽到了。
轉回頭看見他站在那,手裡拿著外套像是要出去。未晚把他拉到一邊問他有事麼。
“陪我去接個老朋友吧。”易遲暮的表情柔和,看著她溫柔似水。
“好呀,誰呀?”易遲暮沒有認認真真的給她介紹過他的朋友圈,一方面不想她有壓力,另一方面易遲暮的朋友圈也真的很簡單,被他稱爲朋友的人寥寥無幾。
他有過片刻遲疑,頓了頓聲表情有些古怪的輕聲說:“蘇又轍。”
蘇又轍?
這個名字在未晚的大腦裡閃過,想起了幾句慕辰說過的話。
(“和我哥一起長大的人吧,長著妖媚的臉,和我哥關係特別好。”
“後來出國了,這些年沒有了聯繫,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啊……那個人啊。她要回來了嗎?隱隱約約的不安重重疊疊的泛出,堵在胸口。有些事情好像不是逃避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它終究還是會橫陳在你的面前,讓你不知所措又害怕前進。
兩個人到了機場後,易遲暮帶她進了一家咖啡廳。在哪裡她又看見了慕辰和李蒹葭,也是,和易遲暮青梅竹馬的人當然也是慕辰和李蒹葭的玩伴。這樣,理所當然。
易遲暮從不在上班的時候做一些私人的事情,更不要說來機場接人這種事情,是誰都能勞煩他來接?把自己也帶上了,更讓未晚覺得他們幾個人對蘇又轍的重視度。原來……她真的很重要吧。
未晚很後悔今天沒有畫個精心的妝,穿個小禮服之類的,一身厚實的衣服算什麼回事。嗚嗚~她低頭僵硬的喝了口溫暖的燕麥牛奶,兩個大眼都無神的掃著桌子上文藝的桌布。
“未晚,你怎麼了?”對面的慕辰打量著她,看她心不在焉就問了幾句。
“我……沒事。”沒事,她好極了。
慕辰見她這樣也沒多問,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多年不歸的故人如今歸來,他們多少有些複雜的心情。這樣的癥結在易遲暮的身上明顯要好很多,逗逗未晚,打擊李蒹葭,都還是他的風格。
幾個人聊來聊去半個小時不知不覺的過去,當未晚的惆悵漸漸好轉時,一個身影停在他們的身邊。
“沒有我你們聊的也蠻好的嘛,真讓人傷心~”
陌生卻好聽的聲音響起,蘇又轍的聲音婉轉不急不徐,像極了四月初初花開的聲音,美到撩人。未晚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了蘇又轍,這個她和易遲暮的結冰點和破冰點。